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紫琛微微一笑,“传闻贵国太子妃才思敏捷,更兼巾帼不让须眉,当年曾跟随贵国先太子一同征战沙场,一战之下便能对南境了解如斯,能栩栩如生画下来,真真是聪慧过人。”他顿了顿,有几分惋惜道:“太子妃如此才智,若是当初能用之一二来劝阻贵国先太子莽撞的行为,想来如今是皆大欢喜。”
当年云国太子举兵进犯,最后被射杀身死魂灭,这件事对玥国来说自是太快人心,而对云国,则是举国之痛,这些年来云帝无不时刻窥视南境,想要一雪前耻,此次便是借着这幅画试探玥国的态度。
被反刺了一道,云国特使倒还沉得住气,面色不变半分,只恭谨道:“琛王殿下谬赞了,是贵国南境风光秀美天下,才引得人心驰神往,太子妃多年前有幸见得,曾说若能在这山水间终老,此生足矣,思之倦倦,却拘束于身份,只能作画聊以慰藉。”
“南境山水确实引人神往,因之过于秀美,所以常引贼人窥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窥视他国领土还能说得这般情深切切,青芜不由冷笑,余光扫过不远处的星晗时,眸光一亮,忽然朝作甚的皇帝转而道:“父皇,若是儿臣对这画能赏析出一二,儿臣有个不情之请,想向父皇讨要礼物。”
因着这幅画,皇帝心情不悦,听得她这样说,神色微缓,道:“若是你能破析云国太子妃这画,便是要什么赏赐朕都准了。泸”
青芜抿嘴一笑:“儿臣先行谢过父皇。”说罢,拿起画作,指着画中永兴关的位置。
永兴关乃南境的一个入关通道,一入此关,便能够一马平川踏入南境境地,此处地势重要,但跟云国隔着有着天险之称的云连河,平时根本无人能越过云连河从此关入境,所以守兵极为薄弱,云国特使献上的画中,云连河一片冰川,寓意到了冬季,云连河冰冻,天险不再,云军从永兴关入侵南境,易如反掌。
“贵国太子妃真真博学多识,连南境容易让人忽视的地方都注意到了,这幅画画得可谓是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但是我有个小小的疑问,还请特使帮忙解惑。”青芜眉心微蹙,早有宫人在旁侯着笔墨,青芜提起笔,悠然在画作上画了两条线,一条从永兴关直指玥国帝都的方向,一条从楚家军驻地直指云国帝都临泉,她抬眸,唇角微扬,“依特使只见,不知这两条线,哪一条更短一些?喵”
云国特使神色有了波动。
云连河冰冻,不仅云军可以越过天险进犯越过南境,楚家军也可以轻易进攻云国,最好的防守便是进宫,这个道理,他也懂得。而云国帝都,离边境更近。
玥国因着多年前的皇位之争,导致国内动荡不安,国力下降,这些年一直奉行的是休养生息政策,从未主动进犯过别国,以至于云国忘了,玥国除了防守,还可以进攻。
问出的话半天没得到回应,青芜不无遗憾道:“看来特使大人不大清楚。”她悠然一笑,“贵国太子妃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能随同丈夫行走天下,让人十分敬仰,我也期盼同贵国太子妃一样,能够走出国门看别国山水,以后若有机会,定然到贵国游历一番。”她十分向往道:“想来贵国的风景,一定秀美非常。”
云国特使额头冒出冷汗,开头献上画时的气焰半点也无,嚅嚅道:“我国土地贫瘠,并无奇山秀水,只怕琛王妃会失望。”
“怎会?”青芜露了个大大的笑容,“听闻云宫烟霞缭绕,碧波浩渺,如同仙境。”
云国特使脸色白了白,说不出话来。
坐上皇帝心中郁闷一扫而空,笑意在眼中泛开,嘴上却责备道:“你这孩子口没遮拦,云宫是何等地方,且是你随意想看就能看的?”
“父皇说的是。”青芜歪头道:“除了出使这一条路,想看还真是有难度。”她顿了一顿,有些狡黠道:“不然只能想云国太子妃学习,不问自入。”
云国特使脸色白了又红,垂头缩耳,找了个机会,匆匆告退。
经此一事,中秋宫宴的后半场,龙颜大悦。
青芜心中也十分舒畅,月亮已经升至正中,清辉万千,正是赏月好时辰,她席位前已换了一盏新茶,方才一番话说得口舌有些干燥,伸手将将要去端那杯茶,却被修长的五指荡开,另一杯茶送到她跟前。
凤紫琛凤眼微弯,“先喝我的吧,那杯很烫。”
心中一抹暖意晕开,青芜接过连喝了几口,温度刚好适中,这茶是今年的上品,取的是去年窖藏的冰雪水煮开浸泡儿臣,清雅芬芳,甘冽回味悠长,她却觉得,今年这茶中好似加了一勺蜜,丝丝缕缕的甜。
一杯茶很快见底,御座上忽然传来皇帝的声音:“说吧,你想要向朕要什么礼物?”
青芜放下茶盏,很是端庄贤惠看身旁人一样,轻咳了一声,清声道:“儿臣嫁入琛王府以来,府中姐妹寥寥,所以儿臣想讨几个妹妹入府共同伺候夫君。”
她话音落下,整个御花园奇异地安静下来。
凤紫琛正拿茶盖拂着茶叶末,指尖一松,茶盖子哒一声脆响,碎到没碎,只溅起几滴茶水,那茶水十分滚烫,触到肌肤,火一样灼热,可心里却是奇异的凉的厉害,像是冬天的风呼啦啦刮着,刮得五脏六腑都凉透了,他抬眸看向她,她笑容璀璨,眉宇间尽是从容,声音轻灵好听,此刻却像是针,一针针扎在人心上:“儿臣方才有幸瞧见两个模样性情都极佳的女孩子,是宫中之人,还请父皇做主,把那两人赐与儿臣。”
青芜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把白霜和雪影弄进琛王府,其它的方式痕迹都太重,唯有此种方式,听起来不是那么突兀,只是紫琛……视线偷偷往旁斜了斜,只见一道淡然无波的身影,握着茶杯的手指一动不动,原本莹白无暇的手指,此刻却微微泛着青色,那是太过用力造成的,水蓝色瞳仁眼底一丝笑意也无,她心里不由一虚,可时间紧迫之下,也来不及解释其中原委。
“你向朕讨要宫女一同入府伺候琛儿。”皇帝神色莫测。“是。”青芜因着头皮道:“还请父皇成全。”
“朕既然之前答应了你,自然会成全,你能这般贤惠大度,朕也乐见其成。”皇帝看了看凤紫琛一眼,视线又转向青芜,“是哪两位宫女这般与你投缘,传上来朕瞧一瞧。”
青芜一喜,脆生道:“名叫白霜和雪影,供奉圣殿,是圣女手下之人。”她看向星晗,微微一笑:“圣女不负盛名,教出来的人也十分讨人喜欢。”
月色如银倾洒,星晗原本正看好戏,哪种这出戏忽然情势急转竟牵扯到了她,而且一下子是左膀右臂,顿时呼吸一顿,豁然抬头,只瞧见一双乌流澄亮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她心里一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面上强自镇定,朝皇帝屈身拜了拜,温婉道:“她们二人能被琛王妃看上,是她们的造化,只是她们二人须得辅助臣掌管圣殿祈福,宫中佳丽万千,还请琛王妃另寻挑选。”
“方才父皇已经答应了,所以,圣女是准备抗旨吗?”青芜一晒。
星晗银牙暗咬:“琛王妃此话严重了,臣只是建议而已。”
太子插言道:“琛弟对弟妹一往情深,弟妹却做出这番行为,把琛弟推入他人怀中,委实伤琛弟的心。”
“太子多虑了,王妃这般贤惠大度,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凤紫琛淡然一笑,自如提起酒壶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似欢畅非常。
青芜只觉得心里一刺。
他一贯叫她芜儿,初初听时有些肉麻,听惯了却是顺耳又贴心,此番听他叫王妃,青芜心里一丝涩意滑过,她知她此举定是刺到他了,可这会子也只得顺着道:“琛王府合该热闹些,开枝散叶。”她起身朝皇帝拜谢道:“儿臣谢过父皇成全。”
皇帝颔首道:“也好,琛王妃确实清冷了些。”又朝星晗道:“这二人去了琛王府,朕自会另派适合的人选到圣殿辅助圣女,圣女修行高深,又会教,花些心思再教便是。”
金口一开,饶是星晗再万般不愿,也只得遵旨,她暗暗看向太子,两人视线交汇之处,杀意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