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帅之路 正文 第五章 微服私访

作者 : 云鹤飞山

过了大年初八,常德的街面上又开始热闹了起来,由于是新来的跑堂,徐三没能回家过年,因为按照茶楼的规矩,这跑堂的伙计和沏茶的师傅,帐房的地位待遇是不同的,过年只能在这茶楼里值守,小心个火烛,看守个器皿什么的,放假回家对于只是卖力气的他们来说,不谛于一种奢望。[全文字首发]

但是毕竟是过年,二十个跑堂的伙计,分批轮休还是允许的。初三的时候,到是轮到自己个外出了。徐三也没选择到处乱逛,而是同大哥二哥在大德寿的屋子吃了顿自制的鱼肉火锅算是一家人聚了聚。

兄弟三个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听着大哥这次回家的事情。大哥是初二才从家里回到常德的,说是家里父亲母亲都还好,但母亲牵挂着老三,总是问长问短的。听父母说,周五那伙子泼皮后来还过来闹腾了几回,因为不见老三在家方才作罢了。至于四儿,五妹也都很懂事了。已经常在家里帮父母干活了,四儿快十一了,今年春耕估计可以跟父亲下地了。

说到这里,徐三惭愧不已,这下地的活本来是自己跟父母去做的,结果那一架打的,不得不跑路出来,这些事情全赖在小弟弟的身上了。想到父母,徐三不禁脖子往肩膀里缩了缩,感觉鼻腔里面酸酸的。

大年初九一大早,王掌柜的回来了,先给各位伙计拜了个晚年,随后就掀开帘布进了内屋,同帐房合计买卖上的事情去了。而徐三则跟另外几个跑堂的伙计一起在那里卖力擦着桌子。这里有个讲究,新年之后第一天的生意的好坏,预示着这一年生意的好坏。

转眼到了正午,每天一班到南门码头的客轮按时到了。整个南门码头也开始热闹起来。苦哈哈们吃了今天的头顿饭,歇了口气,开始忙活了。

客轮上的客人正陆陆续续走了下来,却有一客人,身着长衫,浓眉虎眼,标准的北方汉子。手扶护栏,一脸肃穆的表情,立于船舷,似乎在那里凝神眺望,仿佛要把整个常德收入眼底一般。身后站着四个同样身穿长衫的壮硕的汉子,腰挺的笔直,十指并拢垂于腰下,脚面微张。

这样一来,他们在人群中就很显眼了,无论是过往的乘客,还是码头上忙活的苦哈哈,都不自觉的看他们两眼。不过常德这个地界南来北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啊,大家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船上的客人基本上下完了,这汉子才收回自己目光,带着另外四个汉子转身下船了。

这汉子正是新任的常德镇守使冯秉坤将军。二十九收到的军令,居然选在大年三十离京。为此北京的官场给了他一个新绰号:二傻将军。

由于任地太远,冯将军选择不带家小,仅带一个连的卫士就乘火车南下了,初二到了武汉,拜会了湖广巡阅使,老师长曹世昆,初四就到了长沙,初五持信拜会了湖南督军赵炎武。这赵炎武还曾是冯秉坤在天津讲武堂的教官。算是老师,赵炎武也不忘提点学生两句,湖南有两个是非之地,一个是洪江,一个就是这常德了,自己去哪里上任要万事小心。

冯秉坤也就留了心眼,让卫士连连长宋哲光晚二天去常德,自己带着卫士石桂友,孙连成,张文忠,庞玉龙四人先去常德看看,而常德方面得到的消息也是新镇守使尚在长沙,大约初十动身前来……

冯秉坤按照此时的社会习惯,下了船就到南门码头旁的裕泰茶楼先叫了大碗茶,歇歇脚,了解了解常德的行情。

徐三一见来了几个北地客,立刻按规矩引五人落座,问安道:“几位爷,要点什么?”话的生硬,而且和别的跑堂的伙计不一样,问完也不见推荐龙井,普洱,碧螺春什么的,就是憨憨的立在那里。为这掌柜的没少训导徐三,并且一度认为他不适合跑堂,只是见他虽然不机灵但是干活勤快,也就瑕不掩瑜,轻轻放过了。

冯秉坤这人喜爱喝茶,去过的茶楼不少,今儿个突然见了这么一个活宝伙计,反到稀奇,一颔首:“小哥,来壶普洱。()”

半会,茶沏好了,冯秉坤到不急着喝,反二叫住徐三:“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徐三木声木气的回答:“徐三。”也就没什么多话了。

冯秉坤正需要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自然不会就此让徐三离去:“徐三兄弟啊,哥哥是头回来这常德,不知道这地界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

徐三虽然不喜欢多言,但是并不等于他傻,他见这客人面相厚道,也不象恶人。微一思索,如实回答到:“我家老爷的铺子去的,别家老爷的铺子去不得。”

这话太实在了,把冯秉坤给逗了乐,身边几个卫士更是开怀大笑。冯秉坤忍了忍笑,继续问道:“为何你家老爷铺子去的,别家老爷的铺子去不得。”

徐三自己可没笑,他只是觉得今天这客人和平日的客人不大一样,问题有点多了,但是他还是很平静的回答了“我家老爷的铺子不卖烟土。”这点也是王掌柜平日经常对徐三他们说的,这烟土是害人的东西,一旦抽上了,家破人亡那是必然的。而且每每最后,王掌柜总是以最骄傲的口气对大家说,整个常德城,除了我们周家的买卖,那家不沾这害人的玩意啊!时日一久,徐三就总觉得,就自家的买卖是最干净的。自然问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就是自家的生意去得了。这也算是周家平日的一种宣传手段了。

此言一出,冯秉坤脸色却是立刻一变,四个卫士也都收住了笑容,全部都盯着徐三。不知什么意思.徐三立刻感觉了这扑面而来的古怪气息,被五个人这样盯着,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压力和不安。

幸而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对面的老板微微一笑,“谢谢了,徐三小哥,下去吧……”

徐三微一躬身,退了下去。

用了茶和午饭,一行人出了裕泰茶楼,逛起了常德城。

码头上成堆的烟土,街边小巷林立的烟馆,以及临近天黑开门接客的青楼,人声鼎沸的赌场。

社会上最丑陋的事物就这样赤果果的呈现在冯秉坤的眼前。

走到离恒发赌场大门不远的地方,突然赌场的蓝帘幕一抖,一中年人飞快从赌场冲了出来,撞到了一个挑菜路过的老头身上,还不等冯秉坤反应过来,又见七八个黑衣汉子手执利刃跳了出来,那中年人手忙脚乱,还没跑远,就跌了一个跟头,立马被那帮黑衣汉子捉住了,二话不说,其中为首一人抓住中年人的右手,将其小指给切了下来,虽然久经沙场,但是这一幕还是极大的震撼了冯秉坤,那中年人痛得在地上打滚。

那几个黑衣人吐了口水:“以后别让我们在恒发看到你。”言罢扬长而去。那被切了小指的中年男人这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火柴,划燃,然后对准自己伤处。火烧着伤口,发出滋滋的声响,血不一会就止住了,冯秉坤这才发现对方的左手也没有小指头。正在惊诧时,那中年人发现路边还有几个汉子正看着自己,不由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啊?日你娘……”随后起身,拖着步子离去。

冯秉坤目瞪口呆之余心悸不已,却也只能摇了摇头,去扶起那卖菜的老头,那老头到也没有伤到那儿,言了声谢,正欲离开,却被冯秉坤叫住。

“老人家,这赌场是何人所开啊?”

那老人家一听,浑身激灵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了冯秉坤一番,见是生人,方才吐了三个字“马五爷”。挑起扁担,晃着空菜筐一步三摇的走了。

行不过四五步,至烟馆门口,一瘦弱男子正跪在地上向一管事模样的人苦苦哀求“大管事,我这可是把老婆和闺女都押给了您呢,您就再赏我二两,就二两……”

那管事一脚踢开这男子,“滚,上回就已经结清了,闹什么闹,再闹就给你死,你信不信,废物!”

冯秉坤到是见识过这个场面的,自然也不同情这类人,只是习惯性的问问路边的人,这是谁的产业,一听,又是马五爷的。冯秉坤不禁暗自一笑,还哪里都有这个马五爷。

转悠了一下午,冯秉坤大概知道这常德城中的大户有四家,周家,沈家,何家,马家。唯独这周家还算是大善人,在百姓中声望颇佳。只是可惜周家当家少爷今个不在这常德城中,不然还真要去大德寿药铺拜访下这位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大善人。

晚上的住处也没另选,就在这裕泰茶楼的后间开了一个套间,五个人挤挤睡了,四个卫士显然也不是第一回了,也不跟将军客气,石桂友更是脚也没洗倒头就睡,还真是累了,张文忠却不肯睡,他和庞玉龙两个人要求轮流值夜,到是冯秉坤不忍了,非要两人睡下不可,理由到也简单,这地方也算安全,再说也没人知道我们是谁不是。如此,两人方才答应睡去。一时间,鼾声四起。

而冯秉坤将军却想到白天的种种,迟迟不能入睡,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冯秉坤安排孙连成在这码头等中午到达的宋连长他们。自己带着石桂友,张文忠,庞玉龙三人继续闲逛。

石桂友是个小人精,现年十六,五年前,河南闹白狼军起义,冯秉坤奉方世旋之命帅左卫三营前往陕西堵截白狼军,兵锋过境,百姓无不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石桂友原名三石头,父母全在兵乱中死了,十一岁的他坐在路边,看到过兵也不跑,实在也是饿的不能动了。被正巧骑马路过的冯秉坤看见,给了两馒头,这小子到是胆子不小,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奋力爬起来,抓着冯秉坤马尾巴死活不放手,吓得卫士们连忙去抓这小子,冯秉坤也急忙拉住了缰绳,免得马蹄子踹到他。后来见这小子可怜,又不乏机灵,也就收下来当兵,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这几年下来,个子粗大了,心眼也更多了。

这不,瞧见旁边一间玉器店,里面的玩意挺可人的,也不等冯秉坤指示,自己就先蹦进去了,冯秉坤一笑,也带着张庞二人跟了进去。

这店里的东西还真不少,守店的夫妇二人到也奇怪,并不是热情招呼客人。反而是双眼紧紧的盯着他们看,冯秉坤也没多想,拿起一个看起来挺精致的玉镯子,一模,还真不错。

冯秉坤想到家里的妻子,今年过年自己也不在家陪她,不如买个玉镯子给她好了。

“这个镯子怎么卖啊”冯秉坤轻声问道。

老板娘眼中光芒一闪,“老板,你还真的是识货,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

顿了一下,“才一个大洋,很便宜的。”

冯秉坤心中一动,还真的是便宜,到底是小地方,这玉器要是在京城,没有是十五个大洋,根本拿不下来,他微微一笑,让张文忠付钱。

付了钱拿了货正欲转身离去,突然听柜台老板喊了起来,“你这钱是假的类。”

那年轻的老板娘立刻嚷嚷了起来,“乡亲们快来啊,外乡人在俺们这里用假钱啊!”随后十几个黑衣汉子操着扁担齐齐堵在门口。

张文忠立刻后退一步,轻言道:“将军,这里有蹊跷。”

冯秉坤好歹也是在北京混过的,那可是中国黑暗势力最猖獗的地方,这点小把戏还是见过的,他也不慌,掏出一个大洋递给老板,“老板,这钱不会假了吧?”

老板脸上阴阴一笑,钱收了进去,很随意的说道:假的。然后立刻拿出来一枚大洋,冯秉坤一模,还真是假的,不用想了,这变戏法了,柜台里面肯定是一堆假钱等着了,自己有多少钱进去了也都是假的了。”

张文忠明显也看出门道了:“老板,你不是黑我们吧!”

那身穿绿色花衫的老板娘立刻跳了起来,冲着张文忠就大喊:“放屁,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丽三娘在这常德城开了多少年的玉器店,老娘黑过谁?你用假大洋不说,难道还想黑了我民利玉器店的名声?”

冯秉坤一把拉住马上就要弹地而起的张文忠,手上对张文忠的胳膊用了点力,轻声说道:“老板娘,和气生财,有话好好说,不要吼人嘛!”

丽三娘轰的一下就腾了起来,“老娘吼谁了啊?混帐东西,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民利玉器店是哪位爷罩着的,敢在老娘的店里生事,活腻味了!”

冯秉坤心里有了计较,倒也不激动了,“敢问是哪位爷罩的?”

丽三娘见对方明显服软了,得意起来:“知道马五爷吗?”

“又是马五爷”冯秉坤心道,面上装出几分惶恐来:“原来是马五爷,失敬,失敬。敢问老板娘,今天这个事情,您想怎么办。”

丽三娘乐了,“简单,你留下30个大洋,让老娘好好帮你查查真假,你放心,老娘不会黑你的钱,东西你还可以拿走,老娘讲的是买卖公平。当家的,给立个字据,验明真伪,原物奉还。”如今这蒙人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难得碰到这么个冤大头,哪里会轻易放过,立马狮子大开口。

石桂友,张文忠,庞玉龙三人早就气炸了,正欲发作,冯秉坤抬手安抚住三人:“老板娘,这东西标价不过一元,为什么要留三十元啊?”

丽三娘不言声,眼中露出讥讽的笑容,嘴巴朝冯秉坤身后做了一个撸的动作。冯秉坤明白了,感情就是明抢了,如果不给足,今天恐怕是别想出门了。这也算做买卖吗?

冯秉坤当也不怕,不过想了想掏了三十个大洋,“把字据给我吧。”然后取了字据,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取了,直接就要带三人离去,丽三娘对着冯秉坤就冷笑开了:“客官,常来啊!”

冯秉坤何曾受过这种气,冷冷的看了丽三娘一眼,又见门口的十几汉子让开了条路,带着三人就离开了。

中午时分,轮船到港,常德地方大小官员,士绅名流,以及帮会头目,都在南门码头,翘首以待镇守使大人,冯秉坤已经上船换了将军礼服。故意等了半个小时才走了出来。码头顿时礼乐大作,远处放起了鞭炮,还真是礼炮齐鸣。迎接的队伍列于首位的是澧县镇守使王振亚,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官僚,身穿长衫,到也斯文,据说是前梁的举人,镇守常德也有十来年了。在向冯秉坤致意后,他就跟在冯秉坤身边,一一为冯秉坤做介绍。

冯秉坤依然没有见到周家的大少爷,不过他见到了自己已经耳熟能详的常德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马五爷。

这个个子矮小的中年人可是一脸的忠厚老实,胸前挂着白银十字,见到镇守使大人还不忘划个十字,说声主会保佑您的。

冯秉坤一乐,到也站住了脚步,周围的士绅也就都盯了过来,王振亚可是马五的合伙人,自然不遗余力的介绍到,“将军,这是马五,他是个教民,平日里修路搭桥,积德行善,给乡亲们做了不少好事……”

冯秉坤看了马五好几眼,再回首瞟了一眼王振亚那张唾沫横飞的瓜子脸。然后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马五,马五一怔,躬身接下,一看就吓得魂不附体,冷汗直冒。

冯秉坤浅浅一笑:“马五爷的玉器生意做的很好啊!”

王振亚见状也收住了嘴,他先是看看微笑的新镇守使大人,然后看看面色刷白的马五,心想,难道他们之前就认识,怎么没听马五提过啊?

这时冯秉坤一声“来人”把现场的士绅震了个激灵。

宋哲光上前一步“到。”

“立刻查封民利玉器铺,驱赶相关人等。”冯秉坤瞟了马五一眼,转身朝何家的老爷走去,王振亚怔了一下,也瞟了失魂落魄的马五一眼,来不及细问,立刻跟上冯秉坤的步伐,嘴里还念念有词道:“这是何家的何老爷,平日修桥铺路的好事做了不少……”

当天下午,民利玉器铺被一群大兵给封了,不可一世的丽三娘夫妇给赶了出来,晚上,夫妇二人又被马五让人打了个半死,然后用门板送到镇守使衙门外,另外还附带了三千大洋,镇守使大人没有出来,但是却收下了大洋,并把丽三娘夫妇送交常德县警察局,马五才放下心来。

而这么一闹腾下来,半个常德城都知道镇守使大人微服私访,查封黑店的故事了。茶余饭后,又多了份谈资。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么大的动静却还不过是个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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