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行礼道:“皇上万福金安。”
沐辞楚随意的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他走到皇后身边,眼神却落在明妃与荣婕妤身上,道:“朕刚走到门口便听易水阁内有争吵声,”他看一看皇后,“皇后,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皇后笑得有些尴尬,只道:“嫔妃们凑在一起挑选首饰能有什么大事?”她暗暗瞥了明妃与荣婕妤二人一眼,示意二人不可再争抢簪子,复又道,“不过是明妃与荣婕妤看上了同一根簪子,互相谦让而已。”
“哦?”沐辞楚笑得有些散漫,大步走过去,朝二人伸出手来,明妃与荣婕妤互看一眼,虽不甘心,也只能将簪子放入皇上掌心上,讪讪的不语。
沐辞楚打量了一下簪子,朗声笑道,“果然是根好簪子,”他举起簪子在明妃发髻边比了一比,“明妃肤白胜雪,配珊瑚这种娇艳的颜色最是好看的。”
明妃娇俏一笑,好似夏日里盛开的娇红芍药,她接下簪子,屈膝行礼道:“臣妾多谢皇上夸赞。”她带着得意的目光往荣婕妤脸上悠悠一荡,“哎,姐姐本想把这簪子让给妹妹的,可皇上偏偏说这簪子姐姐戴会更好看,妹妹既然喜欢这簪子,也希望它找到最合适它的主人吧?否则可不是暴殄天物了?”
明妃的话着实锐利,荣婕妤面上一沉,一点一点渗出恼怒,却碍着皇上金口玉言,不得不从。其他妃嫔见荣婕妤这幅模样,不由得暗暗发笑,自荣芳仪专宠的半个月来,其他妃嫔或多或少都受过她的气,此刻见她受了明妃这么大的委屈,只觉得心中舒畅。
皇上漫不经心用眼角余光扫一眼荣婕妤,道:“发髻怎么乱了?身为嫔妃该时刻注意仪表,还不去后堂整理一下?”
他的语气虽平淡,但说的话却含有深深的责怪之意,荣婕妤一怔,这半个月来皇上对她宠爱有加,何时这样冷淡严厉的对她说过话?她唇角一沉,抱怨道:“并非臣妾有意,是刚刚明妃姐姐为臣妾簪发簪时,将发髻碰乱的。”
明妃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垂下头仿若无心做错事的小孩子,声音低柔,“臣妾只是想帮荣妹妹簪发簪,并不是故意碰乱妹妹发髻的。”
沐辞楚抚一抚明妃的肩膀,看向荣婕妤的眼神冰冷下来,“明妃一片好意,你不领情便罢了,还敢出言抱怨,明妃位分在你之上,这簪子她本不用谦让,直接选走便是,倒是你,目无尊上,竟敢与大你三级的妃位争抢,朕这些日子宠着你,你越发没了规矩,”他侧头看一看角落里静静站着的穆紫鸾,“还是沁婉仪懂事,朕宠爱她时,她一样谦逊有加,”他冲荣婕妤挥挥手,“下去吧,整理好发髻后也不用过来了,好好回宫静思己过吧。”
荣婕妤眼睛睁得大大的,仿若不肯相信皇上的话,只站在原地不动,她的侍女眉儿上前两步,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荣婕妤正在气头上,哪里肯从,手肘用力挣开,眉儿被她带得重心不稳,手中托盘滑落,托盘上满满的一盘首饰头饰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
沐辞楚的目光落在一地首饰上,再看看眉儿身侧的桌子旁,还有两满盘首饰,脸色越来越沉,眼神冷的几乎可以冻死人,“大罗国进贡的首饰,朕吩咐众妃嫔自行挑选,本意是不分位分高低,平分这些首饰,你倒好!自己就足足挑了一少半的首饰走,你让剩下的妃嫔情何以堪?”他看了看另一边的馨小仪,她的侍女彩霞捧着的木盘里仅有两件首饰,沐辞楚声音更沉了许多,“这些首饰本不值钱,你也眼皮子太浅,骄纵、跋扈、贪婪,不好的习性你是占全了!”他厌烦的挥了挥袖子,“下去,没朕的传召不得再到朕跟前。”
荣婕妤眼中含泪,懦懦的喊了一句“皇上……”,沐辞楚抛过来一记阴沉的目光,直吓得荣婕妤不敢再言语,默默的福了一福,在眉儿的搀扶下缓缓走向门口。
明妃压下眼底的得意,上前扶一扶沐辞楚道:“皇上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荣妹妹刚入宫不久,皇上如此宠爱她,她难免失了分寸,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罚过她便罢了。”
沐辞楚欣慰的点点头,看着明妃的目光柔和下来,“明妃现在倒是懂事多了。”
明妃福倒,垂眸,神色越发温婉恭顺,“皇上让臣妾闭门思过,这一个月来,臣妾日日自省,发现从前有许多不足之处,臣妾会一一改正,只盼望皇上能垂怜。”
沐辞楚看上去颇为动容,亲手扶起明妃,道:“你贵为妃,朕曾命你协理六宫,也正是说明朕重视你,这次关你禁足,朕当真是爱之深责之切,既然爱妃已经醒悟,那朕今日便复你协理六宫之权。”
明妃惊喜的拜倒,“多谢皇上,臣妾一定尽心尽力协助皇后管理好后宫,如此皇上在前朝也能安心。”
沐辞楚朝明妃伸出手,明妃面色一红,将玉手放在他掌心,任他将自己拉起,沐辞楚拍拍她的手背,音量小了些许,“朕今晚会去翊坤宫,等下你好好准备下。”
明妃似羞非羞,半垂下头道:“是。”
荣婕妤本就没走远,听见两人亲密的对话,背影晃了几晃,摇摇欲坠。
沐辞楚将簪子亲手插在明妃发髻上,赞赏的看了看,道:“合宫中,唯有爱妃能将珊瑚这艳丽的颜色戴得这么好看,”他停一停,“朕便将大罗国进贡的所有珊瑚的首饰都赏赐给你,以后,合宫中,朕只许你佩戴珊瑚的装饰。”
明妃受宠若惊,皇后面上挂着宠辱不惊的笑意,贤妃淡淡的仿若一切与自己无关,穆紫鸾只摆弄着自己刚刚挑选的首饰,馨小仪望着荣婕妤凄哀的背影,只觉得她可怜至极。可无论众妃嫔面上怎样,心里都明白了一个事实,明妃再次得到皇上的宠爱,东山再起已是事实,而且皇上对她的宠爱更胜于从前。
当晚,皇上宿在翊坤宫,第二晚亦是,此后一连五晚,皇上日日召幸明妃,风头盖过此前颇为得宠的荣婕妤。明妃渐渐得意起来,衣着打扮恢复了失宠前的艳丽,只是,她张扬跋扈的性格却收敛了许多,大概是怕再次失宠。
众妃嫔恢复了对明妃的敬畏,明妃与穆紫鸾日日在请安时于凤仪宫遇到,可明妃却再没刁难过她,大概因着她最近不得宠,明妃也没心思对付她了吧。倒是荣婕妤,每次见到明妃时总是不冷不热,暗地里常常瞪着明妃的背影。这一切都落在了穆紫鸾眼中,她紧一紧领口,将手缩在白狐毛手套中,笑意越发淡然,荣婕妤骤然受宠骤然失宠,自然无法接受,可是明妃呢?若让她此时的恩宠再次烟消云散,她又会如何对付让她失宠的女人?
是啊,从未得到过也便罢了,若是得到一切,再失去一切,那种滋味会将人的心智磨疯的。
这一日,穆紫鸾与馨儿在听雨轩下棋,墨桐神神秘秘的跑来,凑在穆紫鸾耳边低语几句。
穆紫鸾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头看墨桐一眼,只淡淡道:“真的吗?”
浣溪捧着茶盏走来,气呼呼道:“可不是真的,这合宫中都传开了。”
馨儿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拉一拉穆紫鸾的衣袖道:“表姐,宫里出了什么事?”
穆紫鸾含笑看着她道:“荣婕妤多次求见皇上不成,昨晚在养心殿门口足足跪了一晚,皇上早朝时,她晕倒在地,皇上心疼不已,亲自抱着她回了景阳宫,宣太医为她诊治时,太医说荣芳仪的脉象像是喜脉,只是时日尚短,虽然脉中有有喜的迹象,太医却也不敢下决断。皇上又一连传召了左右院判以及院判大人亲自为她诊脉,四位太医商议一番,才终于判定荣芳仪真真是有喜了。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皇上甚是欣喜,立刻封了她为荣贵嫔。”
馨儿怔怔的看了穆紫鸾一会,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低声道:“荣婕妤……不,荣贵嫔她当真是好福气。”
浣溪放下茶盏,柳眉一竖,“不过是刚刚有喜,能不能生下来还是未知数呢!”
“浣溪!”穆紫鸾沉声唤道,面上的不悦是那么明显,“平日里总叫你学学伶心的沉稳,心里有什么一定要挂在嘴边吗?!”
小姐何时对她如此严厉的说过话?浣溪也自知失言,连忙跪下磕头道:“小姐赎罪,奴婢也只是替小姐着急而已。”
穆紫鸾拿起一颗棋子,棋子光滑冰凉,触模间十分舒服,她懒懒道:“起来吧,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说话如此没轻没重,我可就要重重责罚你了。”
浣溪谢过恩,伶心赶紧扶着她起来,担心的看向穆紫鸾,“小姐,浣溪虽然口没遮拦,说的倒也是实情,论承宠,您和馨小仪也在她前面,怎的倒让她抢了先?”她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小主可知,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总是格外重要。若荣贵嫔生下的是公主也罢,若她生下皇子,那便是长子,按照祖宗规矩,传位不是传给嫡子便是传给长子啊。”
穆紫鸾悠悠然的看着棋局,唇角浅笑拧成一朵含苞欲放的花,“且安心吧,皇后、明妃、贤妃还没着急呢,哪里轮的上咱们担心?”她思索一下,落下棋子,星眸一转,轻巧道,“馨儿,这局你可是输了。”
自皇上登基后,宫中第一次有妃嫔有喜,皇上皇后极为重视,内务府忙里忙外的伺候着,几乎将半个宫的好东西都搬进了景阳宫,明妃刚刚复宠几日,荣贵嫔一有身孕,皇上立马将她抛在脑后,日日跑到景阳宫嘘寒问暖,明妃表面装着贤惠,初初时也去景阳宫看望了荣贵嫔几次。可荣贵嫔一直记着易水阁的事,虽然面上对明妃十分客气,话里话外却总是带着刺儿,无奈荣贵嫔怀有身孕,明妃再气也只能往心里咽,渐渐的不再去景阳宫。可荣贵嫔仿佛十分享受明妃被自己气得半死偏又无法发作的窘样,她向皇上请旨说,自她怀孕以来,与明妃感情愈发好了,日日看不见明妃便想,尤其是吃饭时,明妃若在一旁,她胃口便十分好。皇上听了这话,自然命明妃日日去陪伴荣贵嫔,明妃深以为恨。荣贵嫔以为是为上次与明妃的争执报了仇,殊不知,她将自己亲手推入了深渊。
接近年下,借着荣贵嫔有孕的喜事,皇后娘娘特意从宫外请来的戏曲名角,不仅请众妃嫔前去看戏,更特赦各宫宫女太监于畅音阁外观看。
午膳过后,穆紫鸾便带着墨桐、浣溪、伶心以及其它沁心宫宫人一同前往畅音阁,畅音阁位于皇宫的西南角,需穿过位于皇宫中心的养心殿与景阳宫方可抵达。一路上,穆紫鸾与浣溪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接近景阳宫时,以及可以远远的看见畅音阁,浣溪拍一拍手道:“很久没有看戏了,还记得以前在穆府时,逢年过节,老夫人便会请苏州名角来穆府唱戏,小姐每次看戏都带着奴婢,那时候真真开心。”
穆紫鸾笑笑道:“这次看戏也带着你啊,等下你就站在我身边,保证你看得清清楚楚。”
浣溪笑得愈加开心,拉一拉穆紫鸾的手道,“小姐对我最好了,小姐,咱们快走吧。”她蹦蹦跳跳的向前走,经过景阳宫门口时,突然与门里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直将那人撞到在地。墨桐忍不住惊呼一声,拼命朝浣溪望过去,怎样也看不真切她到底撞上谁,景阳宫住的可是荣贵嫔,她现在怀有身孕,浣溪若是撞了荣贵嫔,岂不是要遭殃了?!事关皇嗣,要了浣溪的命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