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战国之上 正文 第五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作者 : COFFEE21

“我曾向祖先与诸天神佛起过誓。”

六郎抬起在回答织田信行问题时候应该下垂的头颅,用双眼直直瞪视着织田信行。他的声线因为年幼的身体而稚女敕,但语气却如赴死之人一样沉稳却不可忽视。一阵猛烈的寒风将本来关闭的木窗吹开,猛烈的寒风灌入末森城的评议间,直吹得靠近那扇窗户旁边坐着的武士喧哗而起。那寒风硬生灌入六郎脆弱的气管与喉咙,但此刻的六郎却没有咳嗽。不是他忍住了,而是他此刻已经完全将生的欲念抛却,进入了死亡一样的寂静之域中。感受不到病痛,感受不到温暖,只有最强烈的复仇和尊严存在于躯壳之内。

“什么!?”

织田信行皱着眉头,丹羽家这个嫡长孙六郎的眼神令他很不舒服,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不自觉的从已经昏睡过去的织田信秀身旁站起,稍微退了两步后,为了不显得太懦弱,又向前悄悄的挪了半步后,故意提高了声音质问道。

“没有人可以再践踏我的尊严。若要如今什么都失去的我放弃我仅剩的尊严,你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将我杀死之后侮辱我的尸体!”

灌入评议间的强烈寒风直吹得六郎的青色武士礼服倏倏作响,在这凛冽的寒风中,六郎缓缓起身,坚定的站着。他看着面前的织田信行,眼中毫无感情,冷若亡者。又如地狱中的恶鬼一般,令织田信行一时语塞。

若今日当众接受屈辱,又与六郎窝囊一生的父亲丹羽氏胜有何两样?若是今日接受屈辱,与那日岩崎城长廊上的寒风中的情形有何分别?六郎需要力量,是因为他再也不想受到屈辱,活在无尽的悲哀之中。但若获得力量之前,却要先接受屈辱,这样的事情六郎想不通,也不想想通。

想得到吗?想得到的话,先放弃。人间总是充满了这样不能两全的死命题。

六郎做了选择。在大部分人都因为突然灌入的寒风而手忙脚乱的时候,少数几人见识到了六郎的选择,和他小小身躯里持有的难以理解的坚定。在那件青色武士服之下包裹着怎样一颗心,此刻谁都看不透。但没人可以否认其中所蕴含的力量,乃是武士的精魂所在。

六郎的祖父丹羽氏识派来护卫六郎的老侍卫内藤左卫门端跪在六郎身边,他花白的胡须随着寒风而摆动,他一双老而锐利的瞳目之中深深的印下了六郎幼小却刚毅的身影。他紧紧皱着眉头,眼中的一些东西开始破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纠缠着他的心灵。

原田景固乃是丹羽氏识多年的老家臣,他没有黑田秀家的势力,但在多次的阴谋清洗之中,原田景固从未站错队列,才被丹羽氏识重任到现在。他回过头去看这个语出惊人的本家嫡长孙,不知为何他的双眼中有一些复杂的神色。

被吹开的木窗很快就被手忙脚乱的下人们赶去重新关紧,回过神来的武士们各自咳嗽和整理衣服以尴尬的掩饰着自己失态的一幕。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织田信秀与正妻土田御前的次子织田信行已经站起,面色苍白的看着站在对面的丹羽家年仅十岁的嫡长孙。

“哼!简直太无礼了!原田大人,难道这就是丹羽家准备的礼物吗!”

此刻十五岁却一表人才的织田信行气的脸在抖动,或许是为了掩饰他对于面前这个丹羽家仅有十岁的嫡长子的恐惧,他愤怒道。他心里非常明白丹羽家对此时正遭到今川义元威胁的织田家的重要性,即便是目前信行已经非常愤怒,但仍然不能太过嚣张。信行本以为六郎只是个普通的聪明小孩,想着稍微威胁一下令其受到屈辱,但万万没想到六郎却如此坚毅,甚至在一瞬间将他逼退,令他感觉有如与修罗恶鬼对视。

顾及颜面的信行只好立即下了逐客令,并吩咐小姓将其父织田信秀扶回起居室后,转身气哼哼的大步离开。因为织田信秀的病重昏聩乃是突然发作,那古野城的织田家下任家督信长尚未赶回,所以末森城的事务暂由织田信行代理。

其他大部分织田家臣完全不明所以,只知道信行强迫这个已经臣服的丹羽家嫡长孙跳舞,之后就被突然灌入的冷风引去了注意,等再回过神来信行已经面色苍白。虽然不知道事情经过,但因为织田信秀病重,暂行家务的信行已经表态,他们便纷纷退去了。

“原田大人,作为已经约定好的‘承诺’之一,在下希望有一个妥善的‘处理’。”

织田家众家臣撤下之后,作为招待和联络使节的林秀贞对原田景固说道。已经年过半百的尾张国本地豪族家臣林秀贞,有着多年担当重臣的经历,所以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强大的重臣气场,说话也是滴水不露。端跪的他向两侧甩了一下华贵和服特有的长袖,再将双手重新放回大腿上,令形象显得更加正式和庄严。

“是是,我家大人已经做出了‘安排’。”

六郎还处在刚才的问答之中,耳边原田景固对林秀贞可疑的回答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更加没有注意到原田景固与内藤左卫门的对视。待六郎稍稍回转精神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一次咳嗽也没有,但当他刚想到“咳嗽”这个字眼的时候,一阵剧烈的咳嗽令他柔弱的胸腔震动。

“可恶。”

六郎咳嗽得不得不双手支地,跪在榻榻米上。他恨透了自己的病弱身躯,每当咳嗽得胸腔震动疼痛的时候,只要能好过一点,他恨不得能将肺脏咳出来。六郎用和服的袖口擦嘴,努力的喘着粗重的气息。

因为与织田家的会面之中造成了极大的不愉快,所以丹羽家的回礼队并未在末森城逗留太久。在见过织田信行和织田信秀之后,由丹羽家第二家老原田景固领头,老侍卫内藤左卫门和六郎等三十名护卫足轻便踏上了归返的道路。

由于六郎身体病弱骑马不便,所以林秀贞在离开之前特别赠送一顶驾笼(武士等贵族专用的小型轿子,由两人抬架,平稳而速度稍慢。内部职能容纳一人盘腿而坐)。六郎坐在其中,在众人的护卫之下起程回城。

“这一次,还真是失败。”

拉开驾笼侧面的小木窗,六郎无精打采的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周围已经被积雪覆盖的白色山脉由近致远一直蔓延到天边,地上世界已经完全被寒冷和肃杀的气氛所笼罩。六郎吸一口寒冷的空气,感觉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寒冷。

家中祖父丹羽氏识已经明显有意扶植丹羽家庶出的丹羽氏常和丹羽氏秀父子,以六郎父亲丹羽氏胜的那种懦弱,也断然无力回天。现在六郎虽然跟随回礼队来到了织田家,但是以织田家对六郎这个嫡长孙态度的恶劣程度,要么是轻视丹羽家,要么就是因为已经和丹羽氏常和丹羽氏秀扯上关系,可以无视六郎这个嫡长孙。

六郎本想着自己能利用嫡长孙的身份在织田家求得外援,但现在连织田家都与丹羽氏常勾结,情势已经恶劣到让他看不到光亮。一个人再聪明,当整个世界都与他为敌的时候,他也是无力回天。

六郎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拖着病弱而幼小的躯体,在外无强援内有恶鬼的局势之中,他拼命的挣扎过,但命运依旧无情的将他打回深渊。

六郎心乱如麻,忍不住的咳嗽了几下。

“路程还很远,可以先休息一下。”

在一旁骑马的原田景固看似无心的说道。这句话犹如一句催眠的咒语,也许因为舟车劳顿,也许因为在织田信行处已经透支精力。六郎坐在摇摇晃晃的驾笼上,不知不觉的睡去了。

当六郎再度清醒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过去了多久,只是觉得驾笼内有一些小小的异样。

“没有摇晃?”

驾笼在正常行进的时候,由于两人前后抬架步行的缘故,在最稳的路上也会上下摇晃。但现在六郎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摇晃。他诧异的打开驾笼的侧拉门向外观瞧,发现自己的驾笼已经处在一个山坳的雪地上,周围除了覆盖着冰雪的山脉和树林之外,没有任何随从的身影。

六郎稍稍愣了一下,接着脑海中浮现出原田景固和织田信行、林秀贞都提过的两个字“承诺”。

背叛。

六郎被冷风吹得一激灵,背后虚汗直冒。他急忙从驾笼上开门下来,但是因为双腿许久没有伸直已经麻木,导致他走下驾笼的第一步就双膝一软,扑摔在雪地上。

可恶!我早该料到!

原田景固与林秀贞语焉不详的回答,内藤左卫门几次三番表情异样,甚至叫六郎多看几眼父母,这一切的一切在战国这样充满阴谋与冷酷的时代当中,任何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导致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我早该发现!难道命运真的要舍弃我吗!这不公平!从小就是病弱,没有过一天安稳和顺心,现在又要我六郎死在这里!天神啊!你竟如此不公!我不服!我不服!!!!

六郎的心中懊悔万分,他勉强从雪地上爬起,还没等两腿从麻木中恢复,在远处的密林之中猛然窜出三个强盗打扮的男人,他们正向六郎快速走来。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天下战国之上最新章节 | 天下战国之上全文阅读 | 天下战国之上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