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任重道远
京城。
萧宸一个人坐在房中,桌上放着一台电脑,他正在电脑面前时快时慢地敲着键盘。
此刻的萧宸,正在写着这次调研之后的心得体会,在此之后,他还要整理这份心得体会,写成论文作为本次进修的结业作业。
对比何仇在宿豫的做法,联系自己在朗柳的措施,萧宸想到的是人治和法治在当今华夏究竟如何平衡,法治是不是能够取代或者大部取代人治,成为社会和政治意识主流思想。
但他的结论是悲观的。华夏的法治化进程,很难走得那么快。且不说如今中央愿不愿走大步子,即便愿意,敢不敢走?即便敢,能不能走?都很难说。
萧宸想起前教育部某位副部长在前阶段接受采访时说:“华夏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政令不通,中南海制定的东西有时都出不了中南海。像解决困难学生助学贷款的事情,下边根本就不听嘛,连这样的政策都不执行,还说别的吗?”
这位前副部长所说的只是教育工作的一个方面,中央政令不通的表现还有很多。比如,国家出台了很多关于加强安全生产的规定,甚至采取了问责手段和组织手段,还关闭了许多民营矿井,企图禁止“带血的GDP”,但挡不住视经济利益为第一的企业的违规生产,也挡不住包括国营企业在内的违规生产导致的安全事故。
而萧宸更知道,再过几年,中央会发现现在很能拉动GDP的房地产逐渐成为一个大麻烦,从而一直强调要控制房价过快增长,稳定经济发展形势。但地方政府仍然我行我素,恣意妄为,拼命炒作房价,枉顾民生。有的城市房价离奇地日涨两千、三千、四千,地王频现,叹为观止。为达此目的,甚至不惜与黑社会狼狈为奸,野蛮拆迁,酿成一桩桩血案。
除此之外,大建楼堂馆所,公款出国旅游,超标准购买公务用车,公款吃喝等,没有一样不是屡禁不止的。
现在人们听到“政令不出中南海”还觉得颇为惊讶,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不仅“政令不出中南海“这句话已经为人们耳熟能详,与此相对应,人们也看惯了“冤屈不出县区乡”这样的政治现实。许多人有冤无处申,正义无从显,“张X开胸验肺”让人目瞪口呆,“唐X**维权”接二连三,“孙X断指自证清白”亦非孤例。“唐X”、“孙X”、“张X”要想获得公平和正义,就必须以牺牲生命、残害身体作为代价。一出窦娥冤可流传千古,而“唐X”、“孙X”、“张X”事件之惨烈、之出离人伦道德却转眼泯然尘土,迅速走出公众视线,为何?原因很简单,窦娥冤在那个时代是少见多怪,仅此一列,所以让人惊心动魄、代代相传;“唐X”、“孙X”、“张X”在这个时代是多见不怪,此起彼伏,审“怪”疲劳,审“奇”疲劳,诸多“唐X”事件的效果便不免只是让人一惊一乍之后波伏水清。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在公众的潜意识里,早已经习以为常地认为,下一个,下下一个,再下下一个,在等着他们的关注呢!
到那个时候,这个社会,从其物质内容说,这确实是一个人类的社会,一个承载13亿人口的国家。可是从其制度精神道德层面上说,在某些地方它已经退化到丛林的社会,很难看到基于精神道德的规则而建立的规范,以及一个民众可以放心依赖的、公正地保证这些规范得以实现的公共强制力量,这个力量我们称之为政府。虽然这个政府存在,可是民众直接面对的大大小小的地方政府,不仅不能保证公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反而成为公众生命财产安全的最大侵犯者。有的利益集团则利用政府的支持,明目张胆地掠夺、抢劫公民财富,在这样的利益格局下,公众能够指望这样的政府站出来主持正义,提供保护吗?
萧宸心底里一直认为,华夏目前最大的危机并不是什么亚洲金融危机,也不是什么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所引起的外部力量实施围堵的危机,而是一些地方政治衰败的危机,是无政府的危机,是政府“苛政猛于虎”的危机。这就是这片“神奇的土地”之所以“神奇”的奥秘所在。“苛政猛于虎”的语出者孔子在今天为什么大行其道,一个重要原因是孔子在这个时代是以一个批判主义者的面目出现的,孔子政治学说的最大特色就是施仁政、复周礼。他要求统治者和政府施行仁政,建立像周时代那样良好的政治秩序。
不堪的现实引导我们不得不重新面对政治哲学的一个基本问题,那就是:统治者为什么能统治,被统治者为什么要服从?答案是:“保护——服从”。统治者为什么能统治,是因为统治者为被统治者提供保护;被统治者为什么愿意服从,是因为他们能够从统治者那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保护,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能够安居乐业。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联系孔子的主张,那就是“保护”提供“仁政”,“服从”产生“复礼”,因此生成政治秩序。无论中外,这是建构一套政治秩序的基本契约。虽然这个契约并没有明示,但在客观的历史发展中是显然存在的。在“保护——服从”的契约中,违约者往往是统治者,所谓“官逼民反”是也。统治者不能提供保护了,苛捐杂税了,苛政如虎了,使被统治者不能安居乐业了,被统治者就没有服从的义务了,所以就暴动、就起义、就造反、就革命。
“如果这样的**不是为人民服务,而是挂着羊头卖狗肉,那么人民就要自发组织起来,以武装的革命坚决打倒假**!推翻其在华夏的罪恶统治!并全部、干净、彻底地消灭一切附着在这个奸伪集团上的官僚买办汉奸势力!”(摘自1946年大连大众书店出版《毛选》第二卷第275页)——**的话言犹在耳,我们的一些党政干部的恶劣表现却已然让人不得不联想起这句话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危险境地?是中央的权威和民众的权利已然同时塌陷!
萧宸终于停止了不断的敲打,却转而拿起旁边的纸笔,写下了两行字:“民权救济威权,威权支援民权”。
人民争取各项权利的依据主要是中央通过的法律和政策,人民的权利得到伸张,他们伸张权利所依据的中央的法律和法律就能得到遵循;中央的法律和政策得到良好的遵循,中央的权威不就自然而然地树立起来了吗?中央的政令不就在这个过程中畅通了吗?反过来,当民众的正当利益诉求与地方政府和部门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中央政府应该毫不犹豫地支持民众的正当要求。人们会看到,中央政府通过一次次案例似的冲突解决,通过这种案例似解决的示范作用,通过对于地方政府和部门不合理利益的打压,人民的权利得到了维护,中央的权威得到强化,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你到底是为人民说话,还是为党说话?”——这个不好笑的笑话也曾经深深地刺痛萧宸,尤其是在这一世,让他格外担忧。然而,调研心得写出来的今天,他终于可以轻松地睡上一觉了。
因为,其实中央的意志和人民的意志,并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