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败的桃林,一地的禅意。
仿佛那些冷香就在昨日,花落花飞花满天,而不过转瞬间,今日就是物是人休,片片枯叶将泥土掩盖,只留下颓废而微亡的伤痛。
那夭夭桃林,一眼望不完的桃林终归是谢了,终归是败了。
女子平淡无波的眸子终于晃动了下,酝酿出了一丝讶然却随即散在傍晚的微醺的凉风里,她一向沉得住气,听到这样的话虽然说出讶然的话却没有一丁点儿讶然:“这么快?”
他缓缓的蹲子,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两人的身子贴的极近,像冰天雪地里两只动作在相互取暖,可以闻到他身上惹人头晕的若有若无的白檀香,她把头扭向一边,却被他紧合的扇子挡住,下巴还被扇柄抬起来,强迫她与他对视,名唤冰墨的女子稍微反抗了一下,他手中的力度也逐渐加大,直到她白皙的下颌现出红印子,才轻飘飘的松开了扇子,他的目光望时她的眼睛里,“还记得本王平素是怎么教导你的吗?”身神天声。
她傻傻的看着他,吸了两下鼻子,伸手就要抹眼睛,手刚放到眼角却被他握住,然后将怀里的黑猫放到她怀里,小猫好柔软好柔软噢,她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神情里却满是担忧,如果把她摔坏了可怎么办呢,她一边着急一边在想,该怎么照顾这第柔弱的猫呢?
她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在心底暗暗发誓道,一定要对非墨珍若如宝,小心翼翼的呵护。
冰雕似的美人愣了一愣。
她嘟着嘴道:“捉迷藏啊,”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委实编的太烂,果不其然,听到他闷闷的笑声,下一瞬间鼓足勇气她抬眼狠狠瞪了他一瞬,复又闪电式的垂下了头。
良久,他施施然放下扇子摇头笑道:“墨儿,生辰快乐。”
他怀里不知何时抱了一只通体幽黑的猫,可那只猫委实太赢弱了些,惺眼微忪,仿佛没睡醒似的,一瞧就不是皇家精心挑选出来的名贵品种,她怔怔的看着她。
身上不由得僵了一僵,端木斐握着她的手,她看着他,面无表情:“时刻不敢忘记。”
夕阳的柔光打在他身上,他面容清淡的仿若失真的颜采画,只留下斑驳多彩的轮廓,可就算是这样也美得令人心惊,他看着她,目光前所未有的专主,半晌,凉凉道:“因为,她必须死。”如琉璃般清淡的眉眼不动声色的望着远处的青山,神色难辨。
端木斐凉凉看她一眼,声音冷得让人直打哆嗦:“果真是生我的气了。”
冰雕似的美人神色一怔,空寂的大眼里微芒顿失。
天地皆静,仿佛天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身后鞋子踩过枯叶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她身后才停了下来,一如既往的清清淡淡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像乍然盛开的佛桑花:“怎么连这点痛苦都没有办法承受了吗?”
一直似冰雕一般的美人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他,像是看了他一辈子那么久,才垂下眼,声音才淡淡的传出来:“冰墨不敢!”zVXC。
他站在她面前,眼尾含着一丝兴味,“你这是做什么呢?”
她黑色的眼瞳里静水无波,淡淡的看着非墨,半晌,终于酝酿出冷淡的笑意,可就算是这样,眼底仍有难辨的忧伤,世人都说和雅公主天性凉薄,不懂情为何物,可是这一次非墨的离去,可见她着实的受伤,不然又怎么会现出那样的神色。
可今天,他,他怎么能呢?他怎么可以亲手杀了非墨,扼杀她那珍之又珍的微薄希望,直到现在,他的话还历历在耳,可是非墨她却死了,葱段似水灵的十指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可她浑然不在意,十指几乎要陷在幕碑上,人都常说十指连心,可是她却一点都没有感知。
白衣白裙的女子并没有出声,眼睛执拗的盯着墓碑,空茫的没有一丝焦距。
端木斐将目光收回来,落在她脸上:“不舍得本王走?”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耶律瑶歌她死了呢?
倘大桃林里弥漫着萧杀的气息,极目所望,不见一点碧色,仿佛那些桃花也一夕之间死去,只留下这枯死的朽木,一棵弯弯的桃树下,跪着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单单看背影,已清冷到极致。
简直不作他想,这人只能是耶律和雅,她跪在那里,身前是一个崭新的坟墓,上面是刚留下不久的刻印,那是非墨的坟包,她垂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光直勾勾的落在上面,清冷的丽眼像是染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他像是满意她的神色,轻轻松开了她,眼中浮出柔软的笑意,赞许道:“这才乖……”
那个葱白水灵的少年郎摇着扇子一贯的优雅白衣而出,她当时忍不住在想,这人怎么那么适合白衣服呢,这天下简直没有人能穿出那种出尘的味道,在他面前穿白衣简直是自取其辰,她平素性子偏冷,可是瞧见自个身上灰不溜秋的白衣时,不动声身的往凳子后藏了藏了,没藏好,又努力缩了缩身子,妄图他没有注意到她那早已失了颜色的白衣。
他被她的神情逗笑,霎有其事的开口道:“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噢,如果她不见了,我就……”顿了顿,又接言道:“我就再也不来看你了。”
冰雕似的美人微微僵了神色,半垂着头,嗓音已恢复淡漠如初:“请主子责罚!”
她讶然的看了他一眼。
死去,这两个字仿似一道惊雷一下子落在心底,砸得是那样疼啊,非墨她怎么可以死呢,就在今天早晨她起来的时候她还甜蜜的依偎在她怀里,动作羞涩的咬她的手指头,一边朝她撒娇一边朝她耍赖,逗得不常笑的她也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她会歪着脑袋仿似认真的听着她的心事,然后歪着脑袋将撞进她怀里,用那小巧的头颅轻轻的顶着她,仿佛在说,主人,不要伤心,有非墨陪着你呢?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模着碑文,这才看到她的指尖已经血肉模糊,可就算是这样,眉头连挑一下都不曾,她温柔的将手指搭在上面,动作一如非墨她还活着的时候,可是冰冷的触感却提醒着她与她相伴多年至亲至爱的非墨已经死去。
他瞧见她傻乎乎的模样,不由笑开,笑声中仿佛还如那个纯净唯美的少年郎笑得毫无杂质,这个模样才是像极了初见她的模样,脸上浮现初见她时的柔软神色,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额角抵着她的额角,两人的姿势果真是亲密到极点,不知情的人看过来还以为是一对幽会的浓情密意的男女。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端木斐眼中寒意凌然:“我倒没有看出不你敢的样子。”
半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慵懒随意的开口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回去了。”
不等她回答又立刻补充道:“这只猫送给你,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让她陪着你,这样,我们家墨儿便不会孤单了。”
她第一次见到非墨的时候已经九岁,小小年纪的她性子养的越发深沉,就连平素父王都说她老成的紧,这些她不爱听,一心一意想着在那个好生的卖一番,看自己的剑术是不是又进步了,或者自己又偷偷学了几种新的招式,一直在心里暗暗得意,想着他见到了她会怎么样夸奖她呢,是揉了揉她的脑袋淡淡道,墨儿最近进步了不少,还是施施然放下扇子赞许道,最近一定很是用功吧!她这样想着,心中浮出柔软的情愫,而巧的是那一次见面正巧是她的生辰,她挖空心思的想着怎么样在他面前不动声色的表现一番引起他的注意,想了那么久,总觉得那些主意都忒小子家气,始终觉得不妥,一点都不符合她公主高贵典雅的身份,所以想了那么久,始终没有个十全十美的主意。
可是,这些,这些也成了奢望,也成了妄想,非墨她死了。
她的目光投向前方,声音轻柔的不像是自己的:“可是,为什么非墨一定要死呢?”想了很久,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声。
整个桃林里静悄悄的,仿佛连最后一丝生机也被抽离了。
她怔怔的看着他,心里急得不行,可就算是着急也强作镇定道:“才不会呢,我一定会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
冰雕似的美人终于收回心神,结结巴巴开口道:“主子……不要[这样……”
“那……这样?”下一瞬间,两人的姿势已变换成男上女下,她躺在枯叶上,秋水桃花般的一张脸攒出女儿家的娇羞,可就算是这样还强作镇定的与他对视,偏白的皮肤晕染出两朵红晕,像冰天雪地里探头的一朵红梅,别样的好看。
冰雕似的美人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可越是着急越是傻乎乎的不知所措,额间似乎有汗意滑落,他专注的看着她变化多端的表情,可就算是这样,也掩盖不住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冰冷,他漫不经心的想,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