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抬眼看了下李氏,知道她的难处,她当时嫁过来的嫁妆不丰厚,是妯娌三个中最薄的一个,丈夫又没有个进项,七八年下来嫁妆也花得差不多了。魏氏听人说,李氏偷偷地拿了陪嫁的首饰出去当,换些银两。
李氏抬起头来,“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为礼哥儿娶亲新盖的蔷薇院,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花了一千多两银子。”
“礼哥儿是宋家的长孙,这钱理应由公中出,这可是老太太亲自发的话。”赵氏道。
魏氏挑了挑眉,“既然老太太都发话了,这是老太太定的规矩,往后宋家的孙子娶亲要盖院子翻修院子的事,就都走公中的账。”
按照以前的规矩,谁家娶亲嫁女,花的是自家的钱,不从公中出,这也就是为什么从孩子小时,就要开始准备聘礼嫁妆。她有两个儿子,也吃不了亏。
赵氏如同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一肚子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见一小会的功夫,李氏独自在一边抹眼泪红了眼圈,立刻沉着脸儿,“三弟妹这个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咱们两个嫂子欺负她。”
“三弟妹就是这副性情,她想哭就让她哭一会儿。”魏氏掏出随身带的一块帕子,递过来,“要是不够,让丫鬟们去拿。”说得人哭笑不得,李氏哭了一番,抬起头了,见魏氏帮她解了围,心中充满感激。
吵归吵,闹归闹,赵氏皮笑肉不笑地主动拉拢二房,向二房示好,“梨花院要是短什么缺什么,若有什么住得不舒服的地方,只管提出来。”又问现在的人手够不够,要不要再派几个婆子丫环过去。
魏氏脸色淡淡的,不知道赵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梨花是我们成亲时盖的,早就住惯了的,如果有什么吩咐,自然会说出来,不用嫂子操心。”
赵氏一阵尴尬,魏氏又说,“不过院子年代久远,好些地方破旧了,也该翻修一下。”
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赵氏豪爽地答应了年后翻修院子的事,还提出由公中出钱,信誓旦旦地称,保管二房下次回来的时候,梨花院焕然一新。
大房盖的梨花院,里面富丽堂皇,她只是修个院子,相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魏氏自然是笑纳了,她看得出来,账房不缺银子,赵氏哭穷,一来是想探探二房在外得了多少油水,二来是想给三房立威。
赵氏说起礼哥儿的婚事,老太太说了,这是宋家第一回娶孙媳妇,要大大地操办。
又拿老太太压人,是她管家还是老太太管家,魏氏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恢复了常态,听得赵氏又说起新院子里的被铺帐幔帘子还没置办,魏氏娘家是绸商,这方面有门路,得的布料也比外头买的要好些。
魏氏想了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便先答应了,“叫人列张单子来,要用到的布料料子和数目,给来做什么用的,一并写清楚了,到时候我让兄长留意下,我们这边也派了人跟过去采买,就一并都置办了,花费也少些,嫂子能省下钱来筹备婚事。”
赵氏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人说苏州那边的料子光滑,比京城的好些,又便宜,还是蚕丝做的,蜀锦现在卖到十多两银子一匹了,还不是正宗货,软罗纱用来糊窗户最好……”
魏氏笑而不答,只顾着喝茶,听到赵氏口中提到珠宝陈家,她差点没跳起来,“我娘家是做布匹买卖的,咱们是一家人,我也就行个方便,能帮的地方就帮了。我和那陈家只是来往了几次,又不是深交,怎好巴巴地去求了人家,陈太太还以为我是看重了陈家的家势去巴结讨好她,我也不是那种贪图小利的人。咱们宋家不是勋贵,又何必装阔气,要那么多珠宝首饰干什么?你是娶媳妇不是嫁闺女!”
“如果是想着给儿媳妇的见面礼,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首饰就可以了。”李氏柔声劝道,遭来赵氏的一记白眼。
“我还不是想着你和陈家太太交情颇深,也就一句话的事,托人置办些珠宝首饰,咱们可以留着嫁闺女用,陈家也能从中得不少好处。”
“这么说来,采买的时候,府里更加要多派几个人过去盯着,免得让我兄长得了这些蝇头小利。”魏氏气呼呼地,茶也不喝了,赵氏精明,惯会精打细算的,没想到算到她头上来。
一回到家,魏氏和丈夫说起此事。
宋金海看着妻子气红了脸,不免有些发笑,“大哥这回是给儿子捞了门好亲事,礼部侍郎张英之女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圣上当初要给她赐婚,被张英婉拒了,张英是朝中重臣,人品端正为官清廉,不想因为女儿另开先河,只可惜是汉官,汉官的女儿不参加选秀另行婚配,要不然张英之女配个皇子也绰绰有余。老大一家不知走了什么运,在张英大寿的时候,大哥带着长子去贺寿,张英见礼哥儿相貌清秀,文质彬彬又谈吐不凡,给人留下了好印象,老大家才能攀了这门亲。”笑了一下,又道,“不过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魏氏在一旁默不作声,前阵子,大房院里的一个小丫鬟怀疑和宋思礼有染,被活活打死了,一床草席卷了出去,宋思礼和张家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还这么不安分,这种有负家风的事不提也罢。
“我听说张英有一子,名叫张廷玉,小小年纪就熟读四书五经,十五岁中了举,还是第一名解元,要是往后在会试、殿试中名列前茅也得了头一名,那就是三元及第了。”魏氏唏嘘道。
宋珍芝在廊下听了一会,张廷玉?是不是电视里面那个朝廷重臣,后来成了雍正的心月复,她对历史书上的知识记不得了,可央视值得吐槽的正剧她喜欢看,不会闹个乌龙是同名同姓的吧,要是真的是历史上那个张廷玉,大伯一家真是走了狗屎运,攀上了这么好的亲家。
宋珍芝朝天翻了个白眼,屋里的对话仍在继续。
“此人大有可为啊,张家门风严谨,家教又好,教出来的儿女果然不一样。”宋金海叹道。
魏氏耳根子有些红,一脸愧疚嘴唇轻噏,“妾身无能,教子无方。”
宋金海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妻子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不和他人比,不求什么解元三元,我看儿子功课算不上好,也不是太差,他喜欢玩弄刀剑,到时候请个师傅教他骑射,能文能武就更好了。”
这几天,宋思源在院子里舞着陈家公子送给他的剑,魏氏怕儿子刀枪的拿多了,养成一副莽撞性子,“整天舞枪弄剑的不好吧,一玩起来就把学问给耽误了,拉下许多功课,以后再发奋就跟不上了,再说,军功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夫妇两个为儿子习文习武的事情产生了分歧,宋金海认为务必要把儿子教育成文武双全,魏氏则想让他走仕途。
大清朝是满人的天下,满族是马背上的民族,个个好骑射,喜欢舞枪弄刀,武艺非凡,满人考科举的不多,却把军功看得很重,好几代君王都喜欢出塞外狩猎。宋珍芝觉得让哥哥习武,有些投其所好的嫌疑,他们是汉军旗出身,在府里却一切遵循汉仪,实则是汉人,练好了武艺,学问也不差,哥哥就更容易出众,到时候是走军功这条路还是走仕途,谁说得定。
宋珍芝听了一会,在外面叫了声“爹,娘”,里面应了声,便掀了帘子进去。
“哥哥现在拿得动刀了,不如就让他一边学着习武,一边学功课,又不耽误。”宋珍芝乌黑的眸子望着,清亮清亮的会说话似的,“哥哥好几次坐在大门口的石阶上,看着过往的人骑着大马,我看出来了,他想学骑马。”
“知子莫若父,儿子的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我说了儿子喜欢玩弄刀剑,咱们好好栽培栽培,说不定还是块料。”宋金海喜道,欢欢喜喜地伸出手来模女儿的脑袋,宋珍芝躲开了,“爹你别把我的头发弄脏了,我刚让女乃娘梳的头。”
宋金海低头看着自己抓过攒盒的手,油乎乎的,才反应过来,大笑道,“不怕不怕,让爹模一下,头发更油亮些。”
宋珍芝躲在母亲背后,想起母亲每天早上都要往头发上抹头油,一股很大的味儿,头发抹得油腻腻的贴在一起,反正她不喜欢。
魏氏看着躲在她身后的女儿,笑瞪了一眼,“就让你爹模一下,还能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