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世天不会善罢甘休并不稀奇,他那种人,迟早活人让气憋死,但稀奇的是,这回他高招了些,先找人查了我的底细。
我央求赵炽和我一同去探视周森的时候,赵炽一口应允了,但他说:“叫上许诺,太假的戏我演不了,我会穿帮的。”
“可以,只要别让许诺坐中间就可以,只要你和我肩并肩坐着,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我不信他装的了没事人。”说这话的时候,我十个手指头的指甲都啃秃了。
赵炽把我的手扒拉下来:“毕心沁,你主动出击我不反对,但别激进,更别偏执,不然你必输无疑。”
因祸得福似的,越是在周森放开了我的手之后,越是在他“假仁假义”地呵护着我慢慢来之后,光阴却越飞流直下。有时候恨着他的翻脸不认人,一夜转瞬即逝,也有时候想撕碎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具,一想便是一天。不用再信奉薰衣草,也不再辗转反侧,困了便睡,不困便想,我不再强求自己惚。
钟表里的时针犹如被人拨着似的,我稍不留神,它便向前跳上一大步。季节热了又冷,冷了又热,光阴似箭,而拉弓的便正是赵炽所说的——我的偏执。
许诺先后和我确认了两次。前一天晚上她便打来电话,问为什么要让她一同去,是周先生要求的吗?
“他早不是你的上司了,连名带姓地叫他没人会说你以下犯上,”我俨然一个教唆犯,“以后他没权力要求你做任何事。这次,是我请你陪我走一趟的。温”
到了当天早上,许诺仍比赵炽先敲开了我的门:“真的要我一起去吗?能不能先透露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一夜无眠,但精神抖擞,折中地穿了天蓝色。我调侃她:“你到底在怕什么?之前他是有多剥削你,让你快三年了还心有余悸?”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赵炽走出来,他应我的要求,穿了藏蓝色,和我呼应。我对许诺补充:“再说了,真正要你一起去的,是他。你就只当帮他壮壮胆好了。”
赵炽和许诺并无交谈,他们一度是周森的左膀右臂,多得是默契。
在走这一趟之前,我还并不知道焦世天查了我的底细,不然我一定会知道,一旦他查,一定会查到周森的头上。我的历史那样乏善可陈,而周森的风头又那样劲,没道理查不到的。而如果我早知道焦世天会拿周森对我开刀的话,说什么,我也不会这样“激进”了。
周森被带进探视的房间,摘下手铐,对于我们三人行,多少是有些意外的。
藏蓝色的赵炽坐在中间,天蓝色的我和无所谓什么颜色的许诺分坐两边。我不好明目张胆地挪椅子,只有挪了自己,坐在半张椅子上,好和赵炽的肩头不过相距两公分的距离。
“你们这是?”周森落座后,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问许诺。
“她不是你的助理了。”我扑到桌子上,恨不得挖出他的眼珠对准我。
赵炽压住我的手臂,制止地:“毕心沁。”
这下好了,周森不光正眼看我了,还亲自将赵炽的那只“立了大功”的手抄了起来,可抄起来后又总不能斩了它,于是只能狠狠甩开。
像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欣喜若狂,连面孔都涨红了。亏我还演习了千百遍呼唤“赵炽”的腔调,不能生硬,也不能百转千回,要暧昧得恰到好处,要挠在周森的心尖儿。白费了,用不上了。还不等我出招,周森就已经跪地讨饶了。
我得意忘形,像是近一年来的冤屈滚作硕大的雪球,我远远地助跑而来,跑得飞快,然后一脚踢向周森。我捞起赵炽的那只手,呵斥周森:“你这是发什么神经?”
赵炽盯着我,率先对我进行无声的警告。我们有言在先的,戏他大可以陪我演,但绝不是这么露骨而不入流的闹剧。我毅然盯回去,死不悔改。
“两年五个月又十七天了,周森,只有在难过的时候我才会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对,你也曾经给过我好过的日子,你的未雨绸缪,你对我天衣无缝的保护,所以我也曾经有那么一阵子,不会每天只等着在日历上去划那个叉。可是,难过的时候太多了,幸好,”我深呼吸,报着趁胜追击的信念,“幸好你给了我一个赵炽。他真的是好人啊,没有他我捱不到今天啊,难道你不该对他说声谢谢吗?你刚刚那个态度……是在恩将仇报啊……”
赵炽的涵养到这儿也告罄了。碍于这房间的狭小,他只有侧过身,用我的面孔作掩护,在我耳边掷地有声地警告道:“过头了。我说过的,太激进会让你惨败的。”
赵炽用只有我接收得到的音量继续:“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女人吗?我说你们相像的那个,她和你一样,为个男人义无反顾,但是她比你有头脑,会克制,会步步为营,所以她一定会比你接近胜利。毕心沁,还是说你根本不想胜利,只想逞一时之快?”
像是我好一通翻筋斗耍把式,而赵炽突然稳住我,可我仍陷在天旋地转中。
“还不松开我?”赵炽明确道。
被烫了似的,我松开赵炽的手,一下子便怪模怪样地正襟危坐了。
许诺始终面色惨白,无辜地做着这场闹剧的陪衬。
赵炽为力挽狂澜,只好叛变:“周森,这个女人你再了解不过了,你给她百分之一百的痛苦,她会想还给你百分之二百,可想是一码事,做出来又是另一码事,她笨得可以……”
“其实……根本不用你们来这一趟的,”周森揉了揉眼角,那唯一一抹若隐若现的湿润,就那样被他抹了去,“之前有人带话给我了,说我的女人,哦,也就是这个女人,和一个姓赵的律师……嗯,琴瑟和谐?当然了,他用的可不是这么高雅的词。所以如果你们是来正式通知我的,其实多此一举了。”
被反将了一军,我才意识到自己后防有多么空虚。我立刻翻了供:“这是什么人的鬼话?周森,你要是信这样的鬼话,你就是天字第一号的蠢人!”
周森隔着桌子倾向我,如我所愿地眼中只有我一人:“也许是你不自知呢?”
我急了:“我有什么不自知的?我比谁都清楚我要什么!”
许诺隔着赵炽对我伸过手来,覆在我的手上。是个人都要我冷静再冷静,可我分明已经是个狂躁症患者,是个病人了。
周森看了一眼许诺,才重新看回我:“我们走着瞧好了。我也只剩下半年的刑期了,别再来见我,你去试试看没有我的日子。毕心沁,我说的慢慢来有了成效了不是吗?也许只是你还不承认罢了。”
“成效?”我是彻底地自作自受了,“你真的认为我移情别恋了?”
许诺索性绕过赵炽,来到了我的身边:“心沁,今天我们先回去吧。”
“许助理,回来坐好,探视有探视的规矩。”赵炽提醒道。
许诺只好回了座位。
我将错就错:“或者就算我移情别恋好了,可你真的做到‘慢慢’忘了我了吗?那刚刚你对赵炽的敌意又代表什么?”
“毕心沁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部分我自己可以处理。托人带话给我的人叫焦世天,他这么多管闲事,也无非是输给了赵炽,心里不甘吧?所以说,你还的确是个有模有样的女人,值得被人追求,值得赵炽这样的好男人,更值得安稳的日子。”周森落泪了,他极力在忍,可是没忍住。
许诺又一次发话了:“赵律师,带她先回去吧,她快支持不住了。”
许诺的好心这一次罪大恶极。周森又看了她一眼,便止住了不自觉的眼泪:“你们都回去吧,通通回去。”
我就是来逼出周森的眼泪的,可他真的哭了,我又活埋般的煎熬。最毒不过妇人心真是一点不假,他在这高墙之中身心俱疲,我还只顾着求证,剥开他打死也不说缘由的身不由己,证明着我的自私。
我收了兵。
周森背过身去,肩膀不规律地抽动:“记住我的话了吗?别再来见我。”
“见不见你说了算,可来不来是我的事……”
“心沁,别再说了!”许诺就这样揽走了我。
我的脖子都快拧断了,也不过多看了周森两眼,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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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沉默默,注定了我的寂寞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