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的夏天在一种让人焦躁的闷热中悄然逝去。秋天,带着硝烟的想象扑面而来。
这一年的春季,战火席卷华夏大地的南部;在这一年的秋季,战火似乎要蔓延到北方辽阔的平原。而在此之间的夏季,似乎交战的双方都在蕴积力量,等待着决定命运的那一刻的到来。
但在这个夏季也不是完全风平浪静的。咄咄逼人的南方政权似乎不折腾点事就浑身不舒服……事实上最后的结果是让北方的满清浑身不舒服。
黄根生和他的弟兄们在这个夏季就一直在折腾。生命在于折腾,黄根生这样认为。他喜欢这种折腾,如果让他和他弟兄们有一天突然安静下来,或许他会象突然进入失重状态的人一样,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黄根生已经是个排长了,军衔少尉。也就是说他是军官了。当上了军官,就意味着他离将军的梦想又进了一步……当然中间还差无数步的,关于这一点黄根生自己也清楚。
但黄根生还是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他在南京的时候特意找了个照相馆,穿上少尉军官的礼仪军服,配挂上他的三级自由女神勋章、长沙勋章和三级战伤奖章,还配挂上了大总统亲手赠与他的军刀,拍了一张他认为很靓仔的照片寄回了家里。虽然在信里没有说什么,但他知道母亲会把照片给涯妹看的。想起涯妹那俊俏的瓜子脸和水灵灵的大眼睛,黄根生就浑身有激情……可惜以前涯妹一直不喜欢黄根生,她喜欢的是城东的十二少。
“十二少!哼!那个绣花枕头小公子哥,他哪有我这国防军少尉军官的气质啊……我现在可是军官了,涯妹看了我的照片一定会喜欢上我的……”黄根生满脑袋**的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梦到了当年他偷偷的去牵涯妹的小手而挨了两巴掌的事。涯妹的小手,真软,握起来真舒服,打在脸上……还是挺疼的。
“排长!有情况!”八班长方大强的喊声惊醒了黄根生。顺手一模,黄根生发现自己流了好多口水。
又该折腾了,黄根生想道。
他所在的最高统帅部战略机动旅大半个夏天都在折腾。8月上旬他们和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团一起在连云港登陆,然后就一直在苏鲁大地之间来回折腾,现在又杀进了商丘,把整个中原大地折腾的鸡飞狗跳。在把商丘的存粮和库银都一股脑发放给了当地的穷苦百姓后,旅主力又回头往萧县去了。黄根生他们连队作为警戒部队,承担断后的任务。过了今晚,他们也该撤了。
黄根生模到观测哨位上,仔细的观察着,嘴里喃喃的说着:“x他老母,好像有不下600人呢,看样子不象豫军……难道是北洋军?”
拍拍大强的肩膀,他说道:“你在这里盯着,绝对不要打草惊蛇,我找连长去。”
黄根生说的连长就是徐树铮。徐树铮是个读书人出身,和同是读书人出身的营长吴佩孚一样,都是黄根生敬佩的人。听说连长还是大总统的亲传弟子,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发配到了这里来当个连长,可是大家都说徐连长迟早有一天还是要“重获圣眷”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为此黄根生更加尊敬徐连长。人家可是大总统的弟子啊,本事肯定不一般。
很快徐树铮和黄根生一起来到了观测哨位上。
“能不能模几个舌头过来?”徐树铮离开观测哨位后问道。
黄根生看看方大强,大强兴奋的站起来,叫起八班的弟兄们:“干活了干活了弟兄们!抓舌头去!”
……
“战略机动旅发来电报,武卫前军先头部队800余人出现在商丘一带。根据俘虏的供词和总参情报局的情报综合分析,现在武卫前军已经全军开动,其主力兵分两路,分别到达了菏泽和枣庄一带。作战处认为,目前已经到了‘秋收’计划可以实施的时机。”总参作战处长庄勇准将对代总参谋长鲁登道夫少将汇报说道。
鲁登道夫听着翻译的话,仔细的看着作战地图,还亲自动手移动着地图上代表敌军部署的蓝色旗子。一阵沉默的思考后,鲁登道夫回头对庄勇说道:“庄将军,请你立刻前往总统府,向最高统帅汇报当前局势,并敦促最高统帅尽可能快的签署实施‘秋收’作战计划。在你动身之前,请让作战处的军官们提前开始草拟相关训令,并且尽可能快的送到我的案头。”
“是!将军阁下!”庄勇敬礼,转身出去。
……
徐树铮和冯玉祥互相彬彬有礼的看着,奇怪的沉默,目光中闪烁着奇怪的光芒,让各自手下的排长们一阵莫名其妙。
徐树铮用兵历来胆大包天,算下手吃了他。谋划了半天,似乎有把握,但手上实在挤不出预备队。没有预备队就下手,未免太过大胆,踌躇半天,他还是派人去找了冯玉祥。
由于徐树铮和冯玉祥的两个连队是交替掩护撤退,此时冯玉祥的连队离的并不远,第二天中午他就带着部队来到了徐树铮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徐冯二人从在南京见面的第一次起,相互之间就能感觉到隐隐的敌意。谁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似乎两人天生就是相克的胚子。两个胸怀都不算宽广的青年军官平时有意无意都要别一别苗头,幸好徐树铮还算牢记丁香的嘱咐,自始至终都还算彬彬有礼,而冯玉祥初入革命军,也不敢太过放肆,两人之间虽然别扭,却始终也没有闹出过什么明的矛盾。
终于冯玉祥先说话了:“徐连长的计划很好啊……只是让我们三连当预备队,这个……有点瞧不起三连的弟兄们了吧?”
他手下的排长也是一阵交头接耳,貌似很愤愤的样子。
“那么,冯连长是想让我们当预备队喽?”徐树铮微笑着,只是在冯玉祥看来,这微笑里怎么看都有一丝傲然的味道。
于是二连的排长们又显出愤愤的样子。
两个连的6个排长捉对厮杀,愤愤的互相大眼瞪小眼。
突然黄根生说话了:“这个……两位连长大人,你们看,咱们也别互相争了,是骡子是马,咱们战场上见真章。咱们不如把计划改改吧,二连和三连各留一个排当预备队,咱们从东面和南面两边动手……二位连长大人意下如何?”
徐树铮和冯玉祥互相看看,又一起看看黄根生,把黄根生看的心里发毛。
徐树铮开始笑了,他朝冯玉祥伸出手去:“成交!”
冯玉祥也笑着伸出手:“好!成交!”
商人丁香带出来的人貌似都爱说这句话。
……
黄根生恨透了自己多嘴多舌,因为他被徐连长划成了预备队。直到很多年后,老连长徐树铮对他说:“根生啊,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让你当预备队吗?之前我只觉得你带着弟兄们猛冲猛打是把好手,那天我才发现,你是个有脑子的军人,而且善于从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这一点,你比我强。事实也证明我没用错你。”
徐树铮和冯玉祥都亲自带着队伍模进去了。谁让他们是连长呢,连长就是要和战士们一起冲锋才能当的好连长。
驻扎在山后村的清军对于突然到来的袭击一点准备也没有,根据他们所知道的,方圆百里之内是没有革命党的踪迹的。武卫前军由董福祥的甘军改编而来,在北洋诸军中,甘军历来以军纪不好而闻名。到了战场上,老甘军的的脾性终于又暴露了出来,管带带头霸占了村里最水灵的一个黄花闺女,随后众官兵就开始不受军纪的约束了,奸婬抢掠之下,山后村固然是鸡飞狗跳,自己的防备也跟着就废弛了。
现在清军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防备的,村东几个昏昏欲睡的岗哨先后被尖兵模掉,迷迷糊糊去阎王那里投诉关于错误情报害死人的的惨剧了。随后黄根生看到南边冯玉祥那里也动手了。
最先响起手雷独特的爆炸声的是南边,随后自动步枪的清脆的连射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清军的管带正搂着个寡妇睡的正香,迷迷糊糊醒来,还没等他穿好衣服,窗外飞进来的一颗手雷就把他炸成了一具血肉难分的尸体。
革命军分成了30多个战斗小组,挨家挨户收拾驻扎在里面的清军,而狙击手也在几个制高点组成了交叉火力,那些暂时还没被收拾的民房里冲出来的清军基本都被狙击手点了名。只有十多个衣衫不整就扛着枪零散冲出来的清军给革命军造成了轻微伤亡,但很快他们都身中四五颗毛瑟步枪的子弹栽倒。
甘军确实不负悍勇之名,虽然遭到这样毁灭性的打击,却没有一个投降的。
在村西小山冈上观战的黄根生看着弟兄们轻巧杀戮着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心里一片哀叹,仿佛无数的勋章就在他眼前飘荡,却最终挥了挥手向村子里正在战斗的弟兄们那里飞去。
他的眼光不经意的扫过村北的林子,心中却突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不安。看着林子飞起的鸟儿,黄根生疑惑的想到:刚才村子里打成一片时也没看林子里的鸟惊飞起来啊……
他当机立断,叫过来迫击炮连的一个班长:“马上向林子里面开炮!”
迫击炮连分配给他们两个连队的8架迫击炮开始朝林子里面倾泄炮弹,随着迫击炮弹“咚!咚!”清脆的飞出炮管的声音,一阵爆炸声伴随着惨叫声从林子那边传来。
“迫击炮继续射击,覆盖整个林子!”黄根生已经彻底明白,林子里有清军。
事实上清军的管带不知道为什么,在傍晚的时候突然安排了一个哨(相当于一个连)的清军在村外的林子里宿营,事后徐树铮他们一直没想明白,既然有警惕性想到在林子里驻扎一个哨,为什么村子里的防守却会这么松懈?可惜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去向那个聪明糊涂蛋请教了。
当时的情况其实千钧一发,林子里那个哨的清军在主力遇袭后迅速整队,准备向村子里发动反扑。关于清军临时在林子里驻扎了一个哨的情况革命军根本不知道,此时村子里的革命军都是以巷战小组的模式在作战,一旦意外遭遇清军整齐的排枪,虽然局势未必逆转,但出现重大的伤亡是肯定的。而刚刚整队完毕的清军当头便遭遇了一顿猛烈的迫击炮弹盛宴,想打对手一个意外的清军自己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黄根生已经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他迅速判断了村子里的情况,认为村子里已经不需要他再担心了。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定不再遵守徐树铮原定计划中“绿色信号弹升起时预备队出击”的约束,让三连的周排长带队继续留守山冈,自己则带领他那个排向林子里猛扑进去。
诚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的“黄”雀,欢天喜地的扑向了惊惶失措的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