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摆放在桌上的菜肴并未动过一毫。
北国使臣沐浴后看见尚宫羽的睡颜,不打算惊醒了他,遂一直在一旁等着,直到桌上的菜式一件件凉透。
烛光下,歪倒在方木椅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呼吸不稳,梦里挣扎着想要醒来。
梦里。
风尘肃杀,黑云压城,飞沙走石,狂风袭地。
那风沙中缓缓出现一道人影,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随着那道人影走近,渐渐可看清来人脸上的银白面具。
尚宫羽看着来人,无声低喃:“使君?”
狂风席卷着砂石,风中沙砾铮铮击打在银白面具,发出刺耳嘈杂的声响,诡异得宛若百鬼幽幽惨笑。
“羽……”
那道人影轻喃,慢慢地越来越近,尚宫羽陡然看清了使君胸前狰狞巨大的伤口,血肉模糊,那样巨大的伤口,几乎将来者截为两段!
“使君?使君!”尚宫羽倒吸一口凉气,快步向前迎去,惊声疾呼:“使君你怎么了?”
然而,那道人影只是在风中低低念道:“羽……我是阿起啊……”
一阵风沙扑过,银白面具随风散成了千万片,随着面具碎裂,皇起的脸陡然出现在了尚宫羽面前,苍白若死!
尚宫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重伤之人身体往前一倾,颓然委顿于地,脚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浸透!
“我是……你的、阿起啊……”
尚宫羽心胆俱裂,跌跌撞撞上前,一把抱紧慢慢变凉的躯体,嘶声大喊:“阿起!阿起!你醒醒!阿起……”
……
黑衣使臣静静看着眼前被噩梦魇住了的人,握紧的双手慢慢伸出,想要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手刚伸出,他便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眸底闪过一丝苦涩,伸出的手指就这样僵在半空,良久,慢慢收回。
那人却在此刻醒来,甫一睁眼便看见了眼前佩戴银白面具的人。
自噩梦中强自逼自己醒来,此时昏昏沉沉意识不清,尚宫羽只是怔怔盯着眼前的银白面具——方才,他说他是阿起,他是阿起……
毫无预兆地,北国使臣被噩梦中惊醒的人一把抱住,力道大得让他几乎栽倒。
“阿起……回来了就好……”
向来从容淡定的南国左相,此刻拥紧了北国使臣,仿佛拥着世间至宝,神情欢欣雀跃,满足而又幸福。
然而,他的声音却是颤抖得不成样子,只是一个劲地将怀里的人抱紧、再抱紧,隐忍多时的泪水在此刻长划而下。
“阿起,你回来了……回来了……阿起……”
滚烫的泪水滴进北国使臣的脖子里,仿佛被灼伤般,北国使臣浑身一震,终于伸手轻拍他的背,喃喃:“美人……要是真的这么想他,就把我当作他罢。”
尚宫羽听言,陡然一震,像被人从美梦中惊醒一般茫然抬头,痴痴呆呆看向那张面具。
辨认良久,他忽的失魂落魄地放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平息良久。
半响,他看向北国使臣,尴尬略带歉意地一笑:“使君,见笑了。”
迎上尚宫羽那样空茫的眼睛,北国使臣微微一叹,修长的十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却是缓而轻的,吐出最后一句话:“以后,美人想念他时,就把我当作他吧……”
尚宫羽看着面具背后深不见底的眸子,抿了抿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奇异的笑:“使君可会介意,我日日夜夜将你当作是他?”
在北国使臣的沉默中,尚宫羽忽的怆然大笑,摇头:“使君的好意,尚宫羽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