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菀醒来，听到重帘外元祾正与人说话，完全听不真切。头疼欲裂，恍惚又想起灵儿不幸的事，心慌心痛，张口便唤祾郎。
元祾急忙掀帘进来，见夏菀又是泪痕满脸，坐在床边为她擦拭，“生死由命。人都去了，也无可奈何。你不要太动气，伤了身子可大不好。”
夏菀挣扎下来，在地下给元祾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元祾预料不及，回神后赶紧扶夏菀起来，见她额头淤红，心疼不已。
夏菀凄切哭道，“昭媛无辜受害，你一定要追查到底。不然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宁。”
元祾抚模着夏菀的额头，“我自然会彻查的，你放心。”
夏菀梗咽，“昭媛薨逝，大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还请你允我为她守灵。”
元祾犹豫，一会才说道，“这有宫制约束，不好，”还未说罢，便听夏菀大哭，“什么宫制，我不想听！灵儿一人孤零零地往下面去，没我们几个平日要好的给她守灵，她不是更加孤单？我要去！”
元祾见夏菀急着要往外头跑，只得用力抱住，任她在怀里哭闹，待到哭声渐小，“你与昭媛情同姐妹，她不幸了，你难过伤心都是难免。只是尊卑有序，你违背礼制宫规，日后不晓得会落多少话柄。昭媛是个懂事人，她在世时都不愿见你难为，倘若她泉下有知，更加难以安宁。我答应你，这回以皇贵妃名位为她办丧，让她体面地去。至于守灵的事，你不要再让我为难。”
夏菀早已哭得说不出话，心中却明白元祾说得正是道理，只得抽噎地点头。
再至芷芬宫，夏菀放眼见着的，都是一色白幕。几十尼僧跪在灵前，吟诵地藏王咒。
沈清雯早已哭到虚月兑，要宫人扶着过来，与夏菀一见面，少不得又抱头痛哭。澹意等人要上前劝解，也忍不住哭，掩袖埋头拭泪。
夏菀脚步打颤，被人扶着到了灵前，一见了棺材，眼泪连珠似的落不停。过了半响，才颤声说道，“把棺材打开。”
“陛下有喻，昭媛入了棺材为安，不可再开启。”宫人禀道。
夏菀情知元祾生怕吓着她，然一想及连见灵儿最后一面都不能，悲痛难禁，再也顾不得仪态，放声大哭。周围人劝解不得，在一旁心酸落泪。
沈清雯上来揽住夏菀，一面哭泣一面说道，“你身子才刚好，不要再大悲伤神。”
夏菀恸哭，“是我害了灵儿。”
沈清雯急忙掩住夏菀的嘴，“该怪的是我。要不是我去看花样，没叮嘱好灵儿不要胡乱吃，便没有这些事。”
夏菀心下起了疑，“怎么回事儿？”
沈清雯想说，先又落了一阵的泪，才收敛心神说道，“前日才睡过午觉，淑妃打发宫人过来，说太后寿辰近了，令她亲手做的福寿礼服花样还没选全，要我一同参谋。我便先过去，又遇着尚服司的与长青宫常侍都在，商量了半日才说定。等我回去，才知道淑妃宫中有几个宫女送来燕窝羹，当时我便觉得奇怪，怎么淑妃都没有跟我说过有送燕窝羹的事，但见灵儿没事，也便放下了心。没想到到了第二日夜里，灵儿便喊肚疼，直流冷汗，我忙去请太医，还是来不及救她和孩子。”
沈清雯说到这处，又痛哭起来。
夏菀这才注意没见陈婉，便问道，“婉儿呢？”
“她听到灵儿是吃她宫中人送的东西薨了，痛哭不已，晕厥过两三回。我怕她出事，赶紧让人送她回去了。”沈清雯说道。
夏菀心想陈婉是老实人，这回被牵扯上恐怕是寝食难安，不免可怜说道，“传我的话，要淑妃节哀。”
宫人领命下去。
夏菀又与沈清雯哭一阵说一阵，知道了灵儿月复中原是男孩，更加自责抱疚，暗中想道，“我这回可该遭天谴。菩萨，若您觉着我罪孽深重，要我死去为灵儿赎罪，我也不敢抱怨。谁让我只想保全自己，罔顾朋友性命，是我该死。”
夏菀愧疚难当，但一想要为灵儿申冤，便不再失魂落魄。
元祾初始还担忧，见夏菀有重重心事，但不再似那日失了神魂，方才放下心来。因想了夏菀与郭灵儿情谊一场，便下喻册封郭灵儿为静淑明和贵妃，风光办理完丧事。又要提刑司跟紧案情，以求能水落石出。不料查了数日，发现蹊跷与德妃有干，甚至是有太后授意，遂压住了消息。
夏菀当日听过元祾允诺，想他历来一言九鼎，只得按捺了着急。不想都过了数七，元祾依旧守口如瓶，更加起疑，悄悄派了在宫中伏下的可靠人打探。后来得到仵作查验结果，更加觉着疑点重重。
来人报禀，郭灵儿薨逝当日，翠保宫有三个宫女一同来送燕窝羹，其中一人是小兰。后三人分别于古井，池水中寻得。经仵作查验，三人死前皆有服毒，尤以小兰体内残留毒源为最多。而郭灵儿所食的燕窝羹，内中被暗放了鼠莽草毒。这毒怪异，要过一宿一日，服毒者九窍才有污血流出。想这种特殊之毒，要经过深严戒备的后宫侍卫本属不易，还要由几个宫女送去，若背后无高人指使断无可能。
夏菀听后，反复思索。灵儿死因是由燕窝羹引起，送羹的人自然月兑不离干系。谋害者对小兰下毒分量最重，定是要置她于死地。夏菀大约觉着，灵儿之死与小兰最有干系。然而，小兰与灵儿从未谋面，不太能有积怨，看来是有幕后指使人。这个指使人想必是深恨灵儿，才安插小兰到陈婉身边，再由小兰取得陈婉信任，从而得以接近灵儿。灵儿虽则不拘小节，但并不愚蠢，若不是陈婉的亲近人送来，也不会随意喝下。究竟这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才处心积虑布下了如此周折的局杀害灵儿？
夏菀想来，灵儿一向为人爽朗，从不捧红踏白，在宫中并未真正得罪过人。又灵儿十多岁便入宫，岂能在年少时便得罪他人，惹来的还是杀身之祸？那么，这人深恨的，要么是灵儿的家人，要么便是她。这人大概是在宫中，又能神通广大，否则如何能动用深宫人脉？思来想去，应当是宫中得意嫔妃。她扶持灵儿获宠，还让灵儿代孕。宫中妃子惯于揣摩消息，慢慢便能判断明白。假如灵儿被除，不仅先暂时断绝了她的嗣子希望，更要紧的是能谋害她的性命。她重情重义，又与灵儿私交甚笃，倘若灵儿不幸身亡，以她的单薄，不定能够坚持得过。
夏菀心寒彻骨。若灵儿之死的确因她所致，她真的是罪孽深重。数年以来，她深受君恩，早在宫中树敌无数。是因元祾对她保护滴水不漏，敌人无法下手，才株连到无辜的灵儿。到底是谁下的毒手？是庄如眉、韦庆君还是独孤玥？夏菀思来想去，不能得解，便决定从小兰的身世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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