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维尔造船厂的总经理罗兰-威尔逊先生这几天的心情就象前几天的台风一样狂躁不已。由于国会里的争吵,海军取消了一艘由他们公司承建的战列舰阿肯色号的订单,而这艘战列舰的龙骨铺设已经完成,格林维尔造船厂面临很尴尬的境地。
和海军部谈论赔偿的问题很不顺利,威尔逊先生几乎想把那个刻板的老海军上校一口咬死。
当丁香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拿秘书小姐当出气筒,大发雷霆。
可是威尔逊不敢对丁香有哪怕一点点不恭敬,因为她是格林维尔造船厂的董事。
资本运营的具体细节很复杂,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丁香把手伸进了这里,顺利的成为了这家在美国排名前十位的造船厂的董事。对于这种玩资本的游戏,丁香凭借后世的经验,已经越玩越上道。她目前已经成为12家公司的董事,并且在另外23个公司的董事会里有间接的发言权,这些企业覆盖了钢铁、橡胶、造船、机械、铁路、通信、军工等基础工业部门。她的手已经越神越长。她并不需要这些企业都是自己控股的,既然是战略目的,那她只要在这些行业里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就可以了。
“很高兴你爱喝可乐,威尔逊先生。”丁香笑着对威尔逊说,“海军部的军官大人们是不是把你逼疯了?”
威尔逊丧气的摇了摇头:“那个弗吉尼亚的老上校比国会的白痴更加可恶。”
“按照原来的计划,阿肯色号什么时候可以完工?”丁香问道。
“12月中旬。”
“下家找的怎么样了?”
“最近国际军舰市场不那么好做。拉丁美洲那些国家对于战列舰兴趣不大,他们更喜欢零活的巡洋舰和驱逐舰。中国和日本的订单基本都被欧洲人抢走了,我们已经派出了代表去那里,看看有没有机会。估计价钱不会太好。”威尔逊有些沮丧。
“拉丁美洲国家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起码我知道有一个国家可能对你的战列舰感兴趣。”丁香微笑着说。
威尔逊扬起眉头,专注的看着丁香:“拉丁美洲有那个国家会有钱买战列舰?”
“委内瑞拉。”丁香耸了耸肩,“你知道,我在那个国家有很多生意和关系。”
“委内瑞拉?”威尔逊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国家哪里会有钱买战列舰?”
“委内瑞拉大使巴蒂斯塔先生曾经告诉我说他们对战列舰很感兴趣。如果你想做这笔生意,我可以来牵线。我和他们的克雷斯波总统有比较好的私人关系。当然,你要做好准备,价钱方面他们应该会压一压,毕竟这个国家并没有太多钱。”
威尔逊又想起另外一个难题:“向美洲国家出售战列舰,政府恐怕会干涉吧……”
“这个问题我来解决,威尔逊先生。”丁香表现出对战舰生意出人意料的热情。
三天后威尔逊会见了来自委内瑞拉国家保安局的马尔库斯。对于战舰有了买家,威尔逊当然非常高兴,但对方的还价却让他几乎要发疯。原价260万美元的阿肯色号战列舰对方居然还价160万美元!这个加勒比海乡下的混血杂种知不知道战列舰和巡洋舰的区别?!威尔逊觉得这个马尔库斯比海军部的死鬼上校还要可恶。
初次见面很难谈到一起,威尔逊基本放弃了这个客户。可是半个月后从北京和东京分别发来电报,清朝政府被战争搞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精力考虑军舰的事,日本政府刚向英国定购了一艘富士号战列舰,也没有预算购买军舰。
另外,从土耳其传来的消息也很不好。威尔逊这才急了,找到丁香,请她再次出面联络马尔库斯。
双方第二次见面时丁香也在场,充当双方的调解人。经过三个小时艰苦的谈判,最后达成协议:由丁香出面协助格林维尔造船厂获得海军部20万美元赔偿,在此基础上,格林维尔船厂以20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阿肯色号战列舰给委内瑞拉政府。
来自美国政府的20万美元的赔偿很快搞定,出口战舰的批文也顺利拿下,这笔生意终于告成,威尔逊松了一口气。虽然价格上他还是心痛肉痛,但基本上公司这笔生意还是略有盈余的。
丁香和威尔逊、马尔库斯一起参观了建造中的阿肯色号。
这艘排水量11500吨的战列舰是当时美国工业成就的结晶。它以2部往复蒸汽机为主动力,输出马力14000匹,最大载煤1200吨,航速18节;装备有2座双联装的305毫米主炮,10座152毫米副炮,及若干辅助炮,并装备4管450毫米鱼雷;装甲方面,水线带360-440毫米,甲板62毫米,炮塔230-350毫米,炮廓152毫米,司令塔360毫米。在这个年代,这基本上就是海上无敌的巨无霸了。理论上说,只有战列舰能击沉它。
威尔逊还帮马尔库斯招募了从美国海军退役的200多名军官和水手。
这笔生意就这样顺利结束了。12月17日,阿肯色号正式下水,随后这艘战列舰就消失在了大西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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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的元月,渤海湾笼罩着凄冷的寒流。
刘步蟾心中的寒流比西伯利亚来的寒流更加冷咧。手中的笔微微颤抖,似有千均之重。
此刻他一下笔,他最心爱的定远舰就要被炸毁了。
5天前,刘公岛军港被日本海军偷袭,定远舰被敌军鱼雷艇击中,已经不能行动,被迫搁浅在刘公岛东部作为“水炮台”。随着局势逐渐恶化,日本陆军第二军果如他当初所预测,在山东半岛登陆,从侧后方威胁威海卫炮台,北洋水师的大本营有被日军陆海军前后夹击的危险,北洋水师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
为避免无法行动的定远舰日后落入敌手,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忍痛下令炸毁它。丁大帅的命令已经签发,只要刘步蟾在这份命令上再署名,定远舰就要永远和水师兄弟们诀别了。
想起这么多年来和定远舰朝夕相伴的深情,想起半年多来他指挥定远舰的连番恶战,想起舰上战死的弟兄们,刘步蟾心都要碎了。
虎目含泪,刘步蟾紧咬钢牙,提笔在炸舰命令上签了字,扔了毛笔冲出门去。
身后的林泰曾紧跟着他跑了出来,想安慰这个留学英国的最好的同学。
在原本的历史中,林泰曾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人世。在上一年的十月,北洋水师从旅顺撤回威海的时候,林泰曾指挥的镇远舰不慎触礁擦伤,虽采取紧急损管措施保住了军舰,但该舰已经不堪作战任务。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损伤巨舰,林泰曾忧愤交加,于当晚服毒自杀。
可是历史由于一个女人的一封信而改变。林泰曾当初收到丁香的信后,对那幅刘公岛海域暗礁分布图详加审阅,并实地反复勘查,对这一海域的暗礁分布已经极为清楚,并时刻小心,所以在这一时空中,他率舰撤回威海时没有上演触礁悲剧。于是,那一幕服毒自杀的悲剧也就在冥冥中和他擦肩而过了。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所以他一点也没有庆幸的感觉,相反,对于现在险恶的局势,他心中也是忧虑交加。
在五天前的日军偷袭中,他指挥的镇远舰临危受命,拼死苦战击退了敌人。可是她的姊妹舰定远却不幸搁浅了。
定远和镇远是北洋舰队的支柱。在去年的黄海大战中,北洋舰队的雁行(v字型)编队被日本舰队穿插分割,参与战斗的十艘战舰有6艘退出战斗,致远舰邓世昌壮烈殉国,只剩下定远、镇远、靖远、来远四舰将士拼死战斗,力挽危局,最终定远和镇远这两艘巨舰终于凭借强大的防护和火力,默契配合,不仅顶住了了日军的围攻,并击伤日军旗舰,成功的把日军击退。
想起黄海决战那悲惨壮烈的一幕幕,林泰曾也是满月复辛酸。他走上前去,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入夜,寒冷的北风肆无忌惮的四处呼啸,天地间的一切都沉默而无助的反抗着它的肆虐。
刘步蟾擦拭着他心爱的指挥军刀。
“出师未捷身先死……”目光涣散的他喃喃自语着。
军刀的利刃闪耀着摄人的凉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握着军刀的手,清洁、干燥而有力。
一声巨响,他的房门被撞开。林泰曾和萨镇冰冲了进来。蒙古大汉萨镇冰二话不说,一个巴掌扇在了刘步蟾的脸上。林泰曾则一把夺下了他的军刀。
刘步蟾被打翻在地,嘴角挂着鲜血,呆呆的看着他们,他最要好的朋友。
“子香,你怎么这么傻啊!北洋需要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就抛下我们呢!”林泰曾大声叱喝着他。浑不知,如果不是冥冥中历史走了岔路,林泰曾自己也早已经因丧舰而自裁了。
“苟丧舰,必自裁。苟丧舰,必自裁……”刘步蟾茫然的反复念叨着。
“自裁个屁!还记得丁香给你的信吗?民族的崛起需要我们继续奋斗!”萨镇冰大声对他喊道。
丁香这个名字仿佛象是一个巫灵的咒语,穿透了刘步蟾和林泰曾的心。两人的心中百感交集。
“方伯谦临阵月兑逃,刘公岛暗礁图,苟丧舰、必自裁……这个丁香好像对所发生的一切都有预感……太可怕了。”林泰曾仿佛是着了魔一样。
萨镇冰苦笑着看着这两个留英同学中的精英:“她不可怕,她很睿智,她比我们这些自命海军精英的人都要站的高,看得远。纵使北洋水师全军覆灭,中华民族也还是要继续顽强的生存的。总有一天,我要报这深海之仇,那一天,就是民族真正觉醒的时候。不到那一天,你们谁也别想死!答应我!”
看着萨镇冰伸出的手,林泰曾激动的一把握住。
刘步蟾看着他俩,良久无语。在他们热切期盼的眼神下,他终于伸出了他的手。
三只手握在了一起,沉稳而坚定。
三个弟兄终于紧紧抱在了一起。强忍了一天的刘步蟾终于哭了。放声大哭。
那一夜,他们三个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