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格子映在地上,外面皓月当空,隐约传来凄凄的泣声,远远近近传来。
苏玉柔坐起身来,看到身边已空无一人,凝神去听,并不是幻觉,那哭声阵阵,虽然飘渺却真实存在着。
她穿好衣服,取下一件白色貂裘,想要出去看个究竟。
添喜揉着惺忪的睡眼,还穿着单薄内袄,急急追了出来:“小姐,您要去哪儿?”
几个太监宫女也都纷纷起身,随了出来。
“去走走。”
众人慌忙穿好衣服,紧跟在后。
殿外,月色很好,没有风,却有些凉,前些日雪化了,空气中有暗香浮动。有巡逻值夜的太监,打着灯笼一队队经过,见到是苏玉柔,都吓了一跳,跪下请安。
苏玉柔微点了点头,顺着那哭声来源走去。
“小姐——”添喜微微有些害怕,出了几道宫门,是一处偏殿,哭声就越来越清晰,还带着闷哼声,几个人压着一群宫女往那殿里送去。
苏玉柔蹙了蹙眉,看着那些女子颤抖着进了殿门,门开时,那泣声更加鲜明,她紧走了几步,来到殿门外,小夏子高声喊道:“开门,皇后娘娘驾到!”
门内的声音停了一下,立刻两扇大门打开,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
苏玉柔看着眼前景象,血色瞬间全无。
地上一排排跪着的都是小宫女和太监,手指上都血迹斑斑,有的还带着夹指的刑具,一个个吓得浑身颤栗,有的浑身湿透,看上去是被泼了冷水,还有几个扔在一边,已奄奄一息。
“这是干什么?”苏玉柔惊诧万分,看着操办此事的正是德来和喜来。
德来上前打了一恭,低声道:“娘娘,奴才奉了皇上之旨,查问那人参的来源,有无私相授受,何以传入宫中,此处沆脏,还请娘娘移步。”
苏玉柔胸中抑郁,听见宫女们齐齐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哭声连天。
她站在那里,就像有一盆雪水从她头顶落下一般,她颤声道:“放了她们,本宫自去与皇上说。”
“这……”德来迟疑着,最终跪下去道:“娘娘,奴才是奉命办事,娘娘有好生之德,可是这些人却心存害娘娘之意,今日若不查问清楚,来日危害圣上,那就是遗患大矣啊!”
苏玉柔看着那写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有的已经吓得软如烂泥,身上脸上尽是鞭痕,密密麻麻的歪倒一地,看上去有百十人之多,如同被雨打风吹过惨败的花朵,即将凋零。
她握紧双手,冷声道:“本宫死了,不过一条命而已,何苦让这些无辜女子陪葬?谁不是爹生娘养,若此中藏.毒.运.毒.下.毒之人,又岂能忍心看到众人受苦?放了她们便是,所有罪责本宫一人承担。”
“娘娘——”德来扬声道:“皇上旨意,不惜六宫尽空,绝不让凶徒有侥幸逃月兑之意啊!”
“德来!”苏玉柔脸色一沉:“本宫自会和皇上交代!”
她素来恬淡无争,此时竟生出一股凛然之气,德来俯去,不敢言语。
这时上官凌淡淡的看了一眼跪着黑压压的宫女太监,启声道:“忠心为主,也要看跟了哪个主子,即便今日不死在此处,来日也会被人灭口,何苦为难众多无辜姐妹?
此时,一个宫女摇摇晃晃站起来,脸上已泪水满面,她前行两步,扑通跪倒道:“娘娘——”
苏玉柔转过头去,看见那小宫女泣声道:“娘娘,奴婢是路淑妃跟前的使女红棉,奴婢——”
她看了看左右,似乎还有所畏惧,可是见到苏玉柔走到她近前,她突然痛哭出声道:“奴婢给淑妃娘娘做主啊!奴婢不敢说啊!”
此时,众人全都吓得不敢做声,齐齐向那宫女看来。
“你但说无妨。”苏玉柔蹲子,看着她手指上尽是鲜血,下唇血迹斑斑。
红棉泣声道:“那天两位公公前来宣淑妃娘娘去坤宁宫回话,奴婢本在内殿里服侍娘娘更衣,刚转过床帐后,准备给娘娘找一件首饰,谁知——”
此时喜来站在那里,脸上血色全失,厉声道:“贱婢住口!”
上官凌脸色凌厉:“喜公公在怕什么?”
苏玉柔去抚模红棉的手,柔声道:“别怕,本宫为你做主。”
存渺觉隐。红棉颤抖道:“奴婢见喜公公进来,见到娘娘,请娘娘屏退左右,奴婢因为站在床帐后,就没有下殿,谁知道喜公公突然将娘娘的口鼻掩住,用娘娘头上的钗刺入娘娘咽喉处——”
“你血口喷人!”喜来颤声道,已经扑了过去,就在他举手要拍向红棉之时,上官凌一个飞身,将喜来踢出去,看着他就地滚了两下,上官凌再腾空一跃,将喜来臂弯折后,死死钳住。
红棉大哭道:“娘娘饶命!红棉所说句句属实,方才奴婢不敢说,生怕被喜公公杀人灭口。”
苏玉柔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喜来身上,见他还欲挣扎,幽幽叹了口气道:“若这般,还是请皇上过来吧。”
喜来已被押着跪倒在地,他死死盯着地面,闻得这句话,身子微颤,尖声道:“娘娘,奴才是被徐贵妃胁迫,奴才家人都在徐贵妃手中,奴才不敢不听命啊!”
听罢这些,苏玉柔向德来看去,轻声道:“去请皇上吧。”
深夜里,此处尽是薄凉,她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吩咐着除掉刑具,尽数退下。
不多时,大门轰然打开,祁振眉目清冷,大踏步向此中走来,浩荡荡跟着一群侍从,寒实亦在其后。
“皇上万岁……”众宫女颤抖着伏在地上,哭声连天。
祁振冷眉扫过去,见苏玉柔身材纤细,单薄的立在殿上,白色的锦裘衬得她肤色如雪,眸如点漆,只是多出几分悲悯。
“柔儿——”祁振上前去伸出手去,将苏玉柔的小手握住,见她指尖冰凉,长叹口气,已有人将銮舆抬来,他拉着苏玉柔坐下,望着地上跪倒的喜来,眸色渐冷,却并未发话。
“皇上,徐庶人带到。”这边德来与一干内侍带着徐暖心上殿。
徐暖心此时已褪去铅华,穿着平常衣服,发髻依旧高高盘起,缓缓走到祁振面前,见苏玉柔坐在祁振一侧,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臣妾徐暖心参见皇上。”
祁振这才将目光转向喜来道:“喜来,招吧。”
喜来颤抖着伏在地上,他太清楚祁振的手段,这条命是一定保不住了,甚至连乡里亲眷都不会放过,为此长叹一声道:“皇上,一切都是徐贵妃指使奴才所为……”
徐暖心低垂着眸子,淡淡的看着喜来,听他一一讲完自己如何拉拢他,如何以他的家人要挟他,到最后通风报信,杀人灭口后,才缓声道:“皇上,仅凭他一人之词,皇上就要置臣妾于死地吗?”
祁振冷哼道:“贱人嘴硬。”
这时寒实推搡着一个太监上殿,那太监已不成人形,见得祁振,哀叫着跪倒:“皇上,饶命啊……”
寒实踏了他一脚,冷声道:“快招!”
那奴才泣声道:“皇上,奴才是御膳房负责采买的,贵妃娘娘时常令人打赏奴才,偶尔亦让奴才携带个书信给徐府,一日徐府捎了一样东西,嘱托奴才想办法专程给贵妃,奴才好奇,见盒子有蜡封,以为是珍贵宝物,就偷偷撬开,见是一棵人参,大失所望,但雁过拔毛,也就留了两根须子,今日皇上追查那参的来历,奴才心知大事不好,想要瞒下此事,谁知熬不过刑罚——”
“徐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徐暖心依旧淡淡笑着:“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已不争皇后之位,不骄不妒,皇后还不肯放过臣妾吗?”
“寒实,派人连夜搜查徐学士府,男丁一律入狱,女子贬入奴籍,严加审讯。”
徐氏听得此言,脸色陡然一变,声调也蓦地提高:“皇上要赶尽杀绝吗?”
祁振冷声道:“徐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卧榻之边,岂能容你着歹毒之人!左右用针刑,看她招不招!”
德来低着头拿着刑具上前,左右已经将她绑缚住,她见状,凄然一笑,转向苏玉柔厉声道:“苏玉柔,你好好看看我今日的下场,来日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看你得意到几时!”
她突然用力一咬,上官凌飞身过去,捏住她的下颌,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股黑血从她的口中流出,料想是之前就在口中藏了毒。
“七步散之毒从何而来?”上官凌厉声喊道。vrkf。
徐暖心微微一笑,冷光瞄向苏玉柔,最后一道光亮闪过,她颓然扑倒在地。
“死了。”上官凌茫然站在那里,七步散之毒到此又断了线索。
苏玉柔只觉得浑身冰凉,耳边全是徐暖心那一句:“我要看你得意到几时……”
他能够对身边以夫妻相称的徐暖心如此绝情,又怎能保证将来自己不步入她的后尘呢?还是不要动心的好。
“柔儿,不用听她胡说。”祁振见她失魂落魄,出言安抚。
————————————————
雨归来: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