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阿离果然拿来了那种蔽颜粉。说是只消倒一些融在水中,洗脸时略敷一敷,这面上便可起一日的红疹。只要停药,次日便又可自行消除,无需解药。还叮嘱道,那药若连用七日,药性便渗入肌理,容貌将不可再恢复。
桃芝心想,自己有驻颜簪,即便没有解药,只要自己想恢复容貌,也是轻易的事。便点头致谢接了药。
那药粉,如今便在桌上,用与不用,只看自己。桃芝却盯着那药包,发起呆来。想起今日自己去向公婆请安,看到公子陪着玉缨在园中散步,他便远远望了自己一眼,那眼光中似悲似喜复杂得很。莫非他仅存的那些关爱之意,也只因流连这幅容貌?
从未有哪一刻桃芝这般憎恨仙子赠送的这容貌,这幅绝世容貌,迷惑了世人的眼,更迷惑了他们的心。若是没了这容貌,公子便能彻底舍弃自己了吧?那自己亦可死心归去。这一场情缘便有了终结。
于是,桃芝便用颤抖的手,将那融了药粉的湿锦帕敷在了脸上。只片刻,脸上便已传来刺痛感,不知是药粉起了作用,还是眼泪浸的。
到午间,无论手脸,便已起了一层密密的疹子,又红又肿,桃芝已面目全非。她鼓起勇气看向镜子,不敢相信其中那个面容丑陋,眼神凄清的女子,便是自己。
桃芝想了想,便剪了块粉色薄纱,缚在了面上,只露出一双眸子,将脸大部分已遮了起来。又用薄纱做了幅手拢。等这一切收拾停当,已到了正午。
公子已早早遣了丫头来请。桃芝对翠儿道,自己身体不适,便不去一同用膳了。
过了不多时,那翠儿已送了膳食到房里。桃芝方自毁了容貌,略有些羞于见人,便朝床里坐着,头也不回便道:“将饭菜放着,你就下去吧。”翠儿觉得少夫人今个有些怪异,瞅了瞅她的背影,也没瞅出什么来,便低声嘀咕着,关上门退了下去。
公子听翠儿回话道少夫人身体不适不来用膳了,想着已有几日没进西院,便匆匆吃完了饭,扯了借口就先溜了出来。出来时,正巧听到翠儿端了空的托盘出来,口中还在嘀嘀咕咕,便问道:“少夫人在房里么?”
翠儿点点头,忍不住又道:“今个少夫人有些奇怪。”
“是么?”公子眉头微皱询问道。
“平素我去送饭,少夫人虽总是闷闷不乐,但都客气有礼,今日不知是不是身体真不适,只面朝里躺在床上,非但没有起身,连望也没望我一眼。”翠儿见公子甚是关切,便讲的很是详尽。
公子若有所思,点点头,命翠儿退下,自己便步入了西院。
桃芝面朝里斜靠在床头,那饭菜自是未曾理会。感觉那熟悉的脚步声步入了房中,便身形微震,但仍未回头。
公子已静静坐在了床沿之上。
桃芝闷闷道:“你不陪着玉缨用膳,来这里做甚?”
“只听你这语气,我便又要以为是桃儿醋了。”公子故作轻松调笑道。
“算上玉缨肚里那个,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哪容得我去醋。”桃芝言语间甚是疏离。
“还不承认是醋了,这话皆是酸的。”公子又笑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日后会叫你大娘的。”
“那夫君的意思是,我便要欢天喜地去等孩子生下来唤我一声大娘么?”桃芝微微侧了脸,紧盯着公子反问道。
公子有些窘迫,便轻咳一声,又换了话题温言道:“方才听翠儿说,你身体不适,便来看看你。”
“我时常不适,你怎知真假?”桃芝自嘲道,“岂知我不是借故诓你来。”
“你若肯诓我来,说明你还紧张我,我便求之不得。”公子轻声道,边已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本想轻轻抚弄一番,借机温存一下,拉近距离,却意外发现那手中却不是昔日柔滑细腻的触感,竟着了手拢。
公子便疑惑道:“你这是?”
桃芝欲将手挣月兑,却被他紧紧抓住。他又调笑道:“真不知桃儿将自己包裹得这般严实为的哪般?莫不是多日未亲近,桃儿已害了羞?”
桃芝此时却没有调笑的心情,心中只冷冷道:你竟然也知已多日未曾亲近!一时气恼,便用上了几分气力,手是挣月兑出来,手拢却留在了公子手中。
桃芝一时慌乱,不觉已转过了头。公子便瞧清楚了她戴面纱的脸和她慌忙藏到身后的手。
公子微微皱了眉,一声不响,已伸出手,去捉住了她藏在身后的手,这次她没有挣扎,由着他拉到身前,放到眼前。
桃芝目光闪烁,淡淡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公子眉头微皱,关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手怎弄得这般红肿?还长了疹子?”
桃芝低声应道:“许是土水不服。”
公子将手探到桃芝面前,桃芝知他要查看她的脸了,她虽已做好吓他一吓的准备,但不觉仍是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眉头轻皱。公子的手,便生生在她面纱前停了下来。
“脸上呢?也如手这般么?”公子关切问道,言语中仿佛有些心痛之意。可桃芝却在想,他不敢揭我的面纱,他不敢,他怕看到我容貌不再。心中冰凉一片,只咬了唇,低声道:“我如今已是这般丑陋模样,这些日子便不出去吓人了。还望夫君无事也莫来打扰。”
见桃芝言语中有赶人之意,公子便温言道:“那你好好歇息,我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你若不怕别人知晓堂堂翰林学士大人,竟娶了个丑八怪为妻,那你便去请。”桃芝有些赌气,言语间便不太客气。
见桃芝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公子也不知两人如何到了这般田地,只叹了口气,便默默离开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