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早啊。昨天怎么没看见你来摆摊啊?”卖豆腐脑的张寡妇热情的打着招呼。
年轻的算命先生吴先生感激的点点头,没说话。因为没交保护费,昨天他被天桥一带的霸主马六爷的手下打了一顿。那个领头的痞子瘌痢黄说,这只是个教训,两天后再不交,就要卸了他的胳膊。
他心中苦楚,又有些害怕。但盼今天能碰到个有钱的主,哄的开心了多赏点银子,能帮他过了这一关,否则他就只能卷铺盖跑路了。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安身立命的地方呢?年轻的算命先生不禁暗暗长叹一声。
“吴先生,来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吧?放心,一碗豆腐脑罢了,不收你钱。”张寡妇对这仪表堂堂的后生很是温存体贴。
吴先生心头暖暖的。这张寡妇今年22岁,3年前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夫家叔伯欺负她,她带着4岁的女儿艰难度日,不得不抛头露面来摆摊子讨生活。连这一带的黑帮也可怜她孤儿寡母的可怜日子,不收她保护费。
“大嫂,不用了,我吃过了,真的,谢谢你啊。”吴先生强忍着月复中的空虚说道。说实话,那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对他的诱惑太大了,年轻的算命先生更觉饥饿难耐。
张寡妇说道:“你这后生真是臭脾气,饿死了也不肯接受人家一点好意,莫不是嫌弃我寡妇人家?”说着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把那碗豆腐脑放回桌上。
看着她气乎乎的嗔怪模样,吴先生心中不由得一荡。说起来,张寡妇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对他也是体贴有加,他心中对她也有了几分情愫。说他嫌弃她寡妇的身份,那是万万不会的,只是自己一介穷书生,一文不名,漂泊流浪,哪里能给这可怜女人一点幸福呢?所以一直以来,对她的好意总是装聋作哑,殊不知,他心里也是苦楚的很。
“这……哪里会呢……这……”
吴先生笨嘴拙舌的解释着,正想干脆接受了她的好意,突然一个女子施施然走过来:“老板娘,这碗豆腐脑我要了,我还有个同伴,麻烦你再盛一碗。”
仔细看那女子,吴先生心中不禁一声喝彩。若说眉目俊秀、体态风流,那女子绝对是上上之品,眉目之间更是透露出一股英武果决的飒爽之气,一身男式的洋装更是把这种气概衬托得耀眼突目。而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后生,眉宇间洋溢着逼人的傲气,却对这女子恭敬有加。
“哦,这位大小姐,这碗豆腐脑我是给这位吴先生的,我再给您另外盛两碗吧?”张寡妇殷勤的招呼着,却又斜眼瞪了吴先生一眼。
吴先生摇头苦笑。却听那位小姐说道:“这位先生想必是有些读书人的脾气,你不收他的钱,他还拉不下面子来呢。来吧,这位吴先生,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意,这碗豆腐脑我请客了,等下帮我算一卦,就算在这卦资里可好?”
吴先生见那小姐风采不凡,便也落落大方的一拱手,过来坐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这时任谁都看的出来他确实是饿了。
张寡妇感激的看看那小姐,连忙给她盛了两碗,还不忘撇吴先生一眼,眼神中满是关怀的柔情。吴先生没抬眼,脸色却突然有点红,不知是由于吃豆腐脑暖了胃,还是由于君子好逑的心思。
狼吞虎咽的吃碗,吴先生满足的擦擦嘴巴,拱手说道:“这位小姐器宇不凡,吴某就献丑给您卜上一卦。小姐要寻人,还是问事?”
“就卜一件大事的凶吉吧。”那小姐说道。
“那是摇钱还是测字?”
“测个字吧。”
“请小姐写个字来。”吴先生拿过纸和笔递给那女子。
那女子沉吟一阵,提笔在纸上落下个“香”字。
吴先生思考一阵道:“这香字上禾下日,正所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小姐所测之大事,需要辛勤耕耘、努力培育,过程会是比较艰苦,到了收获的季节,自然有应得的收获。另外,小姐所测之事,或许和土地会有大的关联,土地之事不平,则大事难成。”
那女子一脸饶有兴趣的笑容看着他,看的他心里有些发虚。
“哼,巧舌如簧!”女子身后的年轻后生冷冷的说了一句。
“又铮,你这桀骜之气终究是你的一大祸根。江湖之上能人志士辈出,你纵有天高才华,也需当保留一颗谦虚谨慎之心,否则,误己误人啊。记住我的话:成大事者要有广阔的胸怀!”那女子语重心长的教训那后生。看那后生的恭谨模样,吴先生心中暗想,这后生显然是才华横溢之人,只是面相上有些福薄之相,有这女子时时提点规劝,或许终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只见那女子又转过头来,微笑着说了一句让他如雷轰顶的话:“多谢你的金玉良言了,吴佩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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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骑在马上的丁香欣赏着关外万里飘雪的肃杀景色,心中暗念着。这次她不敢大声念出声来了,剽窃的事干多了她自己也心虚,这首词一念出来,身后的两位肯定又是如雷轰顶、惊为天人……还是算了吧。
说起身后两位策马跟行的青年才俊,可都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大军阀头子。
吴佩孚,一生以儒将自许、清廉自守的直系军阀猛将,虽然在军阀混战中推波助澜,却有一颗拳拳爱国之心,支持五四运动、拒绝日本人请他担任汉奸政府首领的要求,最后不明不白的死去。这位大帅指挥的军队军纪严明、战斗力强,在北洋军阀中独树一帜,他本人更是以“不做督军,不住租界,不结交外国人,不举外债”的四不承诺而博得世人的赞赏。这样一位出色的将领只可惜走错了路,陷入军阀混战的泥潭,最终抱憾终生。
此时的吴佩孚22岁,刚考中了秀才,却得罪了家乡的官吏、豪绅而被革除功名,还被通缉。他逃到北京生活无着,靠占卦算命来糊口,被丁香顺手擒来。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面目,两年后他会在天津投军,从此开始他作为北洋军阀的漫长军事生涯。
徐树铮,皖系军阀段祺瑞的核心谋士、心月复大将,一生助段祺瑞纵横阖闾,在各路军阀中以机谋诡谲、善于运筹帷幄而著称。他一生中辉煌的顶点是趁着俄国发生革命的机会挥军千里,一举收复外蒙古,连孙中山先生也对他大为赞赏。后世有人批判他收复外蒙古的手段太过威压狠辣,以至于外蒙古在他死后终于又分裂出去,也只是求全责备之语了。这位少年得志的天才一生最大的弱点就是恃才傲物、桀骜不逊,得罪太多人,终于被冯玉祥派人暗杀了。
此时的徐树铮年方16岁,还在江苏萧县老家读书,被丁香寻访上门一番论谈彻底镇住,死心塌地的跟着她离家而走。丁香明白,这个天才少年需要一个好的指路人,相信在自己的指引下,他会发出金子的光芒。
一个秀才,一个少年天才,吴佩孚和徐树铮一路上就互不服气,唇枪舌战倒也热闹。丁香的国学功底相对差些,听听他们的辩论,倒也不无裨益。
此时他们辩论的话题已经从经史子集转移到了时局国事,正在争论关外的局势。吴佩孚的观点是,日本虽然在列强的威逼下归还了辽东,但狼子野心不死,恐怕几年后关外要成为日本人的天下;徐树铮的观点则是俄国老毛子才是关外最大的威胁,北极熊侵占我国的土地最多,如果不出意外,最有可能侵占东北的是俄国人。
于是,两小儿辩日,两个眼高于顶的年轻人又是一番互相抬杠。
“两位,你们有没有想过,俄国和日本之间会象你们现在这样打起来?”丁香笑道。
两人都是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世界安静了。
丁香偷笑。随口一句话,后世历史中的既成事实,却又赢得了他们两人的崇敬。未来人就是这点好啊,就像游戏里作弊……
“先生,又铮想象蔡锷兄弟一样去美国的军校就读,可否允准?”徐树铮的话把丁香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又铮,要去美国,你还要在新华学校学习一年,学习英语和基础知识。时不我待,不如在革命的洪流中成长,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要读军校,有的是机会。相信我,很快,中国就会有自己的西点军校,培养出中国人自己的军旅天骄。”丁香温言抚慰他道。
看着吴佩孚在一边不语,似乎思绪飞到了遥远的地方,丁香笑着说道:“我们的算命先生在担心豆腐西施的安全了吧?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
吴佩孚脸上一红,显然被猜中了心思。在北京和丁香一席长谈后他随即决定跟随她而去,却碰到了那些来找麻烦的地痞。看不出来丁香一个纤细的女子,手段却如此狠辣,把那几个地痞修理的很惨。匆匆而去,也没和张寡妇打招呼,此时他自然担心那些地痞迁怒于张寡妇。
丁香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再取笑他,一提缰绳道:“前面就是海城县了,我们加快些,到了县城里找个地方,暖一壶酒,好好休息一下。这鬼天气。”
徐树铮策马跟随上来,奇怪的问道:“先生,你千里迢迢的来到关外,到底是寻找什么人啊?”
丁香微微一笑。半年多来自己让周旺密切关注的三个人,现在已有两个落入她的瓮中,就差最后那个猛将兄了。
她回头对徐树铮说:“我如果说我是来会一个土匪的,你相信吗?”
徐树铮茫然看看吴佩孚,见吴也是一脸茫然的神色,便傲然“哼”了一声,转头对丁香说:“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