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师!”眼见着韩春雪走进屋来,吕思鲁和吕传邦急忙双双迎了过来。两个孩子除消瘦了许多以外,脸上倒是依然带着蓬勃的神情。当然,那疲惫是显而易见的。
吕传邦说,“老师,电报我发出去了。”
韩春雪满意的点点头,“传邦,思鲁,你们俩辛苦了。”这是韩春雪和自己的两个学生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
“春雪,你过来,和孩子挨着我近一点儿。”柳夫人让吕乡贤擦完脸后发话了,“大伙儿可是都等着你呢。”
韩春雪依恋的坐在柳夫人身边。
“哥,你先说吧。”这个时候,吕传邦倒谦让上了。
“女乃女乃,韩老师,魏爷爷让我们俩回来,主要是先报个平安信儿,我大爷,张校长,在监狱里都还好,就是刚进去时受了些罪。
“魏爷爷可真行,那么快就和监狱搭上话了,多亏了过去的一个旧相识。还有圹爷爷,那一家人太好了,直接就找到了县长头上,县长肯定和监狱里过话了,再加上咱们认识的人,张校长和我大爷后来这才不受治了。要不然,可就熬不过来了。数孔老师受的刑最重,他是九死一生啊。”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两个孩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现在想三言两语把它述说清楚,又怎么可能呢?更何况吕思鲁现在正处于极度亢奋状态,见到亲人后的喜悦已把他乐昏了。
福生问:“太好了!一家人天天盼哪,盼哪,就怕你们去了谁也扑不到,两眼一抹黑误了事儿,咱们的人可就完了。
“可是儿子,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呢?你看看我们谁能听得懂?你魏爷爷怎么凭空就和监狱里搭上了话?他认识的那个旧相识是谁?是怎么认识的?圹爷爷就是来过咱们家的那个老先生吧?这我知道。
“可县长是多大的官,你们怎么就和县长猛不丁的认识上了呢?老夫人,春雪姐,你们说我问的对不对?”福生这一连串的问题,也正是众人想知道的。1876580
韩春雪说:“思鲁、传邦,你们别急,一件一件的慢慢说。”7658
小翠连忙数落福生,“你急什么急?看看把两个孩子累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
于是,吕传邦又接上了,他一五一十的从刚进县城头一天开始,到偶然碰见刘世杰,再到拜访圹恩老先生,详详细细说了个遍。
福生惊叹,“山不转水转,谁能想到碰见刘掌柜?当年在芙蓉街上,他爹和包子铺倒是挺有名,贵人呐!怪不得咱们的人在监狱里不受治了,他女婿在里边,县官不如现管哪。阿弥陀佛!”福生一句佛语,顿时把大家逗笑了。
吕思鲁接过来说:“你们谁也猜不到,那县长就是九?一八事变后,我们去镇上游行时,还管过我们一顿饭的乔镇长,他现在已经是县长了!”
啊?众人一听这个吃惊!
吕思鲁又把他们如何受乔梓权邀请、深夜长谈,以及探监的详细情况说了个瓷实。末了他问,“乔县长那个人可真好,他和魏爷爷谈了半宿,是在他家里,我和传邦还进了他的书房呢,他还在刘大爷家的包子铺里请我们吃饭。那顿饭本来是魏爷爷想请他的,可最后他悄悄让天翔叔叔先结账了。女乃女乃,爹,他为什么对咱那么好呢?”
柳夫人面无表情,田甜、吕乡贤、赵红玉和含香则都偷偷的抿着嘴笑,韩春雪则用心的听着每一个细节,一会儿她的心揪得紧紧的,一会儿她又无声的长出一口气,她温柔的拍着怀中的孩子。
福生说:“他对咱好就对了,是亲三分向,更何况……还是等你大爷平安回来,让他自己给你说吧。”
倒是吕传邦觉得福生话里有话,可这个时候不是他提问题的时机,因而只能用心记下了。
一家人终于明白了,每个人的脸上既有伤心,又有惊喜,还有感叹和宽慰。总之,他们的表情是复杂的。就连吕传芳和四个弟弟,也静静地在那里听得入迷了。他们的神情不时地随着吕思鲁和吕传邦的叙述而变化,特别是吕传国,他那一双眸子里明显带着对两个哥哥羡慕的神色。
柳夫人说话了,“思鲁,刚开始你说,咱们的人一进去时受了些罪,你给女乃女乃说说清楚。”
吕思鲁欲言又止,他看看吕传邦,吕传邦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于是全都看着福生。福生把目光指向田甜,田甜无言的冲他点点头。
柳夫人又重复了一句,“思鲁,你倒是给女乃女乃快着点儿呀!”
福生说:“思鲁,说吧,有什么说什么,别让你女乃女乃着急了。”
吕思鲁这才说:“女乃女乃,我大爷当时被打断了肋条,到现在他还起不来。张校长比他好不了多少,人全给打趴下了。”
啜泣声再起。柳夫人浑身急剧的猛一哆嗦,浑浊的泪水从她深陷的眼窝里淌了出来。“忠儿……”
虽然无声,可是吕乡贤却看出来了。“哥!”她嚎啕失声。
而韩春雪的手上则不由得一用力,她把孩子抓疼了,冬春顿时哇哇大哭。
含香把孩子接了过去,她把自己的女乃头放进了冬春的嘴里,而她的儿子则在柳夫人的床上睡着了。
韩春雪拢了拢刚才跑散的头发,“思鲁、传邦,你们俩和爷爷到底见到了孔先生没有?”
吕传邦一看,他把这个细节给忘了,于是他又说了一遍。
“这么说,孔先生危险了。”田甜禁不住喃喃自语。“乡贤姐,这个消息不能让孔先生他哥知道。要不然,两位老人可怎么撑得过去呀?”
柳夫人说:“越瞒越是往心上插刀子,要是人家过来问,还不如痛痛快快说了好,让人家也好有个打算。”
柳夫人长叹一声,“唉,天不容好人呐!”她似乎有些累了,于是吩咐,“你们快给两个孩子做口好吃的,县城那么远,他们两个小人儿家,也真难为他们了。思鲁,传邦,晚上你们俩再过来,女乃女乃和你们有话说。”
她又拍拍韩春雪的手,“闺女,把心放得宽宽的,把孩子养得胖胖的,剑南他才能放心呐!”
韩春雪含泪点点头,“老夫人,我明白,你老人家就放心吧。含香,把孩子给我,我去红玉她们屋里坐一会儿,让老夫人歇一歇吧。”
福生也说:“对对对,先让两个孩子吃饱饭,刚才光顾问这问那了,然后好好歇两天。你们俩还得回去呀,爷爷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吕传国和吕思齐跟出门来,“我们俩也要去!轮也该轮到我们了。”
福生一听非常高兴,“行,算你们俩有良心。不过这事儿我说了不算,还得听你们爷爷的。思鲁、传邦,爷爷他没交代什么吗?”
吕传邦突然想起来了,他惊慌的把棉袄月兑下来,一模那口袋还缝着,这才终于放心了。他用牙把口袋撕开,众人眼看着他取出一封信。“姑姑,这封信爷爷说是给你的。”他郑重交到田甜手上。
田甜当时愣了愣,她接信在手,却没急于打开。“传邦,快把棉袄穿上,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着。”她一一给传邦系上扣子,手指却被染黑了。“思鲁、传邦,你们俩是怎么回来的?”
吕思鲁月兑口而出,“坐马车回来的,是圹爷爷家给雇的车,把我和传邦送到镇上,我们俩就让他回去了。”他还悄悄的拉了拉吕传邦的手。
吕乡贤惊呼,“你们俩是走着回来的?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她愈发心疼了,“这两个孩子也是,咱们现在就是再紧巴,魏爷爷也不会不给你们俩带上饭钱吧?”
吕传邦笑呵呵地说:“带了,可我们俩没顾上吃。”
田甜注意着两个孩子的神情,“坐马车回来的……那你们俩身上的这些煤灰也是从车上蹭的?”田甜这样一问,众人这才发现两个孩子的身上简直是脏极了,脸上也黑不溜秋的,两双手就更没法看了。
“就是,莫不是那车上拉着煤呢?”福生信口问了一句,他也只是心不在焉而已。
吕传邦看看吕思鲁,“叔,人家拉煤干啥?空车还嫌走得慢呢。嘿嘿,我和思鲁哥路过青牛车站的时候,看见站台上卸煤,觉得新鲜就过去玩了一会儿,这才……”
福生乐着指指他们,“你们俩,可真淘,弟弟们可都看着呢。”
“哥,你们看见火车了?为什么不上去坐一坐呢?”吕思齐实在羡慕的说。
“思齐,那火车是拉煤的,不能坐人,一坐还不成了煤猴子……”吕思鲁一看自己身上,他连忙掩口不敢说了。
小翠迎面走了过来,“快着点儿,先别说了,一人一碗荷包面,鸡蛋还是西邻张大娘从墙上递过来的呢。”
院外,井上峪的乡亲们都围成了团,“回来啦,可回来啦!这说明有信儿捎回来了,就是不知道是凶还是吉呀?”
“大爷,咱赶快敲门问问吧。”
“三兄弟,别价,先让人家一家人说说哭一场,再敲门也不迟。唉,我一说话就想流眼泪。”
“嫂子,俺也是。思鲁和传邦这两个孩子可真能,当了大用了,从县城到咱这里可不近呢,就是不知道人咋样了?”
“嗨,这话说的,到了人家那一亩三分地里,就和进了阎罗殿一样,想也能想出来,身上又被安了罪名,能有好吗?”
“就是,没准儿不死也得扒层皮呢。可怜见的,吕大夫他们三个可是细发人,凭空遭这么大的罪,作孽哟。”
“快别说了,孔先生他哥哥跑来了……”
福生把门打开的时候,乡亲们忽的一声涌了进来,他们问长问短,牵肠挂肚,尤其是女人们,哪一个不是眼泪汪汪的?此情此景,让福生又想起了吕志忠他们刚被抓走时的情景,井上峪的乡亲们几乎见天价纷纷过来嘘寒问暖,那人数比现在还多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