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袁瑛宛如黄莺的歌声,听过刘嫣恍如天籁的歌声,也听过关内关外无数民歌民曲,可都没有现在这些个汉子唱的好听。也许一首歌好听不好听,不在于唱得声音如何,而是当中有没有那种感情。这些汉子都是从连纵骑中挑选,这一年时间里经历过的事情实在太多。许多人都建立了极深厚的感情,视为知己好友。
皇甫坚寿看着,听着,只觉得人生在世,有很多东西都远比那些富贵,权位来得重要。他也算是富家子弟,可又如何?在羌胡人来袭的时候,不是他所拥有的身份来保护他,不是他所掌控的钱财来庇佑他,更不是那些冠冕堂皇,一字一言的伦理道德——是他们,是这些在别人眼中看起来粗鲁不堪的汉子,用他们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前赴后继的挡在皇甫坚寿的前面,抵挡着风雨,抵挡着刀剑。
“呵呵……”皇甫坚寿真的觉得自己好幸运,好幸运,能够领着这帮热血汉子出生入死。人生在世多不如意,可他却是幸运的。
一旁的陈康偷偷的看着笑得莫名其妙的皇甫坚寿,却觉得自己能够看懂他的笑意,听懂他的笑声。那是将所有包袱都抛开的笑声,就如同飞扬与天空的雄鹰。可陈康突然觉得心头一颤,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皇甫坚寿拦腰一抱,就地在打了几个滚。只听得身边惨叫声不断,等他想要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皇甫坚寿已将他交给连璧等人。
“护车,护车……”这些都是要给朝廷上贡的贡品,若是在这里出了差错,虽不至于人头落地,可让人知道堂堂汉军居然守不住几十车贡品,那他们连纵骑的脸面何存?皇甫坚寿的脸面何存?大汉的脸面又何存?几十个连纵骑的兄弟冒着弓箭,硬是要拉着那些装着贡品的马车离开。可马儿都受了惊,一时间哪里能够那么顺当的拉走。
也幸亏对面来袭的队伍人数不多,大概在两百人左右,其中大多是骑兵。
皇甫坚寿正自奇怪为什么没有发觉这些人之时,却见陈康等人拉不住的向他而来。
敌人虽少,可对方突袭而来,先发的是弓箭。这两三百米的路程,足够他们放几轮。好在除了初时未作准备让他们射中了十余人,现在零零散散的可没有多大的威胁了。一些连纵骑的战士看拉不动马匹,便就躲在马车之后。听得马儿被射中发出的悲鸣声,这些爱马的骑军战士个个心疼得很。
一些人举着用以挡箭的木板在皇甫坚寿面前,免得主将被流矢射伤。而皇甫坚寿纵观四周,发现形势有些不妥。当刚才的一番箭雨中,本以为对方要对付是他们这些有生力量,此时看来却发现他们错了——原本放牧在外的战马此时因为受到惊吓已经大半都不知所踪了,就算又剩下的一来不过五六十匹,二来还在乱窜,这个时候无法骑乘。还有就是那些马车,因为货物众多,重量自然也大,若是想要拖走只怕不易,还得分出一部分看守,因而皇甫坚寿手上可以用于战斗的人更少。这还不是最糟的,只见对面放完箭后,此时已经呼啸着杀了过来。
若是放在平时,这区区两百贼匪,皇甫坚寿是断然不会放在眼里的。可如今军中将士先是死伤小半,继而缺了战马,第三还要护着货物,着实不妙。陈康已是并不急待的就要上马与敌一战,可却被皇甫拉住。前者不解,问道:“大哥,你干什么?”
皇甫坚寿仔细的想了想,突然道:“张亮,叫所有的兄弟回来,先不要管那些马车跟货物了。”
陈康大急,就要劝阻,可却拗不过,只得作罢。
那张亮的破铜嗓门果然是一绝,在两军欲要交战之际,也是叫喊的清清楚楚。众军士虽然不愿如此,可他们向来对皇甫坚寿敬若战神,对于他的将令虽有疑虑却还是及时行使。这百余人拖拉着伤者,往另一面齐集。带靠的近了,皇甫坚寿令道:“弓箭手,两翼射杀,中路不用管。”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对方这般冲杀过来,因有战马所以优势极大。毕竟马下战马上,出于一个绝对劣势。不过现在中路那边有几十辆马车阻挡,对方因为人少所以若是分散威力势必减弱,所以面对这些马车他们将马队一分为二,避开马车范围,从两翼行进。
这就给了皇甫坚寿他们集中攻击的地点,一番箭雨还给他们之后,来袭之敌的锋芒顿时受阻。等他们再次汇合后,已经有几十人葬身马蹄之下。
皇甫坚寿早早坐上战骑,带着剩余的几十匹迎面出击。两队人马交织在一起,就像两股颜色迥异的液体混合,一时间杀的不可开交。
连纵骑将士个个心怀悲愤,他们从两万羌胡军来袭,九死一生的局面中挣月兑出来存活到现在,本想到了汉地可以回到他们魂牵梦绕的故乡喝一杯酒,与家人,朋友好好讲诉那一场让他们终生可以昂着头,挺直胸的战役,让他们知道连纵骑这三个字代表着的意义。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就在这,就在这故乡之地,他们当中居然有十余名兄弟永久的闭上了那不甘的眼睛。而他们还活着的这些人,觉得好恨!这种恨意让他们
忘却了身上的伤痛,这种恨意让他们挥舞出去的刀剑异常锋利,这种恨意让他们直欲杀尽所有的匪人才能告慰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就连皇甫坚寿也怒了,也恨了。
又在他身边,一张张熟悉的脸怒睁着倒下;又在他身边,一声声痛呼声悲烈的传来;又在他身边,那一股股热血撒荡在半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杀戮没有终止,为什么让他无力的战斗,为什么即便是在故乡也要流血?
皇甫坚寿真的怒了。
这些为了大汉抛头颅,洒热血的忠勇汉子,没有死在塞外泥沼中,却死在了汉家黄土上——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讽刺……
“啊……杀……”
皇甫坚寿怒吼的一马当先,手中的铁枪毫无阻碍的刺入一个匪人的身体里。对面那人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痛哼声,但这一次他不会再仁慈,不会再恻隐。他飞快的将枪头取出,然后划开另一名匪人的咽喉。鲜血将那贼人的半边脸都给染红了,双手本能的想要捂住伤口,却驾驭不了战马一把跌落,然后数只马蹄迫不及待的践踏上去,只听得脆响。
一个,两个,三个……就连皇甫坚寿也记不住自己到底收割了多少性命,他只知道当陈康从他手中抢下那柄长枪的时候,四周已经没有一个敌人——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