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恋 九、

作者 : 张德众

九、

浑身疲乏、四肢麻木的海伦娜慢慢地站起身来,想活动一体,她刚转过身去,忽然感觉到一阵头重脚轻,浑身的血液好象一下子全都涌到了头部,她连忙用手捂住额头。就在她失去重心,眼看就要跌倒的一刹那,她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而这种力量、这种感觉,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那是男人强健的臂膀、宽阔的胸怀,就像一座风平浪静的港湾,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海因策紧紧地搂住海伦娜的腰,胸部贴着她的后背,下颚贴着她的头部,轻轻地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自然、清新的芳香。

沉默了一会儿,海因策关切地问:“怎么了,我的小宝贝儿?累了是吗?”

海伦娜没有做声。

“这盘棋我赢了,我有权向你提个要求,我们事先说好的。”

“不行。”

“为什么?输了就要认赌服输。”海因策转到她面前,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他低下头,凝视着她那恬静秀美的面颊,温柔、纯朴的眼睛和薄薄的、俊俏的嘴唇,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得厉害,一个念头早已在他的心中萌芽、迸发,而现在,这种念头已经欲罢不能,他终于鼓足勇气不顾一切地亲吻她的嘴唇。

“请不要这样。”海伦娜用手绵软地推了他一下,把涨得通红的脸转了过去。她有些犹豫不决,想挣月兑开,又想永远依偎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怀里。

海因策不肯罢休,把她搂得更紧,想热烈地亲吻她。

海伦娜赶忙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对他说:“这不行。”说完,她又把带着羞涩的微笑的脸慢慢地转了过来,把手慢慢地放下,抬起头,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青年。炙热的、充满激情和阳刚之气的眼神与轻柔、妩媚的目光交融在一起。

海伦娜慢慢地踮起了脚尖,闭上了眼睛,双手抓住了海因策的胳膊。

终于,两个人紧紧地搂在一起,嘴唇像磁石一样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海因策就像一块长期干旱的土地,终于得到了甘霖的滋润。海伦娜则像一只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的小鸟,终于发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海因策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又一个念头突然在他的脑海中闪现,难以抵挡的诱惑使他热血沸腾,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伸手轻轻地解开海伦娜连衣裙的带子,拉开她背后的拉锁,他没有想到,海伦娜不但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而且还像一只温顺的羔羊一样顺从,她心里的最后一个堡垒被攻克了,她投降了。

连衣裙慢慢地坠落到地板上。海因策赶忙趁热打铁,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扔到沙发上。最后,她的内裤也慢慢地坠落下来。

一幅唯美的画卷清清楚楚地展现在海因策的面前。性感曼妙的身段、凹凸有致的曲线、如晶似玉的肌肤,简直是一部无以伦比的艺术精品。这不是一幅挂在墙上的达?芬奇、梵高,或是米开朗基罗的油画,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有血有肉的天使。海因策心里在想:“这真不可思议,她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竟然能创作出这样完美无瑕的作品!”

夜深了,整个庄园沉寂了下来,已经听不到青蛙吵闹的叫声了,月亮也识趣地走开了。

面对着海伦娜的**,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海因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他想用右手狠狠地掐自己一下来证实眼前这一切不是一场梦,可是又把手放了下来,他心里对自己说,“这要真是一场梦,那你就做下去吧,千万不要醒过来,最好永远也不要醒来,一旦醒来,你就不得不回到一个空虚的世界,一座噪动的城市,到处都可以听到不堪入耳的广播、煽动的演讲,随处可见的是亢奋的民众、穿着厚重皮靴的党卫军,不仅如此,你父母还不厌其烦地向你阐述和吕迪娅这个女妖精结婚就可以扶摇直上。”

海伦娜微微地闭着眼睛,羞涩的神情写在脸上。除了小时候,父亲给她洗过澡以外,她还从来没让别的男人看过她娇美的玉体,但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敞开了心扉。

海因策的心在“咚咚”地跳得厉害,一种强烈的激情在冲击着他,就像汹涌的波涛在不停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终于,他把左胳膊放在海伦娜的后背上,右胳膊放在她的双腿后面,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

海伦娜双手搂着海因策的脖子,额头紧贴着他的肩膀,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猫一样。

海因策把赤果的她抱到床上,帮她把鞋月兑掉后,仔细地欣赏着眼前这令人怦然心醉的美景,在温馨、幽暗的烛光的映衬下,一位美丽的天使静静地平躺在床上,面带着害羞和紧张的神情。“难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追求的吗?”他迅速月兑掉自己的衣服,双膝跪在海伦娜的两腿旁边,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模着她的头发,一边欣赏着她的美貌,他已经大汗淋漓,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他心中的激情就像一股**一样熊熊地燃烧起来,他顾不上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就用强健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住她,对她说:“我爱你!”

海伦娜轻轻地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地回答:“我也爱你。”

海因策贪婪地亲吻海伦娜的额头、脸蛋和嘴唇。海伦娜也紧紧地搂着海因策的脖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准备对他狂热的吻和炙热的爱照单全收。

高大魁梧、充满阳刚之气的身躯与妩媚动人、充满阴柔之美的肌肤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急促的呼吸声和轻柔的申吟声交织在一起,两颗“扑通扑通”跳动着的心被一座无形的桥梁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在这万籁俱寂的庄园里,只能听到蟋蟀的鸣叫声。棋盘依然放在桌子上,一枚枚棋子还立在棋盘上下……

海伦娜和海因策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块硕大的棋盘上,海伦娜身穿着一件与《乱世佳人》开头部分,斯嘉丽穿的一样款式的白纱裙,头上戴着一顶镶嵌着红宝石的后冠,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后冠闪闪发光。海因策面带着喜悦的笑容,身穿着一件黑色的骑士服。他们头顶着苍穹的蓝天,洁白的云朵飘浮在天空中。霎那间,棋盘变成了一片原野,黑色的郁金香和白色的百合花一下子盛开了,整齐地形成了棋盘的32个正方形的黑格和32个正方形的白格。一枚枚棋子变成了身穿黑色或白色工作服的花匠。海伦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环顾着四周。这时,海因策骑着一匹黑马飞快地向她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束鲜红的玫瑰,海伦娜赶忙快步迎上前去,不料,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她站起身来,发现那匹黑马已经停下了脚步,马背上的海因策不见了踪影,他手中的那束玫瑰被大风刮走了,越刮越远,自己头上的那顶后冠不翼而飞,刚才身上穿的那件漂亮的白纱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蓝白条的破衣服、破裤子,上面还到处是斑斑血迹。她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声来,眼前的那匹黑马越变越大,越变越大,最后变成了一匹将近十二米高的木马。这时,从木马的月复部顺下了许多根绳子,一个个背上背着机枪、头戴钢盔、身穿党卫军军服的德国鬼子顺着绳子下来,他们向海伦娜跑过来,把她包围了,呲牙咧嘴地狞笑着,一挺挺冲锋枪对准了她。

“哦不!”海伦娜猛然从噩梦中惊醒。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晒进屋里,天已经朦朦亮了,外面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她转过脸一看,海因策正在她身边熟睡!两个人盖着一条毛巾被。天那!她发现自己正一丝不挂地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

她环顾着屋里,壁炉台子上已经熄灭的蜡烛,挂在墙上的卡尔?马克思和弗雷德里希?冯?恩格斯的画像、列宾的名画《下象棋》、吉他、桌子上的唱片机、棋盘和棋子,还有落在地板上的自己的连衣裙和内裤。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多么龌龊的事。她紧咬着嘴唇,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悔恨的泪珠不知不觉地滚落下来。她用手抹了一把泪水,没想到有更多的眼泪像泉水一样夺眶而出。她刚要把毛巾被的一角塞进自己嘴里,这时,她听见海因策在呼唤她的名字,“海伦娜,海伦娜,哦不!”

海伦娜赶忙用毛巾被盖好自己的胸部,转过脸看着海因策,只见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片刻,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你怎么了?”

海伦娜惊异地看着海因策。

海因策见她没有说话,于是先开了口:“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在一座庄严肃穆的教堂,比科隆大教堂还要大,还要气势恢宏,只有海伦娜你,我和神父三个人,你身穿着洁白的婚纱,头戴着一顶白色的花冠,手捧着鲜花,面带着幸福的微笑,在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的伴奏下,从红地毯上走过来,我把一枚戒指戴在你的手上。神父问我:‘海因策?冯?赫尔维格先生,你愿意娶你身边这个女人作你的合法妻子,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富有还是贫穷,疾病还是健康……’我没等神父把话说完我就回答‘我愿意。’神父又问你:‘海伦娜?奥本海默小姐,你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个男人作你的合法丈夫,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突然,教堂的顶篷裂开了,一只巨大的鹰像闪电一样俯冲下来,我们根本来不及躲闪,它用强有力的大爪子一下子抓住你的双手,把你带到半空中飞走了,那顶花冠和那束鲜花掉在地上。我一边喊着你的名字,一边拼命地追赶,可是眼看着那只鹰抓着你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太可怕了!还好,这只不过是个梦。”

两个人又沉默了片刻,海伦娜忍不住潸然泪下。

“你怎么了,亲爱的?”

海伦娜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高兴啊,亲爱的,我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你怎么会被老鹰抓走啊?”

“真见鬼,我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能这样啊?!”海伦娜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海因策心里有些发毛,不知所措,他赶忙对她说:“请你别这样,我……”他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安慰她。

“我把我的第一次交给了你,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你知道这对我,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别生气,别生气。你把你的第一次给了我,我也把我的第一次交给了你。”

海伦娜听罢一愣,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是的,你没有听错,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把我的爱交给一个女孩子,那就是你,海伦娜?奥本海默,为了你,我情愿付出我的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难道你不相信?”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连我也不相信?”海因策伸手从搭在床头柜上运动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海伦娜。

海伦娜慢慢地用手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然后把手帕放在枕头旁边。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一个是激情四射的眼神,一个是充满疑虑的目光。

“四天以前在警察署,正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证明了我的清白,而且还在裁判长面前竭尽全力为我主持公道。要是没有他鼎力相助,我说不定现在还在大牢里关押着呢,棋后称号头衔根本无从谈起。他明知道我是犹太人,明知道替犹太人说话会为自己惹麻烦,难道这样的好人还不值得我信赖吗?”想到这儿,海伦娜不再哭泣了,她微微地点了点头,依偎在海因策的怀里。

“我会爱你一生一世,即使海枯石烂,我对你的爱也丝毫不会改变,请你相信我。我给你写一首诗吧,趁我现在有灵感。”海因策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朗诵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海伦娜一下子破涕为笑。

“即兴发挥,让你见笑了。”

“是的,很抱歉,我亲爱的匈牙利大诗人,裴多菲先生。”

“裴多菲你也知道?哦,我又忘了,你是个才女。”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不,你很美,不过,哭当然没有笑好看了,谁都一样。”

“我的眼睛、鼻子是不是特别红?”

“眼睛像小白兔,鼻子嘛,像马戏团的小丑。”

“真的吗?”

“不信你照照镜子。”

“那怎么办啊?”

“要是用手擦眼睛鼻子就会红,要是让眼泪自己干,一会儿就看不出来了。”

海伦娜静静地依偎在海因策的怀里,海因策搂着她,轻轻地抚模着她的后背。

布谷鸟悦耳的歌声在这对恋人的耳边回荡。

海伦娜忽然问他:“你能记住你说过的话吗?”

“当然能记住。我会爱你一生一世,即使海枯石烂,我对你的爱也丝毫不会改变,请你相信我,我起誓!我要是反悔,就让我下地狱!让我碎尸……”

海伦娜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心里在说:“我相信你。”然后慢慢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海因策把她拥入在怀里,轻轻地亲吻她。

管家推开大铁栅栏门,海因策把车慢慢地开出庄园的大门。

在汽车在大门口转弯的一刹那,意犹未尽的海伦娜回眸望了一眼,她打心眼儿里喜欢上了这座庄园,因为这里幽静、秀丽,远离大都市的喧嚣,没有生活的压力和烦恼,没有战争的阴云,她多么希望能和身边这个爱她的男人在这里一起享受幸福的时光,直到永远。

早晨柔和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耀在这对恋人的脸上。

尽管是在送别自己心爱的人,海因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离别之情,还流露出灿烂的笑容。才华横溢的、英俊潇洒的他受到过很多女孩子的青睐,他都不屑一顾,在他眼里,这些人都俗不可耐。吕迪娅更是对他死缠烂打,甚至还认为她自己就是赫尔维格家族的成员,他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海因策对娇艳傲慢的吕迪娅还不是十分厌恶,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儿好感,可是,自从那天中午,她居然采取如此卑劣的手段来挽回败局,还让他助纣为虐,为人正直、心地善良的他对这种盘外招深恶痛绝,这样一来,这个女人在他心目当中简直变得一无是处,尤其是在他和美丽、聪慧、纯朴、善良的海伦娜结识之后。他不经意地转过脸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姑娘。可是他发现,她脸上失去了笑容,仿佛流露出一丝忧郁的神情。

海伦娜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脸茫然地望着前方。她对自己昨夜偷吃禁果的不耻行为感到非常后悔,不由得皱紧了双眉。

“你怎么了,亲爱的?”海因策奇怪地问。

海伦娜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赢得了棋后的称号凯旋而归,你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这么愁眉不展?”

海伦娜还是没有回答。

“没有关系,我们只是短暂的离别,我会把你永远装在我的心里,你好象还是不相信我。”

海伦娜猛地抬起头,看着海因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我回去该怎么跟爸爸妈妈交待啊?婚姻大事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这样先斩后奏,简直太不象话了,从小妈妈就教导我,女孩子要自重。干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爸爸妈妈知道了非气坏了不可,他们认为这是大逆不道。”

“你都二十一岁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而且已经功名成就,你完全有资格自己做主,难道不是这样吗?”

海伦娜迟疑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还有什么顾虑?”

“叔叔肯定会问我,这一天一宿都跑到哪儿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海因策沉思了片刻,回答:“你就说昨天和我一起在一个清静的地方切磋棋艺,晚上我帮你找了一家小旅馆。”

“可我从来不骗人。”

“说句小小的谎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你到火车站送人,还特意带着象棋,叔叔不会相信。”

“我没带象棋啊。”

“那怎么切磋棋艺啊?”

“下盲棋呀。”海因策说完,把脸转了过去,眼睛看着前方的道路。

海伦娜望着坐在驾驶座上的海因策,心里暗自在想:“我这是怎么了?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眼看就要发车了,还要从火车上下来?我从来不会和陌生男人说话超过一分钟,却让眼前这个男人陪了我整整一天一宿,我们无所不谈,开怀畅饮,还把我的内心独白一字不落地朗诵给他听,不仅如此,我还把我的第一次……看来我已经完全被他征服了,他不仅在棋盘上战胜了我,而且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回想起海因策对她说过的话:“我会爱你一生一世,即使海枯石烂,我对你的爱也丝毫不会改变,请你相信我。”想到这儿,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嘴角上露出一丝迷人的微笑。

汽车在乡间的公路上飞驰着,虽然现在才七点多钟,海伦娜却感觉不到凉爽,因为在她那颗躁动的心中已经骄阳似火。

海因策想起自己对海伦娜说过的话:“我会爱你一生一世,即使海枯石烂,我对你的爱也丝毫不会改变,请你相信我。”他眼睛望着前方,用余光扫过从自己身边掠过的一棵棵苍松翠柏,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这样美丽、善良的姑娘,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也值得你海因策?冯?赫尔维格去追求,去呵护,你要珍惜这份感情,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你都要记住自己立下的海誓山盟,作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绝不能自食其言,你明白吗?”

海伦娜透过车窗,望着远处碧绿的田野和身边静静地流淌着的易北河,这条宽阔的大河、平静的水面使她想起了华沙的维斯瓦河。她出门在外已经一个多月了,现在她恨不得长上一对翅膀,一下子飞回到家里,飞到爸爸妈妈身边。可是,又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个静谧、秀美的地方和身边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她感受到有一股神奇的、神圣的、令人琢磨不透的力量在吸引着她、支配着她、冲击着她。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爱上了身边的这个男青年。

汽车在路面上疾驰,路边树木的繁茂的枝叶反射在车窗上。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时光仿佛已经停滞在这个烈日炎炎的早晨。海因策想赶快打破这沉默,他脑子里像车轮一样飞速地旋转着。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她一定感兴趣的话题。

“我很佩服你精湛的棋艺,亲爱的,你摘取棋后桂冠是实至名归的。小小年纪,能达到这么炉火纯青的境界,确实很不简单。”

“过奖了,最后还是败在你的手下了。”海伦娜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那是因为你这些天连续打比赛,身体过于疲劳了,我看见你下到中局阶段,眼睛都睁不开了,再加上杜松子酒后劲比较大,使你的计算力大打折扣。我提议封盘,被你拒绝了。我走马h3将军的时候,你用g2兵吃马,这显然是个错误,应该走王h2,你当时好象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你就是不悔棋。”

“模子必动,touchmove。”

海因策听罢哈哈大笑,笑得海伦娜有些莫名其妙。“我那是开玩笑,看来你的神经还没从棋后挑战赛那种紧张的情绪中摆月兑出来,这又不是什么正式比赛。”

“我从小学棋的时候就是这么被教育出来的,模子必动,落子无悔。”

“哈哈!你可真够倔的!这一点你很像德国人,这么死板。其实你要是走王h2的话,我大概除了走后h5以外,也没什么好棋可下,你再用e7格的马杀g6兵,可以长将求和。以你的棋力肯定能计算出来。”

“当然。”

“后悔了吧?”

“不。我从来不悔棋,也从来不后悔。”

“是的,我看出来了。”

“叔叔常说,下象棋的时候要尽量多看几步,要最大限度地把可能出现的变化都计算出来,不要为下过哪一步棋而后悔,也不要为没下哪一步棋而懊恼,他还说人生就如同下象棋一样。”

海因策不住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两个人谈论着众多高手的棋风和特点,并结合自己的实战经验,探讨着象棋的各种开局、防御的变例。

这时,海伦娜发现马路变得宽阔了,行人、车辆络绎不绝,看来已经进了柏林市区。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要不要把我的住址告诉他,好让他给我写信?对。”于是,她说:“我们家……”

不料海因策把话题扯开了:“亲爱的,你看,到勃兰登堡门了,这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那天我们从警察署回来的时候路过过这里。看,多么雄伟啊!顶端正中央是胜利女神维多利亚赶着一辆战车,一共有四匹马,你不下去看看?”

“离火车站还有多远?”

“快到了。”

“请你快一点好吗?叔叔一定在火车站等得着急了。”

汽车刚刚从勃兰登堡门下穿过时,海伦娜说:“我对古建筑不感兴趣,我喜欢自然风光,那才是真正的美。”

海因策把汽车停在火车站前的停车场上,灭了车之后,他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海伦娜,他那双激情四射的大眼睛迸发出含情脉脉和依依不舍的目光。“时间过得真快,要是能多陪你一会儿该多好啊。”

海伦娜没有做声,她心里在想:“你可以给我写信啊,我把地址……”她正要把地址告诉海因策,没想到被他一把搂在怀里。“不,请不要这样!这里……”她刚要说这里耳目众多,让别人看见多难为情啊,海因策的嘴唇已经和她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她想起身下车,可是她实在无法挣月兑开海因策那双强健有力的臂膀。

这时,海因策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他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停车场的管理员。

“对不起,先生、小姐,我不应该打扰你们,不过,按规定请缴纳停车费。”

海因策一皱眉头,很不耐烦地递给他一张钞票,说了声:“不用找了。”

“谢谢,先生,请你们继续。”

管理员走后,海因策转过身一看,发现副驾驶座位上没人了,车门虚掩着。海因策一愣:“怎么回事?人呢?”他转念一想:“她准是生我的气了,她走不远,快去找!”

他赶忙下了车,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看见她的背影。“奇怪,这一眨眼的工夫到哪儿去了?”他走到车尾,发现海伦娜就蹲在副驾驶车门旁边,脸对着后视镜。

“你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海伦娜没有做声。

他走到她的身后,原来她在照镜子。

“不用照了,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不化妆也很美。”

“我是海伦娜?奥本海默吗?”她喃喃地说。

“什么?”海因策没听清楚。

“我是海伦娜?奥本海默吗?”她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这话什么意思?”海因策说着,在她身后蹲了下来。

“我还是以前的我吗?镜子里的我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是我……我……,昨天都干了些什么?我简直疯了!”

海因策伸出双臂,搂住她,轻声地问她:“你是不是有点后悔?”

海伦娜没有回答,后视镜准确无误地反映出写在她脸上的忧郁、悔恨的神情。

“下象棋的时候要尽量多看几步,要最大限度地把可能出现的变化都计算出来,不要为下过哪一步棋而后悔,也不要为没下哪一步棋而懊恼,人生就如同下象棋一样。”

海伦娜回过头,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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