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姨娘站在窗台前,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雪花,眼睛里有些落寞,一年又过去了,这一年来,二爷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房,她只能远远地瞧着这位曾经属于她的男人,虽然只有一个晚上。她伸手去模不再光滑细腻的脸颊,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不知道她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年头,明年,后年……
只怕是守到人老珠黄,胡姨娘眼睛里映着白茫茫的一片雪,掉下泪来。外面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她立马收起了泪转过身来。
一个半老的婆子警醒地朝外面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把门关上,进来回话,“打听清楚了,那三姑娘之前叫着小莲,是浣衣房的粗使丫头,两个月前进的府,人还是专在外跑腿的吴嬷嬷带回来了,这事管家刘贵家的也是知道的,在浣衣房的时候,没见有人来找过她,她也没和外面的人联系过。”
“那她进府之前的事呢?”胡姨娘抬眼看了婆子,显然对她的回答不满意。
婆子顿了一下,陪了笑脸,“我还没说完。”见对方是个不得宠的姨娘,她卖着关子,不往下说了,眼睛盯着暖炉上的茶壶,她跑了大半天,连茶都没有喝上一口。
一个婆子也给她脸色看,胡姨娘手扶着圈椅的手指握成拳状,朝身后站着的贴身丫鬟百合,使了个眼色,百合把暖炉上烧着的茶水给婆子倒了一杯,婆子抿了两口,直说是“好茶。”
“嬷嬷喜欢就好。”胡姨娘耐着性子。
“好喝,老身还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婆子一双豆大的眼睛骨碌碌直转。
胡姨娘会意,吩咐下面的丫鬟,“给嬷嬷拿上一包。”
婆子这才开始说下面的事,“那小莲进府前在四娘绣坊干过,是个打杂的小丫头,在四娘绣坊的时候,就有人见过她身上的羊脂白玉,四娘绣坊的人还说,小莲人很老实,经常被人欺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四娘,四娘把人托给了吴嬷嬷,让她带进了府,我还打听到小莲是个孤儿,沈家村人,家里唯一的嬷嬷几个月前去世了,她才从沈家村出来,”
“沈家村?”胡姨娘喃喃自语,“这么说来,她在四娘绣坊的时候就有那块玉了。”
婆子点点头,“绣坊里的一个姑娘怀疑小莲的玉是偷的,小莲显得很紧张,抢过了白玉,可能是有些心虚。”
“偷的?”胡姨娘细细琢磨,眼睛亮亮的,好像发现了什么。
“哦,对了。”婆子又说,“吴嬷嬷说,四娘把人教给她的时候,还说小莲是四娘的远房亲戚,小莲还叫了四娘一声姑母,这么说来,四娘可能是她隔了好几层的姑母。”
“姑母?”胡姨娘嘴角勾起一丝笑,仿佛理清了这里面的头绪,“好一个姑母!”
婆子面前的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没有半点走的意思,胡姨娘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嫌她碍事,让丫鬟把包好的茶叶送上来,婆子笑盈盈地接过,才肯起身出去。
“势利的东西。”百合朝婆子的背影唾了一口。
小丫鬟们慌慌张张地在厢房里翻来翻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宋珍芝从外面进来,抓住了一个人问,小丫头只说丢了东西,问她丢的是什么东西,小丫头支支吾吾地摇头,就掀了帘子出去了。
神神秘秘的样子,宋珍芝心里疑惑,便问大村家的,房里丢了什么。
大村家的呆了一呆,讪讪然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一个青花碟子不见了,前两天,一个小丫头不识货,拿了宴客才用的青花碗碟,送了盘点心过来,那碗碟原是一套,现在发现少了一个,我正打发了人寻呢。”
原来是碟子不见了,她知道魏氏喜欢青花,那套青花碗碟是魏氏的珍贵之物,宴请贵客才用的。
大村家的出去后,叫了几个小丫头,头抵头地围在一起低语,说话声音很小,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片刻,丫鬟们便散了,一个个面露焦急之色,估计是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又怕魏氏怪罪下来。
宋珍芝叫了贝壳进来,这几天听人说,宝姑娘这段日子跟着管家学习管理家务,日子很不好过,不是锅碗瓢盆的分不清楚,就是柴米油盐搅得一团遭,把陈醋当做酱油,粗茶当做好茶,小白菜大白菜不认识记在一起,搞得采买的家丁头痛不已,闹了好几次笑话。
贝壳从外面进来,见三姑娘要上大太太那边去,去拿了厚衣裳让她出门的时候穿。
宋珍芝看着递过来的草青色薄衫,皱了皱眉,贝壳嘴上说的是袄子,手里拿过来的却是天暖时候才穿的外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贝壳忽然醒悟过来,“我这就去换。”转身去柜子里拿了叠好的袄子,见外面断断续续地飘着雪,又手慢脚乱地去找油纸伞,找了半天才找到,还把桌子放着的针线篓子打翻了,线团跑得到处都是。
“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大村家的在门口,呵斥了两句,没进来又转身出去了。
宋珍芝换了衣裳要出门,贝壳打了伞跟在她旁边。
“是不是还没找到青花碟子?”宋珍芝问,那套青花是魏氏心爱之物,要不然丢了就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
“啊?”贝壳惊叫了一声,半响才反应过来是大村家的对三姑娘谎称,是厨房的青花碟子丢了,忙点了点头,“丫头们满院子地寻,八成是落在什么地方了。”有意地转移了话题,“眼看就要过年了,过了年我们就可以回沧州去了。”
“我还没去过沧州呢。”沧州她只在地图上看过,宋珍芝眼睛亮亮的,带着三分欢喜三分好气三分期望,缠着贝壳问这问那。
“沧州和这里完全不一样,风是湿湿的,海是蓝蓝的,海风很大带着鱼腥味,鱼虾很多,海里面的鱼比塘里养的鱼好吃多了,没有那股子泥味……”说起沧州来,贝壳心中的烦恼消除了大半,有些兴奋,和宋府比起来,还是觉得在沧州的日子过得自在些,规矩也没这么多。
“这样的话,鱼不是很便宜?”
“不到十文钱一斤,要是遇上渔民出海回来,就更便宜,二太太还带着下人晒了一大篓子鱼干呢。”
贝壳说了一路,到了大太太院里,才停了下来。
宋珍芝先去赵氏房里请安,见正房里桌上摆着一副棋盘,起初的时候她没有在意,走近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是前世里玩的玻璃跳棋,两种不同颜色的棋子零散着,看棋局是下了一半。这也是用各种不同颜色的玻璃烧的,只不过里面没有好看的柳叶形状的图案,棋盘是用木头做的六方形,里面雕了一个个的小洞,简直就是现代跳棋的山寨版。
她不由地瞪大了眼,难以相信在赵氏房里会见到跳棋,暗暗地打量起屋里其他的摆设来,博古架上放着几个价值不菲的花瓶,中堂挂了副唐伯虎的山水画,不知道是不是真迹,帘子帐幔同是一个颜色湖蓝色,显得极为清雅宁静,青一色的酸枝家具,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玻璃跳棋说不定是宋宝芝做的,跳棋的工艺简单也容易做,宋宝芝可是穿越女啊,玻璃跳棋玩得大的,一副简单的跳棋怎么会做不出来。
宋珍芝觉得是她想得太多了。
从赵氏房里出来,见到宋宝芝跟在管家后面,在厨房里支起耳朵听,哪个是小白菜哪个是大白菜哪个是油菜,而不能都写青菜,叫采买的人怎么买,听得宋宝芝不停地泛眼睛,满脑子的迷糊。
宋珍芝在门口听了一会,可以想象宋宝芝穿越前极有可能是集万千宠爱的富家女,至少也是富二代级别的,穿越过来也是家里的娇娇女,哪里分得清小白菜和油菜的区别。
宋宝芝发现了她,丢下管家,拉着宋珍芝到厢房来。
宋珍芝瞧了瞧,见管家没有跟来,便坐到宋宝芝身边,小声道,“二姐姐,我看你最近人也瘦了一圈,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宋宝芝眼圈一红,“光厨房每天的食材,就有几十种,好些我不认识,我哪认得什么大白菜小白菜。那些碗碟杯盘每隔两三天就要数一次,看有没有少或者是损坏了,我烦都烦死了。”
“管家婆子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又不凶,你又是主子,她应该不会为难你?”宋珍芝道。
“你不知道,管家婆子人还好,只是我娘,非得让我学好了,每回我向我娘哭诉,我娘就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宋宝芝用帕子擦了两下泪,又继续道,“又说我有富贵命,和别人不一样,往后是要享荣华富贵的,是大富大贵之人,要学的东西自然比别人多。”
和别人不一样,要享荣华富贵,难道赵氏指的是宋宝芝以后是要进皇宫的?原来人人都向往着皇宫的荣华富贵,纸醉金迷。
宋珍芝很是诧异,“要是受不了,就求祖母去,祖母一定会在你母亲面前帮你说话的。”
“祖母向来最疼我,她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受苦的。”宋宝芝眯了眯眼,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