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海这副狼狈的样子,把全家人都吓得不轻,魏氏急忙打来热水,绞了帕子敷在他脸上。
宋金海却是反过来安慰家人,“只是肿了,没啥大碍,过两日就消了。”
宋珍芝得知事情的经过,再看看老爹肿得老高的脸,说是被码头打架的人误伤的,“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对于码头的事,爹有没有好的法子?”宋珍芝上前轻声问道,码头那边因为开船的事情已经大打出手了,便宜老爹干得可是高危的工作,今天是被人误伤了脸,明天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还望不要发生其他的意外。
宋金海用帕子捂着脸,“现今只能是派衙差一天到晚守着,派人安排船只疏散出去。”又叹了口气,“好些果农说他们四更就起来了,划了船到码头去排队,结果却排在了最后面,可是他空口无凭,我们也不会单凭他口舌之词,就乱了方寸。谁都说自己先来,我们这些当差的又不可能整天整夜地守着,也不会偏信某一方的说辞,只能按照计划来调度,这就引起很多早到的人不满了。”
眼前的情景很像排队办事,有插队的,有乱来的,最后好好的队伍乱了套,一窝蜂上去。
“要是有个票务机就好了。”宋珍芝不由地想到了去银行取钱或者去机构办证时的情景,有个票务机,来的时候按一下,就是自动排了队,人多的时候可以出去办了其他的事再回来,也不会白白浪费时间。
可现在哪里来的自动排队的票务机,宋珍芝忽然想到了一点,两眼一亮,“果农们起这么早就去排队也太辛苦了,不如提前一天,让要出船的人到衙门去拿号,这个号码条也就是在一张纸上写有数字,先到的人排在前面,拿到的数字就是自动排队了,这样一来,爹和那些官差也能轻松点,第二日到了时辰就去码头放行,以写有数字的号码为凭证,号码领先的船只先走,也能让排在后面的船家不用花上半天的时日来排队,还耽误家里的活计。”
宋思源在窗外听了一会儿,走了进来,拍手称快,“妹妹想的这个法子实在是好,只是如果有人伪造了号码条怎么办?”
宋金海却是笑了起来,“这个不用担心,爹自有办法,在号码条上盖上衙门的官印,就谁也做不了假了。”
宋思源焕然大悟,脑袋如鸡啄米般一点一点,“还有一点,不要忘了写上日子,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拿昨日的号码条来冒充今日的。”
“儿子真是聪明过人,连这也想到了,有官印又有日子,还得在拿号的时候当场加上姓名,这样一来就不怕有人趁机倒卖号码条。”父子两个也不是等闲人物,两人一唱一喝的,把宋珍芝没有考虑到的细节给解决了,反而是把她这个出主意的人忘到了一边,宋珍芝手里拧着帕子,嘴张了半天都没有插上话。
姜还是老的辣,在他们面前,她是不是显得稚女敕了些,宋珍芝在心里嘀咕,她两世为人,加起来岁数快过半白了,比老爹还要大,也算得上是老人了。
宋珍芝提出的法子有了宋金海的亲自监管,得到了很好的实施,堵得水泄不通的码头通畅多了,不光有进京卖鸭梨的人,也有卖金丝小枣和花生大豆鱼干的,还有些商人见京城繁华,从附近贩卖了东西进京去卖,码头船来船往的井然有序,很是热闹,连码头上帮人搬东西的劳工也多了起来,有事可做。
府衙的官差则是在码头的树下摆了张案几,摆上一壶茶一样点心,坐在圈椅上,悠哉乐哉地收了人的号码条,指挥船只调度。
不过,河间的鸭梨大量涌入京城,让皇上很不高兴了。
因为河间鸭梨甘甜可口,卖相又好,这样一来顺天地区的鸭梨就不好卖了,使得当地的鸭梨价格大跌。没多久就有朝官上奏,以“保护本地的果农”为题,请求禁止河间鸭梨入京,结果因为这件事又引起了朝廷的一场大争论。康熙也不得不顾及到本地果农,已经下旨,河间鸭梨不得入京。
为这事,宋金海很是伤了一回脑筋。
河间鸭梨只能转道南下,运到江南一带,本来是无奈之举,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带来了更大的商机,苏杭一带本来就富裕,又不产鸭梨,北方的瓜果到了江南成了稀罕物。
古代的人脑子转得还真是快,从河间运了鸭梨到江南,回来的时候船只也不空着,江南多丝绸,人杰地灵文人雅客也多,大清时期流传的江南四大才子的字画,在北方可是装点门面的好东西,有钱人家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有人便运了江南的丝绸布料瓷器字画之类的回来,一举两得,一转手卖出去就能挣一大笔银子。
河间的瞬间变富,快速崛起,让很多人心里不安,甚至到了恐慌的地步,这哪里还是那个常年闹灾,三番五次上报朝廷要减免税赋的重灾区。
皇上知道河间月兑贫,却是异常兴奋,招了府尹李兴祖进京面圣,当着朝中众大臣的面大加夸奖,对河间围海造田和疏散船只的方法很是赞赏。
临走之前,皇上还亲笔赐了一个“福”字和一个“寿”字给他,府尹大人从京城面圣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离升官不远了。
下面的同僚早就蠢蠢欲动了,府尹升官,不知道皇上会调新的官员进来担任,还是会从河间现任的官员中选拔,这都说不定。
宋金海却是暗笑了一声,圣意难测,现在河间形势一片大好,皇上觉得李兴祖治理河间有方,留任也说不定。宋金海原本就打算做完这个任期,再过一年就回京谋差,府尹的位置对他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转眼到了寒冬进入腊月,全城的人欢欢喜喜准备过个好年。
老路家的送了半筐子鱼和半筐子虾过来,“这些都是自家养的,刚捞上来的,瞧瞧,一个个活蹦乱跳的。”
因宋金海发过话,过年过节不能收人的东西,大村家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好,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宋二爷的功劳,用他的法子养出来的鱼虾又肥又大,和海里打的没两样。”老路家的又笑道,“我家的糟老头子好久没有出过海了,连打鱼用的家伙什儿都绣了,他不出海打鱼更好,我的心里也踏实多了,你不知道,他出海的时候,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她原本是笑着说的,想到以前的往事,心里不好受,说到后面连声音都变了。
大村家的宽慰她,“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又快过年了,你家儿媳妇这么大的肚子了,七八个月了吧,等过了年,你又能抱上孙子了,还有啥不知足的,你就等着好好享福吧。”
说得老路家的半是哭半是笑的,大村家的去正房叫来魏氏。
魏氏忙让人进屋来说话,又让丫鬟去奉茶,等人坐定了才笑着说,“还劳你亲自送来,不过我家爷说了,过年过节不能收人的东西,我也不好破了他的规矩。”
老路家的刚抿了一口茶,见她不肯收,急忙把茶杯放下了,“那些官场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不说别的,我们是住在同一间胡同,二太太就把我们当做邻里街坊,就算是平日里的走动,这些年来,咱家也受过二太太不少的恩惠,我谢还来不及呢,二太太就别和我客气了。”
魏氏见老路家的说话不卑不亢地,说得很真诚,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再不收反而让人会觉得生分,便让大村家的把鱼和虾象征性地收了一半,见老路家的喜欢喝这龙井,让丫鬟包了一小包,让她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宋金海立了规矩,可也不是那种不可变通之人。
宋珍芝之前可是听过一个故事,记忆深刻,一个大清官过寿的时候,他儿子买了一只鸡给他祝寿,结果差点被父亲打得断了腿,吃了一只鸡就等于会变腐败,怕毁了自己的清名?这种清廉自守的人说得好听是有骨气,实则是心里变态。
好在宋金海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回来时只是数落了魏氏两句,又问晚上吃什么,故意说他好久没有吃过新鲜的鱼虾了。
魏氏笑着去了厨房,早让人把鱼虾在水缸里养着,准备晚上的时候做来吃,剩下的用水养着,什么时候想吃都行。
宋珍芝带着弟弟在水缸里捉着虾玩,宋思书的手一碰到虾的触角,软乎乎的吓得他尖叫着直跳脚。
宋珍芝从水缸里拿了一只虾出来丢给他玩儿,又不忘对母亲说,“海鱼和海虾清蒸了吃,味道鲜美,又能保持原滋原味。”
“你这个吃货。”魏氏笑骂了女儿一句,也不理她,便吩咐厨房的把鱼虾都清蒸了,再炒上两样下饭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