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珍芝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里没有人,门口有人在说话,听声音是大村家的和贝壳,可能是怕吵着她,特意跑到门口去八卦,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大村家的时不时地探了头来,注意里面的动静。
贝壳压低了声音,左一句东厢儿右一句东厢儿,又说“三姑娘昏迷了两天两夜了,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声音里带着自责,大村家的则在一旁劝解她。
宋珍芝望着天花板,她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她只记得喝了大夫开的退烧药她就睡了,这期间好像发生了很重大的事,和东厢的胡姨娘有关,宋珍芝便闭着眼睛,假装还没有醒,支起耳朵听。
贝壳把声音压得很低,“东厢儿昨夜吵了一晚上,又是哭又是闹的,又摔了花瓶砸了碗,八成是要疯了。”
大村家的冷笑了一下,“她做下这样丧天良的事来,哪还有脸,但凡是有点良心的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二爷还说要把她赶出去。”
贝壳双手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可怜了大姑娘,有一位这样的生母,听说二爷要把人赶出去,大姑娘在门外求情跪了半宿,把头都磕破了,外头的雪还没化呢,后来还是二太太让她起来,派了人送回房去。”
大村家的朝东厢房睨了一眼,“我倒是情愿二爷把她赶出去,要么交到衙门去,要怎么样处置由衙门说了算,这样也能落了清净,一天到晚又哭又闹的,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只可惜啊,二太太是个大善人呐,大姑娘哭了两声她就心软了。”
“这事啊外面巷子里的人也知道了,早上巷子口的卖豆腐那家的小翠还向我打听呢。”贝壳道,见大村家的瞪了她一眼,立马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再到外头嚼舌头,这事传出去,你也月兑不了干系。”大村家的喝斥道,“你这死丫头,这么快就忘了,那肚兜可是在你手里丢的,要不是你粗心,怎么会被东厢里的百合偷了去,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哪敢啊,我跟着妈妈出门的时候,路过豆腐摊儿,小翠她拉着我的,还送给我白吃了一碗豆腐,不过我什么都没说。”贝壳急急地争辩道。
“这样也不行,你就不应该吃了小翠的豆腐,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你就应该推回去,现在是一碗豆腐,要是换了是金子银子,你是不是就全都交代了,要是让二太太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舌头,看你还敢在外面混说。”
“才不会呢。”贝壳哪里肯依,撇了撇嘴,“二太太可是个大好人,素来就是和气的,要不是这样,东厢儿的那位不是好好的,二太太要是个心狠手辣的,二爷早就把人赶出去了,还由着人骑到她头上来。”
“上头的人都不是好相处的,做好自个的本分。”大村家的看了贝壳一眼,“东厢的那位也是糊涂,叫丫鬟偷了三姑娘的贴身东西,又露了马脚。她一个整天不出门的妇人,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些巫婆子的手段,以为靠一个小人就能祸害咱们三姑娘?除掉了三姑娘,她也没有好日子过,二爷和她又不对付,二太太下面还有源哥儿和书哥儿,又是儿子又是亲骨肉,哪是大姑娘能比的,谁重谁轻,还能分不清楚。”
“说起来她还真的是疯了,在市面上找了两个人,说是沈家村的,自称是三姑娘的亲生父母,说三姑娘是他们从小养到大的,看那两个人的相貌,三姑娘哪里和他们长得像,这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又找来吴嬷嬷当场作证,硬要说三姑娘是徐四娘的远房侄女,还要派人去叫徐四娘过来。人家徐四娘可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是见过世面的人,当然不愿搅合到这里面来,让人带了封书信过来,她当场就傻了眼了,当初徐四娘只不过是好心,才认了三姑娘做侄女。”贝壳学了大人的口气说话,不自觉地翘了翘嘴角。
大村家的只是冷笑,“可不是么,还要说什么滴血认亲,偏偏这时候,珊瑚带着人搜查了东厢房,从枕头底下搜出两个青发蓬头的小人,一个小人上面穿着的衣裳正是姑娘前日子丢了的肚兜做的,还是二太太亲手给三姑娘做的,新的松花色杭绸,盛开的梨花,都是三姑娘喜欢的颜色和花样。没想到的是,她不仅对三姑娘下手,她还对年幼的书哥儿下手,要不是下面的丫鬟弄错了生辰八字,书哥儿说不定……”
“书哥儿不是好好的嘛,这两日还多吃了些米糊糊,由着小丫头带着在地上走了两圈,说不定很快他就会学会走路了。”贝壳反过来安慰她,大村家的也不言语,呆坐着,过了一会,才想起事来,“不知道姑娘醒了没有?这都两天了。”
宋珍芝见提到她,仍旧闭着眼睛,假装还没有醒,脑子里面慢慢咀嚼着刚才的对话,没想到,前几日丢的东西不是青花碟子,而是她的贴身衣物,怪不得丫鬟们都瞒着她。
贝壳立马起身,蹬蹬蹬地进来,见宋珍芝闭着眼睛,以为她还没醒,上来掖了掖被子,立在一旁,低头垂手看着脚底下的青砖出神,看了一会儿,又转过身来,见宋珍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惊叫出声,“三姑娘醒了。”
大村家的进来,“哎哟,三姑娘,你可总算是醒过来了。”说着坐在炕沿上,“东厢儿的坏透了,以为用一个小人就能祸害咱们姑娘,咱们姑娘命大福大,还有书哥儿,都是有福气的,哪是她能动得了的,她还是想想以后的退路,自求多福吧。”
喋喋地说了一堆,笑着去模宋珍芝的额头,人醒过来了,烧也退了,高兴得什么似的,又掖了掖被角守在旁边。
“弟弟怎么样了?”宋珍芝听到胡姨娘对她下手,连一岁的宋思书也不放过,心也特歹毒了,咬了咬嘴唇。
大村家的正准备上正房那边,告诉二太太姑娘醒了,门口响起一个声音,“三姑娘怎么样了?”回头一看,正是魏氏。
大村家的连忙直起身来请安,“刚醒了,烧也退了,口里还念着要见书哥儿。”
魏氏进来看了看女儿,见果真是比前两天好多了,眼睛里清亮多了,显得也有几分神采,只是小脸还是梨花般白,有些虚弱。
“书哥儿这日也念着她这个姐姐,老是在我耳边姐姐的叫,我就想,姑娘应该醒了。”魏氏满脸的笑意看着女儿,又叫了大村家的,“你去把书哥儿抱来让姑娘好好瞧瞧。”
说完,用手理着女儿额前的一缕头发,宋珍芝见魏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来这两日母亲过得很不好,她睡了两日,风风雨雨被母亲挡在外面,而她毫发无损。没过多久,大村家的抱了书哥儿过来,放在炕上,让宋珍芝好好看看弟弟。
几日未见,宋思书这回是清清楚楚地喊了好几声“姐姐”,把宋珍芝高兴坏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哄着他多叫两声,看旁边站着的人都看着笑了。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
其乐融融的时候,宋珍芝感觉身上格外的痒,控制不住伸手隔着衣裳去饶,又捋了衣袖去抓,手臂上一抓便起了豆大的水泡,魏氏上来抱住她,“珍儿,你这是怎么了?”
“娘,我觉得全身好痒,痒得我受不了。”好像有千百只蚂蚁在身上爬,让宋珍芝感觉又痒又燥热得很。
大村家的迟疑了半响,“姑娘怕是……见喜了,我记得我家闺女小时候有一回,也像姑娘这样,后来才知道是见喜了。”
“见喜?”魏氏喃喃地,忽然想起书哥儿还在房里,暗叫不好,“这病是会过人的,快把书哥儿抱出去。”
屋子乱成一团,贝壳抱了书哥儿出去,魏氏吩咐大村家的去关窗户,说这病见不得风,一吹了风发得越快,又亲自去关了门,外面伺候的小丫头把门拍得砰砰响,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进又进不来。
宋珍芝才知道她们口里的见喜就是出水痘,这可是在医疗严重落后的古代,出水痘可是会要人命的,她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被水痘给缠上了,难道这次她的小命真的要交代了?她重生过来不到半年,刚结束了飘泊的日子,以为接下来会享福了,又被该死的小妾给算计上了,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又惹上了水痘。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知道,古代出水痘,很多体弱的小孩是撑不过去的。还好,她的这具身子,在沈家村历练后,变成比较结实,要是和其他富家小姐一样,病怏怏的,估计一场水痘还没过去,人也就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