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在酒会上的话当然会是炸弹,不仅是在国际上,在国内同样是一颗威力不小的重磅炸弹。
她的话被电台和报纸媒体公布后,一种强烈的国家意识和民族自尊心在民间被强烈的挑动起来。从这一点上说,国民党的中央宣传部长杨鹤龄确实是把好手,革命党人的宣传工作在他的主持下一直有声有色,除了正常的传媒渠道以外,各种街头演讲、群众组织集会、传单海报等丰富的宣传方式被他的部门运用的炉火纯青。而在三民主义青年团的配合下,声势浩大的百万爱国青年大游行在南京、上海、广州、长沙、武昌、南昌、福州、杭州等大城市轰轰烈烈的进行,据不完倒满清!”“共和国万岁!”“中华民族万岁!”“反对列强干涉中国!”当然,实际游行过程中有人喊出了“打倒沙俄”和“打倒日本”的口号,并且在很多城市中发展成了游行的主要口号。
而丁香却在此时开始组织独立于国民党体系之外的民间组织——铁血青年团。她在陆军和海军中挑选了十多名有政治组织能力的青年军官或政委从部队退役,由几大财团资助了一个基金,利用热血青年中流行的对革命军人的狂热崇拜,宣扬铁血思想和民族主义情绪。虽然没有明说,丁香却似乎有意纵容这个社团成为类似于某种极右翼组织的社团。
但是从此以后她却撇清了和这个社团的任何关系。
丁香又开始了某种遥远的让人看不清目的的布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所埋下的这个工具会在有一天帮上她的忙,只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又在魔鬼和天使之间跳舞了……
……
江南民心的彻底归附,以六大世家的归附为代表。在十九世纪的末叶,传统各大世家已经从农业文明逐渐过度到工业文明,成为与产业资本相结合的世家望族,而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六大世家在上海开埠后经历了几十年积累,已经在产业资本方面积累了雄厚的资本。更为关键的是,六大世家与满清一直没有过深的瓜葛,而对代表强势文明以雷霆万钧之式而来的丁香和她的政治同僚们则充满亲近之意。六大世家的归附,不仅仅是民族产业资本的民心整合,更是江南民心已经彻底归附的象征。
在此之前,虽然没有六大世家的声望、但是同样资本实力雄厚的江浙财团已经与丁香暗通款曲多时,共和国成立后,一场轰轰烈烈的产业革命烽火在江浙大地上熊熊燃起。而以福特汽车、江南重工、l&n化工等大型投资为龙头,这一地区也摆月兑了原先以初级轻工业为主的民族工业体系,开始建立多层次的产业结构。
基本以民间集资为主、由中国铁路总公司主导运作的沪宁铁路和沪杭甬铁路的招股已经于六月正式开始,在中国铁路总公司准备在纽约政权交易所上市的消息传出后,这两条铁路的民间招股疯狂踊跃,中国铁路总公司在上海对这两条铁路各进行了一次路演,就成功募集了总额达到1400百万两白银的资本金。
以此为契机,一直因为北伐战争而被搁置的成立证券交易所的议案又被重新提了出来。相比于广州,一直是金融中心的上海显然更有资格成为中国的证券交易所的所在地。
德高望重的中国第一位留美学生容闳此时已经七十高龄,他在维新运动失败后一直避居于上海的法租界内,此时他被革命政府请出了山,主持上海证券交易所的筹建。1898年6月24日,江南重工以及上海三十五家股份公司、钱庄银行等机构在容闳的主持下就成立证券交易所事宜进行磋商,协商中的证券交易所业务范围将包括政府公债﹑铁路债券﹑公司股票﹑外国货币等买卖,而容闳代表政府就成立证券监管委员会的事宜与各公司进行了沟通。
在中央政府筹备成立中央银行的同时,在作为中国金融中心的上海,在丁香的号召和财团的配合下,各大钱庄也开始进行合纵连横的洗牌,各种股份制银行纷纷成立。
年轻的广生钱庄老板荣氏兄弟不是很清楚丁香大总统为什么会看上他们,在丁香的私人代表蒙代尔先生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筹划着怎么度过难关,让广生钱庄能够顺利度过股东撤资的考验。
地处鸿升码头的广生钱庄主要以经营无锡和上海之间的汇款为主,最初从无锡汇出的汇款都要通过别的钱庄代理转接,后来他们干脆在无锡设立了分行,兄弟俩在上海和无锡各管一滩。在经历了父亲病逝的打击后,原本眼看钱庄的生意蒸蒸日上,可是此时钱庄的其他三个股东却因为等待赢利的时间过长了,而提出了撤资。荣氏兄弟退还了他们的股本金,但是要求他们对撤资一事严格保密,以免打击客户对钱庄的信心。
所以当蒙代尔先生最初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股东撤资的事件已经暴露,心中不由得七上八下。可是当他们明白了蒙代尔先生是丁香大总统的私人代表,要和他们洽谈投资广生钱庄的事,心中不由得更加七上八下。
事实上广生钱庄当前的股本金总共还凑不足1万美元,可是蒙代尔先生张嘴就要投资50万美元进来,成立广生银行。按照蒙代尔先生的说法:“不要问我为什么,准确的说,我看不出这笔投资意义何在,但是,事实上,劳拉从来都是对的……所以不要问为什么。”
如此莫名其妙的投资,而且条件很优厚,荣氏兄弟可以各占15%的股份。就像是天上掉下来一个馅饼,被馅饼砸晕的荣氏兄弟首先的反映不是惊喜,而是怀疑馅饼里有毒……
蒙代尔先生留下了他在上海的办事处的地址就走了,弟弟荣德生模着脑袋,看着哥哥荣宗敬,半晌说不出话来。
荣宗敬仔细的看着蒙代尔先生留下来的中英文的协议条款。中文的条款他仔细、反复的看了六七遍,始终没琢磨出来陷阱在哪里,所以他决定找人把英文的条款翻译出来仔细的再琢磨琢磨……丁香大总统……50万美元……有这种好事?
“先别琢磨了,大哥,先想想吧,如果真的有了50万美元的资本金,我们能干什么?”荣德生小声的说道。
“有了这笔资金,我们就不是做小钱庄,而是做银行了……吸收存款、发放贷款,这些就不用说了,这段时间我一直看好收蚕的生意,只要稳当的去做,一定可以发起来。另外,弟弟,你说现在从海外进口的东西里,什么的量最大?”荣宗敬问道。
荣德生想了想:“好像是面粉吧?”
“对了,就是面粉。”荣宗敬有些得意的说道,“这我可比你了解,我琢磨过这事,自己也想过有一天如果我有钱了就去开个面粉厂。面粉这东西,原料咱们国内可不缺,只要有钱引进好的技术就可以。现在国内面粉厂只有四家,天津贻来牟、芜湖益新、上海阜丰,还有一家是英商在上海经营的增裕,民以食为天,这点量哪满足的了国内的需求啊。技术上的事好解决,给我钱我肯定能办好。中国人有的是粮食,为什么这钱都要让外国人去赚啊?以后你管银行,我管实业,一定可以打下一片大大的天地……”
荣德生被大哥的话说得眼睛发亮。对于大哥的能力,他一直是信任的。
荣宗敬刚刚被点亮起来的眼神却突然又黯淡了一点:“只是……这笔钱的来路太过匪夷所思了,咱们哥俩做生意,一直讲究的都是稳当,这蒙代尔先生什么路数我却实在看不明白!丁香大总统?大总统怎么会看上咱们这个小钱庄呢?”
“咱们去找大总统!”荣德生说道。
“说找就能找到?”哥哥的眼里满是狐疑的神色。
“你就看着天上掉下来的钱不去要?”弟弟眼里满是期待的神色。
荣宗敬踌躇半晌,咬咬牙:“就是!你先别回无锡了,留在上海看家,我去南京找大总统去!”
……
荣宗敬出现在丁香面前的时候,她饶有兴致的反复打量这个宽额头、浓眉毛、大眼睛、挺鼻梁的年轻人。这就是荣氏家族的老大?荣宗敬不禁手心有点冒汗,这么贸然的来求见大总统,而且居然一求就见到了,现在还被大总统这样毛骨悚然的反复打量……他觉得这些天自己的际遇实在是妖异无比……
事实上丁香已经基本忘了荣氏兄弟的事了,来到这个时空,见惯了偶像级的人物,荣氏兄弟的事也只是当初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而已。当初她让蒙代尔先生去上海撒钱扶植民族资本的时候,特意交代过让他寻找荣氏兄弟。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荣氏兄弟现在在干吗,只是想必产业规模还不大,应该是正努力挖掘第一桶金的时候,所以她对蒙代尔先生的交代就是:不管他们在干吗,投资50万美元给他们,不要问为什么。于是一头雾水的蒙代尔先生找到了同样一头雾水的荣氏兄弟,现在让丁香自己也有些一头雾水。
于是丁香尽量和蔼的和荣宗敬说话,极具亲和力的美丽女士很快就在年轻人心中树立起了天使的形象,吞吞吐吐的言辞也逐渐流畅起来。丁香终于搞明白荣老大为什么来见她了。她不禁哑然失笑。这事自己办的唐突,也难怪人家害怕。就象她自己说的,露出牙齿人的不一定是想微笑,也可能是想咬人,那么天上掉下的不一定是馅饼,也可能是毒药。
“荣先生,蒙代尔先生确实是我的私人代表,他现在正拿着我的钱在上海滩上到处扮演圣诞老人,如果他想往你的袜子里塞50万美元,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丁香笑着说道。
关于圣诞老人的故事荣宗敬知道一些。这样的解释解除了他的担心,但并没有解除他的奇怪,于是他大着胆子又问道:“请问大总统,您为什么要投资这么一笔巨款给我们呢?要知道在上海滩,我们荣氏兄弟只是人微言轻的小钱庄老板,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我们能作出多大的事业来。”
“你知道什么叫风险投资吗,荣先生?”看荣宗敬显然不明白的样子她继续说道,“所谓风险投资就是冒着投资失败的风险去投资目前还很弱小的产业,一旦投资成功我就可以获得超额的回报。况且,我并没有冒太大的风险,50万美元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据说我的个人资产上个月已经达到了5.5亿美元……事实上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你知道我很忙。”
“为什么是我们呢,大总统阁下?”荣宗敬很有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味道。
丁香一时语塞。怎么和他说呢?难道告诉他,我知道你们荣氏家族未来将是商界的传奇?她有些无赖的说道:“你怕我坑你吗?堂堂大总统为什么要来坑你这个小民?你还想不想要这笔投资?不要的话……”
“要!要!多谢大总统风险投资!”荣宗敬赶紧站起来鞠躬。
丁香不禁在肚子里笑翻了天。她强做严肃的说道:“我很忙,所以我就不来管你怎么去经营我们合资的产业了。我只想说,荣先生,不要让我这个股东失望,也不要让我这个大总统失望。谁言商人不报国?产业报国之路就是要靠一个个象你们这样的爱国商人来完成的。中国的富强,就握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里,有一天当你临终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告诉你的孙子:我不仅仅是个商人,我是个爱国者,我为我的国家作出了问心无愧的贡献!你能做到吗?”
“产业报国!……荣氏家族一定不辜负大总统的信任,必当世代努力,产业报国!”荣宗敬严肃的朝丁香又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