婢女 二十八 故地重游

作者 : 秦开心

深夜众人都疲倦了,但越桃一直在炕床上烙饼,曹氏则在炕床边的脚踏上守到天亮,也不知合眼过没有;依然挨着越桃睡的夏飞,入睡前惦记着再和越桃同床将就下去不是回事,今后一段时间只怕她会很忙,却不能漏了马脚,明儿开始得给自己收拾间屋子,迷迷糊糊中她又想到,这会儿似乎已过了午夜,算不上“明儿”了,然后她就在没边的琐碎念头里睡着了,因身子的疲倦而睡的特别踏实,一觉无梦。

早上起了,夏飞把分开睡的事儿与越桃提了提,一脸梦游状态的越桃也不知听进没听进,茫然的点了点头。倒是曹氏虽然眼底青黑,但精神还不错,听到这事,肚子里替夏飞委屈的紧,不过时势所迫,她明白回了皇宫里那规矩便是天大的,硬要拧着来非得引人侧目不可,她主子藏着的身份就更可能暴露。曹氏无奈的接受了现实,扭头看见越桃还在迷糊,顿时火气就上来了,瞪着眼睛低声呵斥起了越桃,又一遍遍的数落起了宫里的规矩、公主应有的样子等等。夏飞听的耳朵嗡嗡直响,果断的舍弃了越桃,趁着曹氏没注意,溜出了屋子。

清晨的天灰蒙蒙的,雪早停了,但阳光迟迟未露脸,整个儿给人恹恹的感觉。四周的积雪深厚,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稍远处有三三两两宫婢内侍或是有气无力的划拉着笤帚,或是半靠在笤帚上打瞌睡,当他们发现夏飞推门出来,视线齐刷刷的扫了过去,很快又僵硬的偏移了些许,转着眼珠子相互使了几个心知肚明的眼色。

不知是京城里的雪下的太过欢月兑,还是这儿的下人实在躲懒,偌大的望不到边际的地方只草草扫出了一条小道,夏飞要走出去势必经过这些宫婢内侍附近。望着那些故意低头无视她的存在、却又偷偷模模拿眼角追着她一举一动的各色眼神儿,夏飞懒得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挂着脸假笑与虚伪的客气,也没拿正眼瞧人,似点头非点头的迈着小步子,吧嗒吧嗒的就过去了。

等到夏飞的背影远了,那些宫婢内侍丢开了笤帚,呼啦一下扎堆到了一块儿,小声的嘀咕起来。叽叽喳喳无非也就是些透着酸味儿的话,什么小小年纪眼珠子就长头顶上,什么出身低贱狗仗人势,什么今儿得瑟明儿就得跌坑里,咒着咒着,声音愈发的低了,纷纷用一种又憋屈又愤懑又不甘的口吻叨念着,什么败家亡国的主子,什么这辈子翻不了身,什么谁跟谁倒霉,埋汰一番又绕回了夏飞身上,狠狠的一顿各种瞧不上看不起。就他们那意思,好像只要夏飞这个碍眼的小婢女滚蛋了,他们新主子的贴身婢女随侍宦官就非他们不可了,而且还得求着央着他们,他们干不干还得瞧着他们的心情来定。

夏飞哭笑不得。她才不想偷听这些傻缺冒泡的磕碜话,但耳朵稍微灵敏了一些又不是她的错。这几个宫婢内侍不过是最低微的洒扫上的粗使下人,真不知道他们自以为是的劲头是从哪儿生出来的。夏飞无奈,这些冲着她来的闲言碎语,算不算的上是无妄之灾呢

想起昨夜,曹氏把所有的宫婢内侍一股脑的轰走时,他们看着夏飞的眼神就带着刺了。不过夏飞并不怪曹氏把事办粗糙了,毕竟那时候曹氏心神憔悴情绪大起大落,全无多余的精力去应付那些居心各异的下人。只是这么一来,有心抢先在新主子面前露脸讨好的下人们,心里就落下了埋怨。尤其是曹氏那股毫不掩饰的不信任与提防,又让那些下人们心中没有着落,忐忑不安。

不过曹氏可是宫里一等一的老人,在卫朝时乃正四品司宫令,执掌内省,总领后/宫/女官事,就算如今改朝换代,虎老余威在,那些下人也不敢轻易对她甩脸子。可夏飞就不同了,谁让她外表看起来比这里任何一个宫婢内侍都要年纪小,个头又矮又不起眼,所顶替的越桃原先更只是个最微末的使粗婢女。这么一来,那些宫婢内侍所有的不满都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全冲着夏飞来了。

别人的嘴长在别人身上,对于这些碎嘴,夏飞除了无可奈何的苦笑外,倒也真不在意,那些个婢女内侍其实不比她这个壳子大几岁,在她眼里不过是些不上道不懂事的别扭孩子罢了。

夏飞渐渐的走远了,那些宫婢内侍几乎已经看不见她淹没在雪地间的身影了,这时有几个字眼顺风而来,飘入了夏飞耳中,其中反复提到了一个名字,及春。

这个名字夏飞还真不是头一回听说,昨天夜里她已经见过这个叫及春的婢女了。及春在这些宫婢中有点儿小身份,对人说话行事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面对着假扮大长公主的越桃,都是一脸露骨的瞧不上的神情。夏飞当时就奇了,当初玉芝、玉蕊表面功夫做的那是多好呀,尤其是玉芝,脸上挂的神情几分真几分假,夏飞都得琢磨好久还不能肯定,怎么反而进了皇宫里,这些下人却没了眼色。这事透着点儿古怪。

夏飞距离着议论起及春的那些宫婢内侍已经远了,若要听清楚他们谈论的内容,就得走回头路了。夏飞想了想,不愿让一大早神清气爽的好心情被满是牢骚抱怨的壁角糟蹋了,因此也就没有停步,自得其乐的溜达了起来。

如今她所在的这所皇宫中的宫室名为“逸云宫”,听曹氏说,这儿原本就是属于大长公主的宫室,所以昨夜曹氏一踏进此处,立马百感交集,难以自持。

故地承载了逝去的岁月与往事,夏飞边走边回忆着曹氏的述说,多少有些感慨。

在夏飞看来,大长公主其人虽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神乎其神,只是个普普通通被宠坏的贵族丫头,但她周围发生的事儿,却件件不同凡响。那些往事放在这个时代里、这个皇家中,多少带着点儿离经叛道的味道,但这份离经叛道并不是发生在青春期的孩子身上,而是与一个王朝的皇帝有关,那就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了。

逸云宫的位置就鲜明的印证了这四个字,一所未成年公主居住的宫室,位于整个皇宫大内的西南边,太后所居的慈寿宫南面;在逸云宫的东面,在许多道高墙之后,是前朝三大殿,可以说,逸云宫几乎不在“后”宫的范围之内。所以出入皇宫往来逸云宫,最近的是西华门,而不是后/宫/宫人走的正北拱宸门。

这与众不同的古怪安排,不可能出自当年营建逸云宫时年仅三四岁的女乃女圭女圭公主的主意,而是源于其父卫太宗,更准确的说,是源于卫太宗对皇后、也就是大长公主的生母的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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