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查理除了正常教书之外,只有孙总裁去找他喝过酒……”周旺小心翼翼的对丁香说。在未知会丁香的情况下派人监视查理,本来他并不想让丁香知道,这种事,一不小心把女领袖惹毛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但他还是派了人。查理的事,实在是太敏感了,他一定是要盯紧这个火药桶的。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其实他什么也瞒不过丁老板。查理不见了,老板几乎变成了一只要吃人的母老虎,在她能杀死人的眼光下,周旺乖乖的把他所知道的讲了出来。
丁香满脸憔悴。恋爱中的女人丢失了情郎,再柔美的山水也无法弥合她破碎的心。
“逸仙,果然是你……”丁香喃喃的自言自语,神情间满是茫然。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目光似乎比刚才更凌厉了。
“你既然派了人,怎么会把人跟丢了?你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丁香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周旺说过话。在她的心里,周旺一直是她喜欢的朋友和尊敬的长辈。
周旺忍不住用手擦了擦额角的汗。他愧然说道:“带走查理的两个人是高手,三转两转就把我的人甩丢了。都怪我御下不精……不过……他们也实在是没想到突然就碰到同行了,一下子没反映过来就把人丢了……一定是铁血社的人干的!除了他们,我想不出谁在广州还能如此神通广大。”
丁香默然。凌厉的目光逐渐从她美丽的眼中消退,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憔悴无助的女人。
她无力的摆了摆手,周旺如梦大赦,转身出门去。关门之前,周旺忧虑的回身看了看颓然坐在椅子上的苍白女人,目光中闪烁出一丝心疼的关爱。
“查理-斯莱德,你在哪里?你欠我一个承诺。就是找到天边,我也要把你揪出来。勇敢的人不会躲避,他只会勇敢的面对劳拉的眼睛说话……”丁香喃喃自语,一滴清泪悄然从她苍白憔悴的脸颊上滑落……
……
夜幕悄然笼罩,不远处的宝石山渐渐的从绿色变为青黑色。西湖的夜,如此沉静,沉静的让人心中没来由的忧郁。
孙文漫步走出房门,走在院落的青石板上,他的脚步如此踌躇。
他已经踌躇了一天。要不要去看丁香?一墙之隔的院落,却象远隔千山万水一般,诚所谓咫尺天涯,他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距离那个女人这么远。
丁香已经为查理的事伤透了心。孙文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或许他可以告诉自己无数条理由拥护自己的行为,可是他无法回避丁香那颗破碎的心。这个女人改变了他的一生,而他呢,是不是也改变了丁香的一生?他和他的同志们是不是真的有权力去决定丁香该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们的理想,他们的利益,真的一定是要那个可怜的女人伤透了心以后才能得到保障吗?他孙文送走查理真的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孙文觉得自己有些不敢去面对内心深处发出的这些问题。
他伫立在院落里,觉得自己的双腿如此的沉重。
很快孙文的踌躇得到了解决。他不用再去找丁香了。她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出现在他眼前的丁香,沉静如秋水,和4年前他在夏威夷第一次见到时一样。她甚至还给自己化了点淡妆,以掩盖苍白的真相。
他们沉默的对视。以他们相互之间的了解,不需要什么语言,他们已经明白了对方心中要说的话。
只有一件事情孙文没有从丁香的眼睛里读到。丁香掏出了一把手枪,抬起手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生产于2004年的伯莱塔手枪,线条柔和,造型典雅,非常适合女士的气质,就象它的原产地意大利一样,多少带了点浪漫的气息。可是它终究是一把杀人武器。再美的枪,握在再美的人手上,都一样可以在这个距离上干净利落的吞噬一条生命,把一条鲜活的生命瞬间转化成一具丑陋的躯壳……
骤起的变故让现场所有的卫兵全惊呆了。丁香的卫兵和孙文的卫兵第一反映是拔枪,第二反映是别乱来……随后集体发愣。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哪怕他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上。
天上开始有雨滴飘落。院落里12个人没有一个人发觉下雨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丁香平静的问他。这句话孙文刚才已经从丁香的眼中读到了。
“你知道的。”这句回答丁香也已经从孙文的眼睛里读到过。
“不。我不知道。”丁香的语气依旧平静,只是声调有些冷,冷的让人心里发寒。
在孙文的眼中,眼前平静的丁香却有些象保护幼仔的母狼,浑身散发着即将失去控制的凶性。这种凶性,别人感受不到,只有枪口下的孙文能看到。
“幽兰,把枪放下。”孙文想伸出手去拨开她的枪。
“不要动!这把枪的保险已经开了,子弹全满,我刚才亲手装的。先回答我的问题。”
“幽兰!你想干什么!一个情人就让你如此失去控制,你还怎么能带领你的民族走上振兴之路!”孙文愤怒的说道。
“不想回答,就换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查理在哪里?”丁香对孙文的愤怒没有任何反映,依旧冰冷的说话。
“幽兰,请你明白,我没有让斯莱德先生离开你!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为你好!他是为了我们的民族牺牲了他个人的感情!为此我尊敬他!也请你尊重他的选择!”孙文苦口婆心的说道。
“告诉我,查理在哪里?”丁香就象一台机器一样重复着她的问题。
“你开枪吧!”孙文大声喊道,“打死这个你一直不愿意用正眼去关注的男人!消灭这个一直在痛苦里徘徊的生命!高高在上的女神,恩赐我一颗子弹吧!我受够了!”
丁香眼中的坚冰被孙文突然爆发的怒吼敲碎了。坚冰之后是一层薄雾,孙文透过这层薄雾看到了女人心中痛彻心扉的的绝望。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碎了。
“幽兰,我理解你的感受……”孙文柔声说道。
冰冷的女人终于也象火山一样喷发了。她凄声喊叫道:“不!你不理解!你什么也不知道!”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天边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啪啦啪啦砸进院子里,砸在12个如泥塑菩萨一样的人身上。夏日的雷雨,在晚春时节出人意料的爆发,就像眼前这场出人意料爆发的惊天冲突。
乌黑的秀发黏在丁香的额角,她苍白脸上的淡妆被雨水和泪水混杂着彻底冲刷干净,暴露出惨淡的本来面目。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经历过牺牲吗?你们有什么权力要求别人作出牺牲?”丁香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知道象一台机器一样度过的童年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别的孩子都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你却做梦都要抱着自动步枪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14岁的时候才知道别的孩子的童年是抱着洋女圭女圭度过的时候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做梦都梦见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父母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眼看着幼时唯一的朋友被眼镜蛇咬死你却无法挽救她的生命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眼看着深爱你的人在你身后被炸成碎片你却只能咬牙逃命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一个16岁的女孩子孤零零的躺上手术台去做绝育手术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陪一个让人恶心的死胖子上床还要装出陶醉的样子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出卖自己的一切去不择手段的完成任务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一个人的心中除了奉献国家之外不能有任何别的选择的时候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一个人被扔到了陌生的世界里还要承担起几亿人的责任是什么滋味吗?你们知道吗?你们理解吗?你们想经历吗?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作出牺牲?不!你们什么也不是!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权力也没有!”
一道闪电领空劈出,把丁香惨白的脸颊映得如同鬼魅一般。伯莱塔手枪被抛到了地上,丁香跪倒在地,双手捂脸,大声的痛哭,似乎要让一生的痛苦都随着如泉涌的泪水奔腾到雨中,让磅礴的大雨涤荡出一个纯洁如婴儿的灵魂。
孙文呆若木鸡,浑身湿透的看着放声大哭的天使,心如刀绞。
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很快被雨水稀释。他的心中填满了苦涩和悲痛。他的心已经痛的麻木。
突然他也跪了下去,一把抱住丁香的双肩,使劲的摇晃她,大声喊着:“幽兰!幽兰!……你怎么了!……”
丁香沉沉的靠在他的肩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她喃喃的说着:“把我的查理还给我……还给我……求求你……我什么都给你们……把查理还给我……爸爸,我的查理不见了……爸爸……”
……
孙文紧紧搂着她痛哭失声。终于醒悟过来的卫兵们匆忙七手八脚拿来雨伞,搀扶起孙文,抱起丁香,惊惶失措的冲进屋里……
……
3个小时之后,丁香终于醒来。一直守在她床前的孙文欣喜的握住她的手,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逸仙……”丁香虚弱的声音听上去仿佛是刚做完一次大手术,“对不起,我不该用枪指着你的……对不起……”
泪水再一次从孙文的眼角渗出。他无言的紧握丁香冰冷的玉手,轻轻的摇着头。
“在我的桌上有一封信。”丁香费力的抬手指了指,“逸仙,请你转交给中央委员会。”
孙文脚步沉重的走到桌前,拿起那封未封口的信。他取出信件,丁香那歪歪扭扭的独特字体映入眼帘。他的不祥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幽兰……你……你要辞去一切职务?!”孙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他刚刚因为丁香醒来而喜悦的心霎时又沉到了海底。
“逸仙,我累了……”说着,丁香又沉沉的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