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从小到大就调皮捣蛋,无法无天,上次却彻底被吓破了胆。如果不是念着救好朋友性命,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干这盗墓的勾当。何况这墓,又不是荒坟野墓,墓主人的后代,就不在不远处住着,如被发现,轻则挨打,重则刑拘。
第二天晚上十点多,天空飘着牛毛细雨,陈阳一身黑衣,拿着手电,拖把铁锹,扛把锄头,心头打着小鼓,偷偷模模来到张和玉父亲坟前。这是一片乱坟岗,只见新坟依旧坟,野狗拖旧骨,荆棘荒芜,虫鸣鼠窜,鬼火四现……春寒料峭、婬雨菲菲下,更显得荒败凄凉、阴森恐怖。陈阳在未遇艳红之前,也算个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的,经历上次变故后,对鬼神有了敬畏之心。半夜来到这片乱坟岗,既怕活人又怕死人,悬着一颗心,。
当地人都喜欢在坟头上植亭亭玉立的白茅草,郁郁葱葱的,既是妆点,也是一种祭奠,小孩子们常把这称为死人的头发。别家坟头上的白茅草都在抽新绿了,只有这座坟头上,只爬着浅草,显得没精打彩。好在这座坟前,树着一块石碑,为这座坟增添了些气派。陈阳壮着胆子用手电一照,只见上面写的是:“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陈阳最欣赏那些历史上的风流才子,知道这是唐伯虎绝命诗。唐伯虎一直他心底最佩服的人,所以,对他的生平著述都还算熟悉。陈阳心底感叹:“真没想到,这荒村蛮地,居然也有这样识文断字的人,看来,还是老爸说得对,真的是不能藐视任何人。”
陈阳绕着这坟转了两圈,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他思虑一番,知道不能把整座坟都挖开,如果这样,第二天一准被发现,张和玉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得出是他干的。那样,他不光救不了朋友,恐怕还会有牢狱之灾。打定主意后,他便撅起,在坟的侧面掏起洞来。
陈阳在乡场上出生长大,从小吃供应粮,家中没田没地,自己也没干过农活,对这掏坑挖洞的事,实在不算擅长。刚刚挖了个小窟窿,上面的土便塌了下来,把他的劳动成果给淹没了。陈阳暗自沮丧,准备不顾一切地甩开膀子开挖,就算把整座坟挖开,也要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找到后,当晚逃之夭夭,先救了朋友,再回来领官司。
正干得热火朝天、热汗直冒,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伙计,你还真来啦!”陈阳一时以为是坟里的死者在对他说话,吓得七魂出窍,下意识地捂着脑门,怕鬼会从那里插吸管吸血。
“伙计,莫怕,我是张和玉。”
陈阳回头一望,可不是,来的正是昨晚才见过的张和玉。他心一沉,心想,这下完了,墓还没盗成,东西还没拿到手,就先被擒住了。
“别怕,别怕,我不是来抓你的。昨天,我就猜出你想要找那些东西,我可以给你,还可以陪你一起挖,但是,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价钱。”
陈阳一听就乐了,真可谓柳暗花明呀。他问:“钱好说,你说,你要多少?”
“一万,少一个子也不干,我这干的可是不肖子孙干的事情。”张和玉的语气不容商量。
“好,一万就一万。如果挖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还给你加一千劳务费。”陈阳爽快地应承。
两人谈妥了价格,张和玉掏出带来的酒肉,烧了点纸钱,先到坟前祭拜。然后,才陪着陈阳一起挖起墓来。这下没有顾忌,张和玉挖土是把好手,两人干起活来也快,不多会,就挖开了坟。四周砌坟的石条依然坚固,棺木却烂朽不堪。在金钱的诱惑下,张和玉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他用铁锹一掀,便把烂得不成形的棺盖撬开了。
强烈的腐臭味冲鼻而来,陈阳和张和玉都忍不住用衣袖掩住口鼻。张和玉用手电往里一照,只见老父早已化作了一副白骨,颅骨却似乎在蠕动,把俩人吓了一大跳。正惊慌间,只见一条乌梢蛇从颅骨一个黑洞洞的眼眶中徐徐钻了出来,它把小半截身子竖起来,很“严肃”地对着两人点了三下头。陈阳伸出铁锹,待要拍它。张和玉拉着他的手道:“它本来在冬眠的,被我们惊醒了,是我们的错,就由它去吧!说不准,我爹的魂就附在它身上呢!”话音一落,乌梢蛇便伏低了身子,瞅准棺材外地面的一个窟窿,一声不响地钻进去了。
棺材里的墨斗墨线早已腐烂,木头锤子也烂得拿不上手了,只有那本用塑料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破书还在,那柄桃木剑和那串铜钱,也基本完好。张和玉看到老父遗骨,想到父亲辛苦一生,在文*革中又受到种种迫*害,死时极尽凄惨,想起这些,忍不住泪水盈眶。他强忍悲哀,用编织袋收好这些遗物,让陈阳明天带着现金再来交换。陈阳怕有变数,看天色已晨曦微露,要求张和玉带着这些东西,直接和他去乡场上,他即刻取现金给他。张和玉当然是满口应承,他也怕陈阳会改了主意呢!
陈阳要帮着张和玉一起把坟重新垒起来,张和玉却阻止了他。原来,张和玉一直生活不顺,见父亲坟头上一直不长茅草,担心父亲一辈子帮别人看风水,到最后为自己看的吉壤却是凶土,因此,才对后人不利的。他一直以来,都想为父亲迁坟,怎奈手上不宽裕,一直没有行动。现在陈阳主动送上钱来,正好一箭双雕。使个一两千块,就可以为父亲重造一座体面的大坟了。他把破朽的棺盖盖上去,草草掩了些湿土,便同陈阳一起去乡场上。
陈阳在信用社取了款,交给张和玉,换回那包腐臭不堪的东西。这天正逢瓦子乡赶集,早早的,街上众人例搭蓬摆摊,好不热闹。看着这清平盛世、朗朗乾坤,陈阳真不敢相信他目睹了另一个世界。若非亲身经历,又有几人会相信呢?
不过,现在由不得他感伤,他的好朋友还在另一个世界里受苦受难呢!他赶紧去到小河边,把桃木剑和铜钱在水里泡了许久,洗去臭味。然后,陈阳打开那本破书,放在河滩上,吹风晒太阳,去掉那股难闻的气味。过了半个小时,他才重新把书捧到手上,发现书是线装手写的,纸质还不错,字是繁体竖排的楷体,书法很不错。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又在土里埋葬多年,所以,墨迹时清时糊,非常难认。看来,得费心思好好研究才行。
接下来的几天,陈阳闷在家中,借助古汉语字典,研究那本破书。陈阳古文基础不错,很快就把书的内容了解了个大概。书名叫《伏罗刹**》,分为上下两部,上部是《治鬼符咒》,下部是《捉鬼要术》。陈阳先在电脑里整理出一个白话简体版本,把不会读的字都标了拼音,不懂的字也注了义。接下来,他便争分夺秒地背熟符咒,潜心练习捉鬼技术。父母见他足不出户,还以为他是在用功读书,心头暗自开心。
再说张和玉回到家中后,忙着给父亲造了个体面的新坟,把旧坟前那块旧碑也移了过来,依然端端正正树在坟前。在新坟前,他焚香泼酒,三磕九拜地祭奠老父。“爹,您当年说我愚钝,不能从您学艺。现在看来,您说的那个能继承您衣钵的有缘人终于来了,我把您的遗物都交给他了,您可以瞑目了。”
这个张和玉,当真愚钝,完全不能体会他父亲的护犊情深。做端公,与鬼怪们打交道,一生担惊受怕,处处冒生命危险。他父亲宁愿他啥也不会,只做个普通农民,一辈子与田地庄稼打交道,虽然辛苦,但也平淡安宁。因此,才不肯教他习艺,宁肯把捉鬼之术传授给终会求上门来的旁人别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