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英国人都说,大英帝国皇冠上的宝石不是印度,而是新加坡。确实,这颗镶嵌在马六甲海峡的宝石不仅风物宜人,更是掐住了东西方交流的咽喉,在这个海上霸权横行的世界里,它是日不落帝国在东方海上霸权的核心枢纽。
只是它现在也是中国民主革命的枢纽,让中国大陆上的满清统治者如鲠在喉。从甲午战败中逐渐缓过劲来的满清政府已经多次向英国政府提出交涉,要求对方取缔在新加坡和南洋地区活动猖獗的革命逆贼——国民党。
孙文已经得到殖民当局的多次警告,要求他和他的党派克制自己的活动。主管治安的查尔斯高级督察还私下里警告孙文,满清在新加坡的秘密人员可能要实行针对他的绑架活动。这种政治绑架新加坡警方通常会置身事外,除非事情搞大了才会出面解决。但是作为孙文的朋友,查尔斯还是私下里提醒他注意安全。
孙文无心欣赏圣淘沙的宜人景色,他还要赶去报馆,和《国民日报》的主编杨鹤龄讨论报纸增加刊页的问题。随着美国的远东慈善基金会汇过来一笔款子,原本办报经费捉襟见肘的《国民日报》马上摆月兑了财政上的困境,杨鹤龄正计划着把原本四版的报纸扩大为每日八版。
原本按照孙文和丁香的规划,在南洋的国民党活动经费由孙文在南洋当地筹集,他们在南洋召集的革命青年去到美国后的费用才由丁香负责。可是随着党务活动的日渐扩大,孙文在财政上的压力开始逐渐增大。南洋华侨多爱国,但是其中还有不少人对于国民党的革命主张心存疑虑,甚至唱对台戏,很多人主张要在国内宣传维新思想,促动清政府实施宪政。南洋华人中的豪门世家对孙文也多是应付的态度,捐一点款意思一下,要满足日益扩大的革命活动的需求,渐渐便有些捉襟见肘了。于是孙文不得不通过秘密的渠道向丁香求援。远东慈善基金会就是丁香在美国设立的专为革命活动提供资金支援的机构。
而《国民日报》的扩版就是国民党针对维新派的斗争的措施之一。行走在路上的孙文脑子里还在思索着怎么样组织稿件对维新派的错误论调展开批评。
“逸仙,小心!”耳后传来同行的陈少白仓促的示警。
孙文猛回头,刚撇见陈少白被两条壮汉胁持的样子,一条木棒迎面击打过来。
在孙文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到一个麻袋从他头顶罩了下来……
海鸥、蓝色的海水、丁香的倩影……
梦里醒来的孙文迷迷糊糊的回味着梦里的景象,试图抓住梦里那依稀的温存。
“逸仙,你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陈少百。
孙文努力的睁大眼睛。头好像要裂开!
“我这是在哪里?”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让他自己都不觉得是自己的声音。
“在医院,你安全了,逸仙。”陈少白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安全?孙文蓦然惊觉,警惕的看看四周。雪白的四壁、雪白的病床、床头的康乃馨、陆皓东和同志们关切的目光……
“发生了什么事,少白?”回忆起发生的事,孙文有很多问题要问。
扶他坐起来一些,陈少白讲述了发生的事。
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两个人制住陈少白,另外两个人击昏了孙文后熟练的把他套进一个麻袋里。随即高速驰来一辆马车,袭击者扛着麻袋迅速的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整个过程就短短的十余秒时间,袭击者职业干练,在闹市区行凶绑架,在所有人都没反映过来之前就不见了踪影。
陈少白急忙赶回国民党党部报信,整个党部迅速动员起来,联络各处党员以及本地黑社会、报警……一场浩大的搜寻营救活动马上展开,一直到晚上没有任何进展,只发现了一辆没留下任何线索的被弃马车。整个党部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突然有位青年来访,手中拿着孙文的怀表。在他的指引下,大家来到维多利亚医院,看到了昏迷中的孙文。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还没来得及问那个青年。
那位青年被唤到了孙文病床前。
“谢谢你,小伙子,我能知道你是什么人吗?”孙文和颜悦色的问眼前这个20岁样子的小伙子。这青年眉清目秀,让他很有好感。
青年深深的鞠躬道:“先生安好!我是铁血社的负责人。”
看着青年手上做的一个奇怪的手势,孙文和陆皓东对视了一眼,了然于胸。丁香居然在新加坡安排了一个叫“铁血社”的地下组织,连他都不知道!
看着其他人一脸迷茫的神色,青年也不多解释,继续说道:“最近我们一直在暗中保护先生。先生今天被劫持后我们跟踪到了歹徒的巢穴。那里是满清在新加坡的爪牙的巢穴,防卫比较严密,我们召集了人手后等到天黑才攻了进去,把先生救了出来。一送到医院我就去党部通知那里的同志们,带他们来了这里。”
说到这里,大家大致明白过来,这个铁血社是和国民党相关的一个地下组织。既然是秘密组织,大家都没多问。在他们想来,孙文肯定是知道的。
“那个满清密谍的巢穴现在怎么样了?弟兄们有伤亡吗?”孙文关切的问道。
看到孙文一上来先关心弟兄们的伤亡,那青年心中一阵感动:“那个地方我们已经监视了好久了,而且里面有我们的内应,袭击比较顺利,铁血社弟兄毙伤满清爪牙十二人,自身伤亡轻微,只有三人受了轻伤。”
听着青年轻描淡写的叙述,众人心中却知道,那肯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那青年恬然沉稳的气质让在场者不禁暗暗心折。
“铁血社的主人让我转告先生,革命不是闲庭散步,而是铁与火的考验。请先生以后务必注意安全,也请诸位以后多加警惕。”青年转身朝在场诸人鞠了一躬。
众人不禁心中凛然。
“受教了!”陆皓东说道,“还没请教老弟的姓名。”
“在下廖仲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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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轮船汽笛悠长的鸣响,最能催发乡愁浓郁的天涯客的辛酸眼泪。
丁香没有眼泪,但任谁都看的出来她的情绪非常激动。如果算上她在原来的时空离开祖国的三年,她已经整整六年没有踏足到这片让她魂牵梦萦的土地上了。
轮船向十六铺码头缓缓靠近,十里外滩展现在丁香的眼前,让她几乎觉得都不象是真的。近乡情怯,浓浓的乡愁啊……
中国,我的祖国,我回来了!
……
和平饭店。
“老板,这次铁血社已经暴露了,中山先生会不会对你瞒着他在他眼皮底下组织秘密组织有些不满?”周旺说道。他们几个一直还保持着原来的习惯,管丁香叫老板。
“这个你无需担心,我与逸仙之间的默契是其他人代替不了的。”丁香站在窗台边,凝视着黄浦江的江水,悠悠说道。江风吹拂起她如丝的秀发,说不出的轻雅飞扬。
“根据仲恺发来的密电,满清在新加坡的秘密机构已经遭到比较大的破坏。但是我担心,满清在新加坡的根基比较深,要恢复活动恐怕也不是难事。而我们的内线却已经暴露,要再渗透进去恐怕不太容易了。而且,这次绑架失败,下一次,可能就不再绑架,而是直接暗杀了。”周旺有些担忧。
“给廖仲恺发电:一,已经暴露的铁血社成员立即转为孙文贴身保镖,严密保护他的安全;二,将原本隐秘保护的人员数量增加一倍;三,与殖民当局警方会面,并挑动几个黑帮组织火拼几场,给警方一些压力;四,全力追杀满清密探,追杀力度越狠越好,要把满清秘密机构的注意力吸引集中到新加坡去!”丁香说话声音虽轻,言下之意却是冷酷果决。
“老板,你这么信任这个小伙子,他真的能承担那么大的压力吗?你这可是要让他和整个满清的秘密势力斗法啊……”周旺对于廖仲恺这个20岁还不到的小伙子有些担忧。
想到廖仲恺,丁香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这个原本历史中死于阴谋暗杀的政治家,现在却干起了秘密阴谋的行当,或许,以后的廖仲恺,就成了戴笠、毛人凤之流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周旺。那怪异的眼光让周旺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丁香原来就记得廖仲恺是在旧金山长大的,在华人联合会成立的时候还特意找过他,却没找到。其实廖仲恺在丁香来到旧金山之前的一个月刚刚离开美国回到广东。在丁香快要忘了他的时候,他却又冒了出来。通过和旧金山的老朋友的通信,他知道了华人联合会和丁香的事迹,年轻的廖仲恺兴奋莫名,就通过朋友在华人联合会挂了名字,于是又进入了丁香的视野。原本他要去香港读书,丁香却吩咐周旺把他安排去了新加坡,已经在那里潜伏了1年多的时间了,也就是说,廖仲恺和他的铁血社的历史,其实比国民党的历史还要长。
“不要小看这个小伙子!而且,在新加坡,他是主场,满清是客场。你就等着看好戏吧。”丁香轻松的说道。
“老板,你是想让新加坡那边明修栈道,咱们这边却暗渡陈仓?”周旺的眼神看上去狡猾狡猾的,让丁香很有一种想挖了他的眼睛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