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瑶微微一怔。她父亲是广平十八年的探花郎,当年虽然名噪一时,可因为性格耿直,得罪了权贵亲王。被贬后渐渐消失大众的视线。这位名叫“景暄”的学子,看年龄也不大,倒记得清楚。还通过只言片语,断定了她们姐弟的身份。
她心中好奇更深,很想揭开帷帽看个清楚——可身边这么多双眼睛呢稍微多动一下,怕是回去少不了李嬷嬷的“教导”。
小家伙俞子皓就没这么多顾忌了,抿嘴一乐,“景暄哥哥,你不傻,你很聪明我相信你一定能把银箱捞上来”
景暄侧着头,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
下了高台后,几人沿着河堤往上游走了半柱香时间,景暄身边的书童停下脚步,恭敬道,“公子,就是这里了。”
“嗯。俞姑娘、俞少爷,可以在这里观看。”
“嘻嘻,景暄哥哥,你不去那边主持吗?这里离银箱沉落的地方,有点远呀”
“不用。我只是出个主意而已。”
声音平静、恬淡。
俞清瑶听了这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可惜,帷帽上的轻纱太厚了身边的丫鬟婢女也多,隔着许多层障碍,她朦朦胧胧,依稀看个青色泛着光晕的轮廓。不知是不是眼花了,她觉得那道身影晃晃悠悠,风一般捉模难定。
这时,围观的群众吆喝声喊起来了。
在下游划来划去的小船,确定了方位后,抛出了船上的儿臂粗铁索,丢进水里。十多个水性很好的士兵,每个人背着皮囊,噗通噗通下饺子般跳进河里,半响没浮起来。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正在犹疑时,一个接着一个从水面露出头,伸出胳膊在空中比划着。小船上的人得了信号,就开始用力划水。几万两银子呢,当然不是凭几条船桨能划动的。背着皮囊的士兵游泳回岸,放空了皮囊再充了气后,跟上游打木桩的士兵汇合。
“景暄哥哥,这是干什么啊?”
“呵呵。一会儿就知道了。”景暄的声音依旧很淡,仿佛能不能打捞税银上来对他影响并不大似地。
打木桩的终于停止了敲敲打打,转而从带来的木箱中拿出绳索——那是非常非常长的绳索,在连成片的木桩上绕了两三个圈,固定完毕,而后丢给河水中的士兵。那人背着气囊沉了水。不一会儿,他跃出水面,摇摆手臂,大声说绳子不行,细了,不结实,会断。
于是,又换了儿臂粗的铁索。
长长的拖出去,一直连到沉没的银箱子那一头。
上百的民夫也组织好了,在河流两岸,分成七八组,每组人都拉着一条绳索——系在小船上。
于是,差不多大家都明白了怎么打捞了。光想着下水,凭人力打捞是肯定不行的,上游用木桩固定,下游的人用力,只管拉。几方面一齐用力,再借着河水本身的浮力,那箱子至少不会沉在河底,动都不动弹一下。
松动后,在水中的士兵两两抱着浮木一头,沉到箱子底下,跷跷板一样,把银箱子跷起来。依样画葫芦,六个银箱子就浮起来了。
说时简单,这个过程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连围观的人都捏一把汗,紧张了足足两个时辰。傍晚的时候,才艰难的把六个箱子挪回岸上。
“嗷~~”
当知州大人现场主持,确定封条未损、打捞顺利完成时,围观的人群都欢呼起来。
俞子皓也高兴的跳起来,“景暄哥哥,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行”
俞清瑶心中也有些喜悦,但她更好奇,木头遍山遍野都是,砍掉枝叶也浪费不了半天功夫,可是——
“那些铁索长达十数丈,不像是随处可见的。”
“是从通江水师营借来的。”
“呵呵,景暄哥哥,你真是太聪明了,居然想到从水师营借铁索来打捞”俞子皓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词。
毕竟是小孩子,看谁顺眼,那怎么着都是顺眼的。
但俞清瑶不小了,两世为人,又让她比普通闺阁女孩儿,多了些阅历见识。
通江水师营?没记错的话,那不是平西侯的地盘吗?平西侯跟威远候自祖辈就龃龉不断,两家家主谁也瞧不起谁,后辈更不可能有什么私交了林风出自威远候府,水师营的人不笑话就罢了,还提供铁索帮忙?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俞清瑶自问,对平西侯孙氏家族了上下,解的不浅。前世舅父被诬“谋反”,主谋虽是赵丞相,可平西侯孙德安没少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被夺爵后,他的三女孙念慈,经常带着一群闺蜜好友,来看她这位“探花郎的女儿”“差点成了威远候世子夫人”的落难可怜虫。
每一次看到孙念慈的洋洋得意,俞清瑶都很迷惑。因为她真不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是因为簪花宴上,她技压群芳,书画得了第一?还是那一次言语不慎,提到了她姨母在庵中修行?可那些,值得记恨三四年吗?值得每隔两三个月,就浩浩荡荡呼奴唤婢,去狭窄肮脏的巷子里去看一次?一边骂脏臭恶心,一边趾高气场?
无法理解。
但这不影响俞清瑶把平西侯家族上下,都归类为“心胸狭窄”“不能招惹”的一群人。
她敏感的察觉,税银一事,不是打捞出水就皆大欢喜。
果然,知州大人才当众宣布不久,通江水师营的人就来了,手里还拿着兵部的谕令,称校尉林风及其部下,有监守自盗的嫌疑。自谕令下之日起,税银交由江水师孙德良、孙俊超护送回京。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盗自己护送的税银”林风当然是满口喊冤。
“哼,你还是乖乖自缚,回去兵部左大人交代——为什么偏偏是装银子的船沉没了?其他船都没沉?来人,把所有参与护送的人都给我捆绑起来有话去对刑部的大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