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息了,雪却仍在下。白色的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踏在雪上发出的“嚓嚓”声。
一个荒凉的渡口处,渺无人迹。栖于雪树上的寒鸦,偶尔发出单调的鸣叫声。披着件蓑衣的艄公。正坐在码头一间小小的石屋里,等待着那日复一日的摆渡。
他的残生,就在等待中渡过。若有人要渡河,便从江的一头摇到另一头,周而复始。
今天是个雪天,虽然没还冰河到不可渡船的地步,但显然是没什么生意的一天。幸好到了黄昏时,终于来了两个客人,和一个送客。
这走的两人,是郭大同和方心蕊;那个送客,则是骆宽。其实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谁送的谁。因为,大家都要走。从这个码头开始,分道扬镳,二人向南,一人向北。
“心蕊,风雪大,你先上船去呆着,我和你骆叔叔说几句话。”到了码头,郭大同把简单的包裹递给心蕊。自己却留在码头上,似乎有话要同骆宽交待。
心蕊听话懂事。几日的相处,似乎对骆宽也有了些恋恋不舍之情,却仍先上了船,坐在船舱中,远远看着这两位大人。
“骆兄弟,你当真要去北方?”临别之际,郭大同忍不住劝道:“听说北方兵荒马乱,你又何必去趟浑水呢?还是,你有别的事非做不可。”
骆宽摇头,只道:“我就是想去看看。”
“也好,年轻人多见见世面总是好的。”郭大同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那对梭达旺从万里之外前来寻找的手环。递给骆宽。道:“这对手环,名叫大藏空轮,是上古神物,实乃天地间的至宝,我现在把它交给你!”
“给我?”
郭大同点点头,道:“我年纪已大,真气耗尽,已经用不着它了。何况,我本就配不起拥有它。它跟我这么多年,已是委屈。今日他自行月兑出,实是已到我和它缘尽之时。”
“戴上它!”郭大同见骆宽不接,干脆就抓过骆宽的双手,直接就把两只手环硬行套入他的手腕。
说也奇怪,这对手环看上去并不大,但正好能套入骆宽的手腕,一点没有不适之感。骆宽茫然举起双手,只见这两只暗金手环一入手腕,那些镌刻于环上的咒文就开始自泛蓝光,奇怪且神秘。
“呃……”随着蓝光闪现,骆宽忽然吃痛,只觉这对手环越来越勒手,寸寸缩陷而进,就似要把自己的两只手腕给硬生生卡断一般。“啊!”纵然骆宽无比坚毅,也禁不住地发出惨叫声。差点没痛晕过去。
然而郭大同见此情景,面上倒露出了微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大藏空轮乃有灵之物,自会寻主。你我能遇见,想也是它给予我们二人的缘份。它能进入你体内,自是已经认同于你。”
这大藏空轮确实神奇无匹,就如同当初从郭大同手腕中自出一般,此刻却渐渐向骆宽手腕内渗勒而入。
骆宽痛得整个人颤抖,甚至牙齿都在不停地打战。只把那已经候在船上的艄公和心蕊给看得一愣一愣,风雪甚大。他们看不太清这两人在码头上究竟是在做什么。只觉有些古怪。
“进去了!”骆宽骇然,忽然间他只觉那勒手的痛楚不翼而飞,那一对手环竟然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手腕之内。
“怎么会这样?”骆宽举起双手,一脸不可思议。手腕上那两道深深的血痕也在慢慢的恢复中。完全想象不出那一对手环已经陷入手臂之内。
“天地间自有不可思议之事物。此对手环,有神鬼之力。你慢慢便会知道他的妙处。若善用之,当可成就大业。不过……”
郭大同犹豫道:“它归属于你,也不知是好是坏。兽人既然能找到我,想来也是感应到它被我所拥有。此刻进入你的体内,虽是缘份,却未知福祸,恐怕还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骆宽怔然。忍不住问道:“为何兽人也要寻找它。”
郭大同淡淡一笑,道:“也许它本来就是兽人之物也未可知。据说极北之域,现在万兽之国的圣山中,立有一道天地玄门,不知在何时由何人所建造。数千年来,从没有人打开过。但自古相传,若能打开此门,不但可以获得无尽财富和大神通力。更可以直破轮回,长生不死,更可得如意身相。”
“你的意思,这对手环跟这道门有关?”
郭大同点点头,道:“不错。上古传说中,只有披着魔圣尊甲的人,才能打开这道天地玄门。这魔圣尊甲,共由七件神器组成,分别是头盔、护甲、手环、披风、靴子、戒指和剑。你现在手腕中这对大藏空轮,便是其中的手环。”
“那其它几件又在何处?又叫什么名字。”骆宽听得忽然间有些热血。
郭大同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几千年来,这些东西早已经散落在世间,不知归处,就是这对手环,我也是当年在秘境中无意获得。嘿,其实这个传说到底是不是真,我也根本无从知晓。”
“你把它给我,是想我去寻找其它几件神器?”
郭大同晒笑,道:“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便是再如何努力,也不会属于你。被我杀了的那兽使梭达旺,若不是为了这对手环,也不会掉了脑袋。世间所有珍物财宝,其实都充满血腥。”
骆宽点头,道:“我懂了。你放心,我不会强求。”
郭大同笑笑,道:“你我虽短暂相处,不过我明白你并非有太多贪欲之人。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放心把它交给你。你一定要给我好好守护住它。千万不要被人抢走了。”
“我不会保证一定能守住。你说过,是我的,便是我的,如果我守护不住它。那就是我跟它无缘。”
郭大同愣了一下,方慢慢道:“我几十年没明白的,你却一点即懂。嘿,你说的对!我真的没看错人。”
“喂,你们还上不上船的。”那艄公终于有些等得不耐烦了。站在船头上大声远远呼道。
“去吧,天就要黑了!心蕊都等得急了。”骆宽望望天色,忍不住提醒道。
“自己保重,你越到北方,便离兽人越近。兽人得人身却具兽形,其实是被天地玄门中的封印所诅咒。只有打开这道天地玄门,解了封印。他们才能重获人相。兽王奇舒此番南征天下,恐怕其中一个很大的缘由,也是为了寻找这散落在世间的神器。他们既然能找到我,想必是已经找到了魔圣尊甲中的几件,自然也会感应到你。”
“谢谢提醒。不过我会离兽人远远的。不让他们轻易找到我。”骆宽亦开起玩笑。
郭大同哈哈大笑,道:“其实世人均有贪念,想得到这些神物的又何止兽人。哈哈,你谢我干什么,我把它交给你,也许只是害了你。”说完郭大同轻轻挥挥手,道了声“保重”。毅然转身离去。
他已经功夫尽失,而且杀了梭达旺之后,为了避免后患,已经决定和心蕊回南方躲避。好好守护着心蕊长大,是他这下半生唯一的所求。
“骆叔叔,再见!”心蕊俏生生地立于船头,向骆宽不停地挥手。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骆宽向着这一对爷孙俩不停挥手,直看着那艘小小的渡船消失在风雪茫茫的江中。茫然站了片刻后,才慢慢地转过身。
黄昏飞雪,寒鸦又在枯枝上鸣叫。骆宽形单影只,一个人向着未知的地方慢慢走去。
转头处,他又忍不住望了望那条大江。就在这条江上,他丢失了心爱的女子,杀了平生第一个人,也送别了很良善的爷孙俩。
江水缓逝东流,骆宽心中忽然有些儿黯然,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明日,又将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