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散时,夜色深沉,月影西斜,皇帝着二人留宿景元殿。
后宫和众位皇子皇妃各自散去,内务府总管太监着宫人收拾残局,青芜瞅了瞅旁边自斟自酌喝酒喝得兴起的某人,很是心虚,酝酿了半天,鼓起勇气道:“紫琛,夜寒霜重,要不我们回去喝。”
又一杯酒下肚,凤紫琛唇边泛开一缕淡薄浅笑,“芜儿真是善解人意。”他又到了一杯酒,漫不经心斜睨着她,似笑非笑,“今晚为我讨了两个美人儿,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
月影斑驳,宫人穿梭的身影交错又走远,他一张脸藏在暗影里,看不清神色,唯瞧见一双幽蓝的眼眸,倒映着月光,像是深夜的湖心的粼光,极亮,但终归哀凉,他唇角的笑意极其浅淡,碎玉般的声音随风送去耳中,微凉的夜风,那声音也添了一丝凉意。
青芜心里更是虚了一虚,余光见得他端着的那杯酒,心思一动,劈手夺了过来一饮而尽泸。
凤紫琛微微一怔。
馥郁醇厚的酒,喝了让人心里不那么虚了,青芜又满上,三杯酒下肚,终于不再心虚了,能够理直气壮看某人,某人正冷着眼看她,酒气熏得人有些晕乎乎的,神智却前所未有的明晰,青芜看着那张明显生着气的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紫琛,你好笨哦!”
凤紫琛难得的呆了一呆喵。
青芜看着他呆住的脸,易发理直气壮道:“你演戏演得一点都不好,口上说想报答我,其实恶狠狠的神情像是想吃了我,你明明在生气。”
“怎会?”凤紫琛勾唇一笑,“有这么贤惠大方的王妃,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真的觉得我贤惠大方么?”上涌的酒气让青芜易发晕乎乎的,有点抓不住话题的重点,瞪大眼睛认真看着他,“可你眼中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你分明是在说谎。”
“……”
“对了。”青芜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一件事情来,“你方才说你要报答我。”
“你想我怎么报答你?”凤紫琛声音从齿缝里钻出。
青芜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忽然眸光莹亮,豪气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以身相许吧!”
“……”凤紫璐了她半响,“你醉了。”
“才没有。”青芜觉得自己虽然有点头晕,但是思路还是很清晰的,不像他,撇嘴道:“你才醉了,醉得神智不清,才会觉得我会真的把两个美人要来琛王府开枝散叶。”她哼了一声,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想都别想。”
凤紫琛怔住,“那两个美人……”
“怎么?你很感兴趣?”她叉腰恶狠狠看着他。
“是你比较感兴趣吧。”他嘴角抽了抽,眼底却有笑意点点泛开。
“我当然感兴趣,但是你不能也不准感兴趣。”她语气凶巴巴的。
“为什么?”她叉腰瞪眼的样子实在可爱,他忍不住拉过她,圈在怀中。
“因为你有我呀!”她理所当然看着他,想到什么,眉头危险皱起,“难道你想三妻四妾?”又想到什么,她震惊看着他:“难道灵妃和羽妃的事情是碧桃那丫头骗我的,其实她们真的是你的妃子?”
“……”看着怀中明显醉醺醺的人儿,凤紫桴得此刻解释就是多余了,轻咳了一声,“夜寒霜重,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行,这个问题不交代清楚今晚别想回去。”青芜鼓起腮帮子,严肃认真道。
“……”凤紫琛定定看着怀中人,手一收,毫不迟疑吻上被酒气晕染得嫣红欲滴的唇瓣。
既然解释无用,那就行动吧。
意识沉溺的前一刻,他恍惚想起,刚开始时生气的是他,该解释的人是她,为何会中间互换了角色,结果颠倒了过来。
而被吻得意识飘散的青芜晕乎乎的想,酒真是个好东西,可以壮胆,喝晕了还能胡搅蛮缠,嗯,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先把自己灌晕了再说。
月色如轻纱,笼着拥吻的两人,中秋节的月,圆满明亮,如同最圆满的幸福。
月色的另一端。圣殿。
自从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白霜和雪影就惊呆了,半响雪影最先反应过来,欣喜若狂,“白霜姐,你听到没?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可以不用呆在地狱里了。”她拉住白霜的手,喜极而泣,“白霜姐,我们真的得救了。”
白霜脸上尤残留着不置信,指甲掐着掌心,是疼得,这疼提醒着她真实,更提醒着她此时此刻,她们还万不能得意忘形掉以轻心,否则,有可能最终还是无法月兑离这地狱。
殿外有脚步声传来,白霜忙拉了拉雪影,雪影一惊,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恐惧之色,迅速垂首静跪在殿中蒲团上。
“你们接到消息了。”清婉温柔的声音,配合着柔媚的一张脸,如同天底下最温厚的主子。可只有近身的两人才知道,这个人,是怎样阴毒又邪恶的一个人,不,简直不能称之为人。
雪影身子抖了一抖,白霜低眉道:“是。”
“你们怎么看?”星晗微微一笑,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是不是庆幸能够逃离我的身边。”
雪影大气不敢出,白霜镇定道:“我们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去不去自有主子安排。”她站了起来走到星晗身边,解开领口,把脖子伸到星晗跟前,“主子,您该喝药了。”
白皙的脖颈上隐隐是青色的血管,血管中是特殊鲜美的处子之血,能够缓解月圆之夜嗜心咒发作时的痛楚,那血诱惑着神思,而星晗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扑上去,她看着白霜,眸光渐渐冰寒,“你以为用这样的方式能迷惑我么?”话音落下,她手迅如闪电,掐住了白皙修长的脖颈。
白霜只觉得窒息,没办法呼吸,眼前一点点黑下来,熟悉的恐惧感如潮水般袭来,甚至比从前的每一次更甚,她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求生的本能叫嚣着挣扎,可残存的理智却制止了她,她一动不动,任由呼吸一点点弱下去。
“胆识不错,死了就可惜了。”手掌下的柔弱身躯一动不动,星晗手一松,慢然放开了白霜。从死亡中逃月兑,白霜伏在地上,大口呼吸起来,她呼吸还未平稳,整张脸蓦然又是一白,有尖利的牙齿刺穿脖颈上的血管,她听到血液流出身体的汩汩声。
星晗此刻没醒那粒朱砂艳红到了极点,妖艳之极,像是暗夜的魔魅,直到口下之人摇摇欲坠,她才住了口,视线斜斜看向一旁的雪影。
雪影此刻害怕到了极点,可终归还是乖乖走过去,任由身体的血液一点点被吸。
鲜香的处子之血,终于一点点压下嗜心咒的发作,星晗满足住了口,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两人,声音清婉温柔:“明天之后,你们便是琛王府的人了,你们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人,好生伺候琛王和琛王妃,别给我丢了脸面。”她忽然嫣然一笑,眉心那一粒朱砂痣红得发紫,探手从袖中掏出一物,“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没什么礼物相赠,就把我最钟爱的两条虫子送给你们吧。”
白霜和雪影一怔,身影动了动,像是想要逃离,可是失血过多的两人此刻却根本动不了,眼睁睁看着星晗扬手一抛,两条乳白色的虫子掉落,那虫子触到人的肌肤,张口一咬,继而顺着肌肤钻进肉中。
蛊虫,蛊惑人心之虫。
白霜和雪影脸色惨白到了极点,星晗哈哈大笑,嘴角尤挂着一丝血迹,神情像是从坟墓中爬出的妖鬼,“你们记住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即便去了琛王府,听的,也是我的令,不然,我那两条宝贝虫子可会要了你们的命。”
白霜一呆,眼底那一点幽微的希望化成死灰,雪影死死摇着唇,长睫下有泪水大滴滚落。
数千里之外的巫兹。
月色清幽笼罩着大祭司神邸,把这座高贵神秘的建筑晕染得更加神秘莫测,而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呜呜声,让这神秘中平添了一抹惊心动魄。
而此时的神邸中,到处都是凌乱不堪的痕迹,翻倒在地的座椅,摔碎的古瓷,还有血,流离一地的血,顺着血迹一路朝里,于是见到了神邸最深处的石屋中匍匐在地上的男子。
应该是高贵神圣白衣胜雪的大祭司,此刻,却痛不欲生匍匐在此,用尽了全部的心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发狂。
嗜心咒,巫兹星派术法修行者最大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