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逐渐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的手臂很发达,同身体其余的部分不相称。我的胳肢窝变得又粗又硬,不再会被拐杖擦伤。
我练习不同的走路姿势,用形容马的姿势的术来形容它们。我能够小跑,慢跑和奔驰。我常跌倒,而且总是跌得很重,不过我学会了让自己摔成一定的姿势,以免弄伤自己的坏脚。我把跌跤分成不同的类型。一开下在始下跌的时候我主管一下跌得是轻还是跌得重。要是两只脚正往前甩的时候拐杖失手了,我就会往后倒,这样的跌交是最在糟糕的,因为我的身子往往会扭曲,那只坏腿也会被压在身子底下而扭伤。这一交很疼,每当我这样跌倒的时候,我会两手捶地,免得自己哭出来。要是一根拐杖失手,或者绊着了一块石头或者树根,我会两手着地往前倒,从来也不不会受伤。
我身上总有乌青,肿块和擦伤,每天晚上我都得给白天受的伤敷药。
但这并没有使我感到苦恼。我把这些讨厌的不便看成是生活的一部分,从来我也没有认为这是跛足所带来的后果,那时候我并不认为自己腿残。
我开始走着去上学,同时尝到了疲乏的滋味—这种状况对一个坏了脚的人来说是习以为常并深为忧虑的。
随便上哪我都能抄近路,走直线。我宁愿穿荆棘,而不愿意绕过它,宁愿爬过篱笆,而不愿弯上几百码从大门走。
一个正常的孩子会跳跳蹦蹦,转着圈子,或者是一路往前走,一路踢着小石头来耗费自己过剩的精力。我也很想这样干,在路上行走时陶醉于笨拙的奔跑,因为我也感到有必要表现自己感觉良好。人们看到我对这种笨手笨脚的生活显得很有乐趣,觉得我怪可怜的,用怜悯的目光瞧我,于是我会立即停止自己的表演一直到他们走远了才重新投入我那个快乐的世界,一个没有悲伤和痛苦的世界。
虽然我没有意识到,但我知道,我的标准在变化,从自然地尊敬那些用多半时间读书的人,到感兴趣于在体育上取得成绩的人。我钦慕足球运动员,拳击手和自行车运动员,远远胜过那些在精神方面有创造的人的佩服。倔强的孩子成了我玩耍时的伙伴,我说起话来充满了火药味。
“放学后我要把你揍得鼻青脸肿,你等着瞧吧。”
我嘴上说要动手,事实上我并没有这个胆子。我不可能去把人家揍得鼻青脸肿的,除非让人家揍一顿。
但事实上我厌恶任何暴力。有时候看见有人用鞭子打马,或者用脚踢狗,我会蹑手蹑脚地跑回家,搂住我们家马的脖子,紧紧地抱一会儿,这样,我的感觉好多了,好象它的安全也安慰了我。
只有很少的是时间,我不去想那些小动物和鸟儿们。飞翔的鸟对我会产生一种神奇的音乐效果。我看着狗在奔跑,深深感到它们的动作很美。一匹疾驰的马会使我激动的颤抖起来,我无法描述内心的那种激动。
我并没有意识到,我对象征着力量的动作的崇拜,补偿了我无法醉心于这些动作的不足。我只知道,我一看到这种强有力的动作,精神上就感到非常振奋。
我和梁策一起去猎兔子,我们两个都带着自己的狗。我们一起穿过森林,一起穿过空旷的牧场。当兔子拼命逃窜,狗在奋力追赶时,我兴致勃勃地观望着。我家的那条狗蛋儿奔跑起来一起一伏,头低贴着地面,还有颈脖子和肩部的曲,身子的摇晃以及紧追企图逃月兑的句子时倾斜的急转弯时,都会使我陶醉。
夜晚,我走进丛林,闻着泥土和树木的清香,我跪在地上,脸贴着泥土,深深地呼吸着。我用手指掘着草根,对抓在手里的泥土的土质,对模上去的感觉,对泥土中细如丝发的草根,都极感兴趣。它们对我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我开始感到平时我的头抬得太高,无法充分欣赏路上的青草,野花和石头。我希望自己象狗狗一样,鼻子贴着地面跑,那就不会漏掉芳香的东西,疏忽奇迹般的石头和植物了
我会爬过沼泽地边缘的山丛间,在交错的枝蔓中挖一条了望隧道,或者脸朝下躺在地上,面颊紧贴弯曲的蕨类植物。它们刚从孕育着生命的黑土中探出头来,象婴儿的小手一样,温柔地抱着地面。它们是多么柔女敕,多么善良,多么惹人爱怜!我不由得低下头,用脸颊去碰碰它们。
我想寻找大自然的启示,来解释和抚慰我那种种如饥似渴的感觉,但我感到自己的行动受到了约束。因此,我创造了梦境,在梦境中我可以任意游荡,丝毫不受反应迟钝的身体的阻碍。
晚上,夜幕降临的时候,沼泽地里会蛙声四起,这时,我会站在大门口,透过篱笆的栅栏,凝视着路对面在天空的映衬下一动不动的丛林,等待着夜晚的到来。等月亮冉冉上升的时候,山脊被月光照得轮廓分明。
我听着青蛙,听关听着,我会猛冲进夜幕,手脚着地奔跑起来,鼻子贴着地面,沿着那些小动物留下的足迹前行。也许我是一条野狗,或者是家狗,在丛林里过着自己独特的生活,对这我从来没有把握,不过我从未与丛林分开,常常不停地大步越过丛林。我是它的一部分,我可以充分享有这一切。
在梦境中,我月兑离了步履艰难的现实,体会到了没有倦意的快跑,毫不费力的跳跃,也看到了这些动作的优美。只有在运动的人身上,在奔驰的马和狗狗身上,我才会发现这些东西。
就象夜晚疾跑着的狗一样,我丝毫不用费力气,没有倦意,没有痛苦的跌交。我飞跑着越过丛林,鼻子凑近树叶茂密的地面,紧紧尾随着快速奔跑的小动物,在它们身后急转弯,跳上去把它们打倒。我跨过树段和小河,从月光里跳入阴影里,转过来弯过去。没有倦意的肌肉,使我的身子非常的结实,在紧张和愉快中消耗体力,使我兴奋。
在打猎的梦境里,每当我一捉到兔子的时候,幻想随即就消失了,因为我所感到自豪的是追捕,它把我自己和丛林融合在一起了。
我不能想象在健康的身体里,疲倦是什么东西。对我来说,疲倦是拄着拐杖行走所引起的,在正常的人生活中并不存在的。拐杖使我不能一路跑到学校,拐杖使我在爬山的时候心跳加快,又是拐杖,使我不得不靠着一棵对喘气,而别的孩子都开始继续赶路了。但我并没有怨恨我的拐杖,也不可能有那种感觉,在梦境中,我把它们都忘却了。在现实生活中,它们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毫无怨言。
在我的一生中,这是个调整时期。我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对我来说它们同样充满乐趣。我从一个世界中受到激励而进入另一个世界。现实的世界锻炼了我,而梦幻的世界使我充满了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