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的6月对中华共和国外交史来说是一个有代表意义的阶段。回国接任外交部长的前任驻美国大使伍廷芳在繁忙中开始了他的夏日。
由于美国的示范性作用,德国、英国和法国先后在六月初的时候和新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当然这种外交关系意味着他们认可中华共和国是中国“唯一合法”代表,更明白的说,满清政府被抛弃了。
随后欧陆各国纷纷跟进,意大利、奥地利、荷兰、比利时、丹麦、瑞典、葡萄牙……只有焦头烂额的西班牙还在记恨丁香和她的政府夺取了他的领地,两国之间既从未建交,也就省却了当初宣战的麻烦,现在的建交也就再议吧,等到哪一天西班牙王国的气消了,理智下来了,也就可以谈谈了。说实话,丁香和她的外交部同僚们也确实没时间顾得上西班牙。
但是一大批说西班牙语的国家却懒得理会他们的前宗主国的破碎的心。委内瑞拉是拉丁美洲第一个和新中国建交的国家,克雷斯波总统在丁香就职的当天就发来了热情洋溢的贺电。能不热情吗?这些年他和桑切斯上校(现在已经是少将了)拿了丁香多少绿茵茵的美金啊……随后,墨西哥、玻利维亚、巴西(这个国家说的是葡萄牙语)、阿根廷、智利等国家纷纷和中国建交。
当然大部分的外交关系现在对中国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和中国的利益息息相关的,还是那些传统列强。英、法等国和中国建交多少有些无奈,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弱势的中国政府显然比现在那个朝气蓬勃的新政府更加符合他们的利益。但是丁香这些年对西方传媒的渗透太厉害了,尤其是在欧洲遍地开花的天空电台基本上对各国的舆论产生了强烈的引导作用。在另外一个时空中,20世纪上半叶曾诞生传媒“魔弹”理论,就是针对广播电视这一新兴媒体而言的,意思是说广播电视传媒能象魔弹一样击中任何想要击中的目标,引导大众的思维。现在这一理论改头换面提前诞生了,据说叫做“阿里巴巴”理论,意思是说只要念一句咒语,广播传媒就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不论这一理论事实上有多夸张,它起码证明了一点,丁香这一年多来坚持的以“商业电台”为包装的新兴传媒路线不仅带来了丰厚的经济回报,更能够在关键时刻带来潜移默化的政治利益。英国现任首相、保守党的索尔兹伯利侯爵据说私下里曾经把中华共和国的首任大总统形容为一个“有着奇妙商业思维的天才政客”、“黄色外壳白色内核的类似于香蕉的某种高级智慧生物”,而他在五月末例行接受议会下院质询的时候,也不得不谨慎的表示相信劳拉和她的国家将是“符合文明世界一贯准则的、合格而负责任的东方大国”。
有时候一句谨慎而得体的政治语言的背后往往蕴涵着无数的唇枪舌剑和讨价还价。就像英国人所最早信奉的那样,一切都源自于利益。不幸的是,自从马嘎尔尼时代就发现的那个东方大国所信奉的奇怪的外交理念现在已经被彻底抛弃,现在的中国政府同样信奉英国人所信奉的东西,而且很彻底,或者说很商业。
所以英国谈判代表贝克爵士悲哀的发现关于贸易问题的谈判进展非常艰难。对于中国收回海关自主权他认为是一项合理的诉求,事实上他们也阻止不了赫德先生灰溜溜的离开中国海关的座位。可是这个国家居然要设置为期五年的高额贸易壁垒,这让贝克爵士难以忍受:这些野蛮落后的猴子怎么胆敢如此对待文明世界的货船和商品!
可是当他忍无可忍试图作出威胁性姿态的时候,他的谈判对手、前英国律师伍廷芳先生彬彬有礼的这样回复他:“尽管尝试战争吧,我亲爱的爵士!我相信索尔兹伯利首相已经想好了怎样面对下院自由党、工党甚至是保守党议员的愤怒质询,我也相信他已经准备好了如何应对《泰晤士报》主笔弗格森先生的口诛笔伐。我同样相信,首相大人已经准备好了面对一旦战事旷日持久而导致的议会下院选举的全面溃败。我相信皇家海军可以在海面上击败我们,但是一旦踏上这片已经改变了颜色的大陆,相信我,你将难以想象皇家陆军士兵的生命将遭受怎样的屠杀。也尽管封锁我们吧,或许你们愿意尝试袭击挂着星条旗的万吨巨轮,和怒火冲天的山姆大叔谈判如何赔偿美国公民的生命和财产损失……”
贝克爵士不禁攥紧了拳头,如果换一个场合,他会不介意用老拳去教训这个彬彬有礼的黄种人律师,可是作为一个外交谈判代表,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对手极其专业,也极其难缠。最后的结果,是中、英两国在发布建交公报的同时,签署了《中英投资及贸易协定》,这个协定基本抄袭了《中美协定》的范本。
贝克爵士的法国和德国同行也在差不多时间内遭遇了和他相似的过程和结局。
几乎所有和中国建交的国家都和中国签署了《投资及贸易协定》。
……
“祝贺你,部长大人。”丁香面对伍廷芳举起了酒杯,“你的辛勤努力和精彩口才为共和国赢得了五年的时间。后世的历史将记载中华共和国如何利用这五年的时间建立起了独立的民族工业体系,后世的历史也将为此而记住你的名字。你将是中国后代外交官的楷模和偶像。”
伍廷芳微笑着和丁香碰杯:“事实上这只是遵照某种范本的照本宣科而已,为此我尊敬和美国政府谈判确定了这个天才范本的尼古拉-尤纳斯先生,我不得不说,我是站在他的肩膀上窃取了荣誉。事实上,我更尊敬那个隐藏在他背后的罕见的政治天才。”
伍廷芳恰到好处的马屁让丁香不禁莞尔,脸上焕发出照人的光彩,尤其是嘴角挂着的那一丝神秘的微笑,让56岁的伍廷芳也不禁有些心动不已。在回国接任之前他一直没见过名震欧美的劳拉,可是关于她的传说,已经听的太多了。关于她的那些传奇传说中,有一条是关于她那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如今伍廷芳不禁暗自感叹,这样的风采,实在不是这个世界上应该有的……
他们现在正身处外交部举办的招待各国外交使节的酒会上,这是新中国政府第一次举办外交酒会,大总统丁香和总理陆皓东都应邀出席,执政党的党魁孙文也应邀出现在酒会上。
穿着一身白色洋裙亮相的丁香没有象使节夫人们一样手挽着自己的丈夫,而是象一朵独自绽放的兰花,孤独而婷婷玉立。美丽的元首女士至今还没有自己的伴侣,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到会的各国使节都暗自在心中感慨。
美国大使亚当斯先生显然占用了总统阁下最多的时间,这两个国家此时刚刚联手打劫了一个没落贵族,正象蜜月期的夫妇档窃贼一样情投意合。而大使先生身旁的美国大使馆武官、英俊的格林少校显然已经被总统阁下的迷人风采迷住了,不停的和丁香探讨美西战争中的陆地战争问题,以至于英国驻华大使安德顿先生不得不很失礼的打断他们的谈话。
对于英国大使的复杂心情,丁香有充分的认识。这是一种夹杂着多种情绪的复杂感受。首先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自我安慰,英国人其实从心底里更愿意软弱的清政府继续维持,以维持日不落帝国的商品在这个落后国度继续倾销,可是明智的英国人认清了形势,知道再不赶上班车,他们将丧失在华的一切利益。
然后是对一种平等姿态的不适应。英国人历来傲慢惯了,即使是如今日不落帝国的权威受到越来越严重的挑战,对于中国这样的东方落后国家他们还是从心底里很看不起的。可是就像接受日本的崛起一样,英国人也不得不从现在开始学会以一种至少平等一些的方式和劳拉的国家打交道。英国人不敢公然把劳拉的国家继续当成野蛮国家,这种不小心的外交姿态会引来西方主流舆论的猛烈抨击。
最后,傲慢的英国人甚至还有些吃醋,不管他们承不承认。很少有东方国家的首脑会在外交酒会上把最多的时间留给美国大使而不是英国大使。作为英国利益在此间的全权代表,至少英国大使要维护日不落帝国哪怕在一次酒会上的利益……
“尊敬的大使先生,”与此不同的是,丁香称美国大使为“亲爱的大使先生”,“我充分理解日不落帝国对于在华租界的关注,就像伍部长在会谈中已经表达的那样,各国在华租界的现状将得到充分的尊重。关于驻军的问题我想我们双方的立场已经接近于一致,那么关于治外法权的问题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搁置呢?”
“请原谅我的直率,总统阁下。”安德顿大使说道,“我并没有把中国继续当成野蛮国家的意思,但是中国的法律体系目前是非常不完善的,文明世界的基本法制准则在您的国度目前并没有良好的体现,国王陛下不会允许将自己的臣民置于这样的法律体系的仲裁之下。”
安德顿先生的话切中要害,中国的法制建设道路还很漫长,对于英国这样有维护侨民利益传统的国家来说,这不仅仅是一种借口,更是某种甚至称的上是合理的担忧。
“我的部长大人是曾经获得不列颠律师执业资格的法律专家,”尽管遭遇了让她尴尬的回击,丁香依旧保持着她纯洁的笑容,“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想他会和阁下以及贵国的法律专家有更专业的交流。请放心,安德顿先生,劳拉有耐心。在当前的政治环境下,我的第一个任期可能会是五年、七年甚至更长,所以我们有充分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我们必须要从现在就开始谈这个问题。我的祖先有一句老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鉴于中英两国之间的友谊万古长青,我可以预见我们的分歧在不久的将来会得到合理的解决。哦……对不起,大使先生,我想那位严谨的日尔曼人已经等不及要向我转达皇帝陛下的问候了,可以吗?”
“如您所愿,美丽的元首小姐。”安德顿先生优雅的鞠了一个躬,目送丁香走向德国大使。抬起眼来,他遭遇了不远处美国大使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也报以同样意味深长的笑容。
……
“美丽的女士们,尊敬的先生们。”丁香手拿香槟酒大声的说道,“首先我要祝贺各位所代表的政府在中国问题上采取了目光长远以及符合贵国最大利益的做法——和中华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这让劳拉有机会以主人的身份在这里展现我善意的笑容。国与国之间的微笑是世界上最美丽而且最道德的微笑,它让我们能够避免枪炮和刺刀的野蛮语言,避免人类之间残忍而不道德的互相屠杀。所以,请接受劳拉的微笑,劳拉也将代表我的国家接受各位优雅的微笑。”
在一片掌声之中,丁香收起了迷死人的微笑继续说道:“可是现在仍有一些国家拒绝接受劳拉的微笑,就象各位所知道的一样。我想说,露出牙齿的人不总是想微笑,也有可能是想咬人——请原谅我不算优雅的用词。劳拉和她的国家有健全的牙齿,它可以作为微笑的迷人背景,也可以作为惩罚的有力武器。我们有诚意让所有国家、当然也包括我们自己,获得合理的利益,但是,在维护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这一点上,人们将看到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而容易愤怒的中国。劳拉的背后是四万万人民,如果劳拉胆敢出卖祖国的主权和领土,她将被来自四万万同胞的愤怒撕的粉碎。同样的,这样的愤怒也将面对任何一个胆敢来尝试的投机者!枪炮,还是玫瑰,劳拉期待着某些国家明智的选择!”
在场的人都知道,总统阁下的这番言辞,将轰动世界传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