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进那扇门前,苏禾一直在强调冷静,却在进去的瞬间一下把心绷到了弦上,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奇怪感觉紧紧包裹着她,让她连大点儿的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极度压抑地和施惠英并排着来到内室。
这房间从外面瞧不出什么端倪,极度普通寻常,只是这内室却不是一般的大,足有两百来平。此时天色已暗,房中只点了只食指粗细的蜡烛,阁主施黛柔此时就背对着她们站在十米开外的光源处,俯身看着桌上展开的一幅巨型地图。许是知道她们来了,施黛柔支起身子转了过来,那表情不冷不热地。
苏禾内心都有汗毛立了起来,就想来一句“看毛啊看”,忍住了冲动,面目上一派冷静淡然,还冲着自己的这个师父甜甜地笑了笑。事后,连她自己都不得不赞叹起自己淡定的表演风格来。
“师父”施惠英和苏禾甚是恭敬。
“来了啊”施黛柔说着,转过身去继续看地图,同时道,“先坐吧”
苏禾一愣,这是要坐哪儿,除了中央处的那张超大号的可以坐上二三十人一起吃饭的圆桌,别说凳子,连其它的家具也没有的,她正疑惑,施惠英已经双膝一跪,反过去直接坐在脚跟上,苏禾学着坐了下去,动作尽量显出娴熟,感觉却真是别扭啊
她向太阳月亮保证:只有罗圈腿的倭、寇才喜欢这样的坐法
记得大一那时候去学瑜伽,可以目测出那位美女老师确实练出了婀娜多姿、凹凸有致——谁知道她那是不是天生的呢,她说这些个动作是如何如何地美体,还有活血的奇效,其中很长一段时间就要跪坐,苏禾和蒲旦旦坚持了两天,实在受不了摧残,拖着几块酸痛到不行的肌肉仓惶逃离……
闹剧啊,早知如此,那时候就死活要坚持到底,哪怕练成罗圈腿,苏禾忍着发麻的双腿恨恨地想着,再看施惠英那一副优哉游哉欠揍的样儿,她就烧了一把火,这火还是地心火,冲起来烧在她的上丫丫的去
施黛柔把这两人往地上一撂,便不动声色地继续看地图,施惠英低眉顺目地跪坐在那儿,乖得像个等着发糖吃的幼儿园刚毕业的,苏禾也尽量安分地坐着,看着施黛柔被蜡烛拖得很长很长的影子,苏禾猜疑不出她是在搞哪一出?
大概六七分钟过去了,施黛柔才开始问她们最近的练功情况,施惠英充分演绎了一个好徒弟的角儿,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如何如何用功,还帮着苏禾解释了因着解毒才耽搁了的这事,苏禾从半张开嘴,施惠英就没有给她牙缝里溜出一个字的机会,到最后苏禾的嘴还是半张着,却发现自己要说的,施惠英都已经汇报完毕。
“禾儿的身体可是好彻底了?”
苏禾发现施黛柔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律动的影子微微顿了顿,而紧闭的门窗绝不会给风造成这个机会,心里不由又有几根毛立起来了,她略微调整了身姿,更像是跪在施黛柔的身后边。
“多谢师父关心,禾儿感觉已无大碍,意秋公子也说只要注意调气清血就可以了,想必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彻底康复。”
只见施黛柔点了点头,在背后也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为师最希望的就是你们都能好好地,像这种事情,应该说是一个错误,而且是一个不该犯下的错误,禾儿你也太不谨慎了,这样的事情今后决不允许再发生,如若不然,定不轻饶”
“是。”苏禾恭顺地应道,施惠英得意地瞄了她一眼。
“要是没有其他事,你俩就先回去吧”
施黛柔转过身来,却抛出了这一句,可是令苏禾大吃一惊,明明是您老人家命人叫我们过来的,什么叫没其他事就先回去,可真是一号大怪人,苏禾应了一声就要退下,却见施惠英一脸犹犹豫豫,想要说什么又立即开不了口。
“惠英还有事?”
苏禾从这声音里明明听到了不耐烦,但施惠英却很老实地“嗯”了一声,接着道:“师父可以把明玉调给我吗,最近事情多了些杂了些,若是有明玉在我身边帮忙,处理起来便也得心应手些?”
明玉是裘千彩的大丫头,这关系一层层谁不稀罕,但真正能稀罕得起的却只有这跪坐着的两人
苏禾一听这话,心下又气又愤,却只能眼巴巴地可怜怜地看着施黛柔。
“你一个人处理不过来那些个事?”施黛柔用寻味的眼神看着施惠英。
“是……能、能处理过来,惠英只是在想如何做得更快更好而已。”醒过神来的施惠英,绝不会承认自己能力不济。
“你能有这份觉悟很好,为师一向也很认定你做事的曲张度,既然禾儿的身体尚未彻底恢复,那楼里的些个事就继续由你打理”
从施黛柔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感情色彩,她这么说明着是在体恤苏禾的身体,实则替施惠英争取到了更多的机会,这两个执事之位确实都存在,但能行使权责的却只有一个,两人以前一直都是两个月进行一次交替,如此来苏禾想要多少能掌权,至少是四个月后。
不管施黛柔意在何为,哪怕是明显地有所偏心,在现在的苏禾看来却有极大好处,毕竟此时对诸多事宜还不甚了解,还不能冒冒然地进行这个危险项目,这个安排反而令她称心如意。
施惠英自然心花怒放,苏禾也很佩服她那装出来的很是淡薄的表情,但让苏禾佩服得五体投地地还是她那张嘴巴:“惠英会遵从师父的安排,好好地做好一切只是禾儿妹妹也要快快好起来,早日替我分担才是最好的啊”
苏禾听得心里直发冷笑。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施黛柔欣慰地继续道,“那明玉就先跟着苏禾吧,那丫头跟着千彩这些年,耳濡目染地,也知晓不少医理,可以给禾儿好好调理身体。”
呃……
两人具是一惊。
看着神情复杂的两人,施黛柔微微笑了笑,眼角隐现丝丝细纹,口齿清晰地道:“不要多想,回去吧”
空旷的房间内,传来外门关上的声音,施黛柔继续专注地看地图,屋顶却传来两声干咳,施黛柔听见也不奇怪,轻笑两声,貌似自言自语地低语道:“这一带都是山区,这深山老林的该如何下手呢?”
“这事急不来,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总算打听出这点消息来,咱得细细分析、好好利用,急躁不来的”屋顶的人也不知道隐匿在何处,却像是舒服得不得了的声音。
“这个我自然知道。”施黛柔横手一扫,手里凭空多出一个锦囊,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看了几眼后,玉手往上一抛,那锦囊隐入黑暗边缘没了影子。
“我说啊,你那俩徒弟还成嘛,人小心眼可不小你带出来的果然都是人精啊”他把话题一转。
“小姑娘,还不经事,成精早着呢”
“你这当师父的,这么捉弄人可不好要不你给他们来一场公开的竞争,谁技高一筹,谁就接了你的位置,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你也不嫌麻烦得慌”
“公开竞争?你是老糊涂了吧?”
“咳咳,是有点儿糊涂了”
施黛柔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才抬起头朝着上方道:“你个老成精的,人也见了,难倒没有什么说的吗?”。
“这个……”上方的人沉默良久,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好说,保不准儿……”,又过了半分钟,“按我说,这个险可以冒,若那丫头真有慧根,能成大器……你也知道惺惺相惜这道理,不过难说,真保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