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官伍廷芳曾经是律师,最近他又改行做了商人,土地商人。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从事的是“大宗土地交易”——把马里亚纳群岛卖给德国人。
德国人是合适的买家,关于其理由丁香已经对伍廷芳说过,说的都是托底的话,和那天她对孙文、陆皓东说的内容一样。因此土地商人伍廷芳对于自己所从事的交易心里大致有了谱,在经过半个多月的谈判后,最后的卖价和丁香的底线基本吻合:德意志帝国向中华共和国每年提供4000万马克的无息贷款,为期5年,偿还期是自5年之后的10年,其中5千万马克可以用中国的矿产品来偿还。
丁香认为伍廷芳有成为出色商人的潜质,因为他在谈判中还争取到了一个附加条款:德国将对中国的造船业、化学工业和基础设施建设(如铁路、道路建设、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城市规划等)派出专家援助。这一条款带来的后果是,中国制造的船只(尤其是战舰)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具有浓郁的德式风格,很多新兴城市的城市总体布局也让很多德国人觉得似曾相识。
德国人做事就是严谨,七月上旬,在马里亚纳群岛交割的同时(德国的舰队一直不甘心的在东南亚一带游荡,来的倒是快的很),德国政府的第一笔马克贷款已经到了共和国政府财政部的账上。
每个部门都觉得这笔钱是唐僧肉,包括地方政府也向中央发来报告要求财政援助,财政部长林华发现自己一下子成为了最被人瞩目的人。只是对于这笔钱的去处,三巨头早就已经做好了安排。盛宣怀那里分到了一大块,但不是给他的铁路总公司(因为铁路总公司马上就要到美国去圈钱了),而是用作建设部目前资金缺口最大的农田水利建设的经费;郑观应那里分到一大块,工业基础建设也是目前的当务之急;李福财是最大的赢家,他分到了1800万马克,用作普及城市基础教育经费。所以这些天人们看到三位部长大人的时候都是春风满面,仿佛岁月的痕迹一下子都成为他们幸福的注脚。
在钱的问题上,丁香最近也是春风满怀。尤纳斯这个犹太老狐狸实在是太可爱了,他把每个月汇给中国政府的钱增加到了300万美元,也就是说,在他的打理下,丁香的个人资产显然又增加了,而且赢利能力和现金运转能力进一步增强。
丁香已经好几个月没细看过美国来的财务报表了,因为她的商业帝国实在太过复杂庞大,而德勤的会计们又是如此认真严谨,以至于要看她自己的财务报表简直比看财政部的预决算还要头大。但看在钱的面上,她还是抽出一个通宵把最近几个月的资产报表仔细看了一遍,终于发现,她对荣老大说谎了。事实上她现在的个人总资产不是5.5亿美元,而是6.1亿美元。因为她上次粗略浏览的时候漏看了会计师另附的一个报表,这个报表上统计的是她目前沉淀在中国的资产。由于中国目前还没有完善的税务体系,某些方面的资产折旧也和美国不一样,这份报表花费了德勤的会计师们的很大的心血。如果会计师们知道他们派人来到中国花费巨大心血做出来的报表老板居然连看也没看,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和老佛爷一样好玩……丁香这样想。
不过她还是很意外自己已经在中国沉淀下了这么多的资产。从报表上看,她在电力行业的投资增值很快,其他零散投资的产业目前成长性从报表上看也不错。
随着她在江南继续大笔投资民族产业,或许一年以后她在中国的资产也可以为她贡献大笔的分红了。那么,用这些钱来干什么呢?……
想着这些问题,丁香趴在办公桌上沉沉睡去,窗外的天边,已经透出了第一缕晨曦。
……
尤纳斯从看到外滩的万国建筑群的那一刻起,就嗅到了这个城市无与伦比的钞票的气质。他想起了他的犹太人同胞哈定先生在这里买下了大片土地而成为巨富的故事。现在的他,可比刚来到上海时的哈定有钱多了。
海关大楼的钟声敲响,在哥特风格、拜占庭风格的建筑群中袅袅回荡,尤纳斯从心底里升腾起对自由商业文明的顶礼膜拜。和严肃的信仰万能的耶和华一样,他也很严肃的信仰万能的金钱,这两样,是黄金尼古拉心中最神圣的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我未来工作的地方。”身后的麦克莱尔先生看着尖尖的海关大楼轻声说道。
“尊敬的海关特别顾问先生,替一个伟大的国家看好贸易之门是你未来几年内的职责。当你的中国同事收取了高额关税然后放行货物的时候,你的职责就是确保没有一种货物是在你的眼皮之外流入这个国家的。你的中国同事显然还缺乏经验。”尤纳斯说道。
“那么你呢,你的职责是什么,尤纳斯先生。”麦克莱尔先生问道。
尤纳斯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夫妇俩:“按照官方的说话,我是来促进中美两国经济合作的。”
……
犹太人对于来中国赚钱的“官方”包装让他那张精明狡黠的脸看上去让人喜爱了很多,至少丁香在看到久别重逢的尤纳斯时,觉得他的脸简直是1898年7月世界上最可爱的脸。
丁香以最热烈的拥抱迎接她的黄金搭档。在被她拥抱时,犹太人的眼里难得没有了往常的一丝金钱的味道,相反是象清晨的露珠那样清澈。除了会被金钱感动以外,尤纳斯显然也会被其他与金钱无关的事物感动,比如友情。
“尊敬的总统阁下,”尤纳斯微笑的在丁香耳边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告诉你,被一个个子比自己还高的美女拥抱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情。”
丁香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放开了尤纳斯,随即尖叫着扑向麦克莱尔夫人,紧紧的拥抱她。麦克莱尔夫人的眼圈显然红了。
卫兵们严肃的眼里也不禁闪露出温馨的笑意。深受他们喜爱的丁香已经很久没这么疯狂的开心过了。
……
“l&n化学工业集团在中国的投资建设进度我非常满意。”作为l&n的创始人之一,尼古拉知道化学工业未来在一片白纸的中国将给他带来丰厚的利润回报。
“你来中国显然不会是为了只关注化学工业的情况。”丁香笑着说道。她太了解她的好搭档了。
“上帝赞美劳拉的智慧。”尤纳斯说道,“我还想投资中国的电话运营行业,这会是下个世纪这个国家的摇钱树的,我想。”
“天哪,上帝让我遇见你这么有远见的合伙人。”丁香由衷的感叹。电信行业,或许世界上还没有其他人能够意识到这个产业在下个世纪的远大前景,可是尤纳斯敏锐的嗅到了。
“首先,作为马可尼电报电话公司的股东,我受董事会的委托来中国寻找电话交换机的销售市场,并且考察是否有现实的可能在中国进行相关投资,这将使本公司在发展中比贝尔公司超前一大步。”尤纳斯认真的说道,“同时,作为一个热爱投资和利润的商人,我本人对在中国投资电话运营公司抱有非常浓厚的兴趣。这里是一张白纸,比在美国投资电话运营业务的门槛要低,占据市场份额更加容易。而从长远看,这个市场未来或许并不比美国小。同样大的蛋糕,如果能切到更大的份额,智商正常的尼古拉当然选择新的那个蛋糕。”
“不,你的智商并不正常,你是天才,尤纳斯。”丁香笑着说道,“对于中国未来的电话运营行业,我们将实行市场准入的制度,在未来的五年之内我们的计划是发放两张许可证,一张给国有和民营混合的资本,一张给民营和外资混合的资本,外资所占比例上限可以达到50%。根据你本人负责谈判的《中美投资及贸易协定》,美国人有资格进入这个市场,而英国人、法国人和德国人最近也获得了这个资格。但是你显然来的非常早,可以说,在排队的目前只有你一个,亲爱的尤纳斯。”
“那么,亲爱的劳拉,你是否可以动用那么一点点……哦,我是说并不违背游戏规则的权力……”尤纳斯挑着眉毛充满期待。
“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尼古拉。”丁香笑着说道,“我可以把报名截至时间缩短为一个月。你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寻找中国的民间资本作为合作伙伴,在时限之内来报名,如果一个月后来排队的只有你,那么恭喜你。如果不幸有了竞争对手,你将面临一场公开透明的投标。”
尤纳斯眨巴着眼睛微笑,什么也没说。
“哦,对了,记得给中国公民丁香留20%的股份。”丁香同样对尤纳斯眨巴着眼睛。
……
北京的满清政府这些天同样面对商人,只是这个商人看上去要贪得无厌的多。
这个商人是沙皇俄国。沙俄此时类似于某种趁火打劫的商人,此前通过在军事和财政上援助满清政府,俄国人已经通过密约的方式攫取了中东铁路的修筑权(当然包括沿途矿山的开采权)。而如果要沙俄直接出兵干涉,沙俄的条件是要整个满洲。
日本人已经退出了游戏。和沙俄竞争的压力很大,美国人也很奇怪的跳出来压制日本人进一步夺取在中国的权益,却对俄国人睁只眼闭只眼。对于日本来说,他还需要时间来消化朝鲜和台湾,这两块大肉最近让日本人的肠胃一直很不舒服。
所以,日本政府的底线是,如果中国新的政府能够承认朝鲜和台湾的现状,他就将抛弃满清政府。即将第三次卸任首相的伊藤博文警告继任的大隈重信首相,在中国的问题上切勿鲁莽介入。作为一代有远见的政治家,伊藤博文已经看到了新政权席卷中国的不可阻挡的趋势,对于丁香,他太了解了。自从3年前的“格林威治号事件”起,他就盯上了这个大洋彼岸的女人。他认为与其此时与俄国竞争并且得罪新的中国政府,不如明智的置身事外,把入嘴的食物消化好。朝鲜和台湾是日本当前最重要的利益,而要迎接新的中国的挑战,必须加快内部的发展,并且保持海军的优势。可是,日益得势的少壮派军人是否真的能冷静的面对错综复杂的局势呢……
在清政府内部,对于俄国人的介入也是意见纷纭,其中不乏强力的反弹。满洲是满族人的龙兴之地,让俄国人占领满洲,何颜面对列祖列宗?这样的观点在满清内部非常得势。
老佛爷头大了。狼子野心的俄国人让她进退两难。按照俄国人的习惯,不排除他会强行趁火打劫的可能性。而吃紧的南方战局则要求把东北的依克唐阿、寿山等精锐部队也调入关来参战,那样一来,整个满洲就象一个月兑光了衣服的美女一样,在急色的老毛子面前几乎是不设防的……与其让人家,还不如卖个好价钱呢!老佛爷这样的想法,从商业上来说也未尝说不过去。
卖,还是不卖,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慈禧太后就是这样篡改着莎士比亚的经典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