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传 正文 第十四章(上)九幽清寒惹尘思

作者 : 秃笔山人

喝声方落,林风只觉后背被人狠狠地拍了一掌,登时真力不继血气逆行,穆延本已有些活络的脉相忽然变得烦乱,而那道飘忽的寒气却在林风分神之际不知踪影。柳烟凝没料到有人突施杀手,待要救援时已然不及,眼见林风中掌,杏眼陡然怒睁,手中长剑作飞刀射出,长剑虹影杳杳,若游龙长吟,电闪而至,噗地一下将那人钉在地上。林风心知穆延此时心脉渐弱,五脏凝滞,眼见生机将绝,遂强行忍住体内逆行的真气,将一股五行之气打入穆延体内,以图激起他本身五脏之气,这本是林风孤注一掷的法子,不想穆延竟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血色黑而粘稠,吐出血之后,他心脉也渐渐平稳,徐徐有了呼吸之气。林风见此法有效便松了一口气,谁知体内逆行的真气趁他松懈的时候乘虚而入,顿时将他体内撞得经脉尽伤,林风脸色惨白扑的一下倒在地上。柳烟凝冲上前去将林风扶起,急唤道:“林风,林风!”林风却双目紧闭,早已人事不省,柳烟凝正自慌乱间,猛然记起静云还在一旁,急忙道:“静云大师,大师来救救他!救救他!”静云迎上,将手搭在林风的手腕上,面色凝重地沉思了许久,才缓缓道:“林小施主,是真气逆行,在体内窜行无忌,以致伤了经脉,虽伤势沉重,但有老衲在尚不致丢了性命。你将这颗储梅丹给他服下,不多时他便能醒过来。”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柳烟凝,柳烟凝接过小瓶,就往林风嘴里倒,林风双唇紧闭,丹药却簌簌地从他嘴边滑落,她心中焦急张口吞了一把丹药,俯身用嘴掀开林风紧闭的唇,舌尖度气,将丹药尽数送进林风的体内。寇瑛红着脸不好意思再看,将脸转到一边,忽见那个被钉在地上的人衣服有些眼熟,方才众人只顾穆延和林风都没注意突施杀手的人,此时透过昏黄的烛光,隐隐约约地瞧见那人的面容,顿时神色大惊,急步奔到近前,扶住那人哭道:“二叔,你怎么在这里?”那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江兴,他早前佯装离去,走到城外却又辄回来想要寻机给穆延报仇,晚间难抑心中悲戚想趁无人之际再来瞧一眼穆延,谁知正巧看见林风给穆延治伤,误会之下突施杀手,却被柳烟凝一剑扎倒,此时面色惨白,中剑之处血流不止,人则早已痛死过去。寇瑛大急,叫道:“大师,大师,来救救我二叔?”柳烟凝闻言面色陡寒,怒道:“此人是你二叔?!”寇瑛愧然点头,柳烟凝勃然大怒道:“合该死了,我那一剑还是轻了!”寇瑛哭道:“姑娘仁量,饶过他性命,他并不知情。”柳烟凝寒声道:“不知情却知来杀人!?”静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于诸业中及魔境,世间道中得解月兑,犹如莲花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悉除一切恶道苦,等与一切群生乐。”柳烟凝听闻他诵念佛经,知是劝说自己不要伤人,默然许久才低眉说道:“大师菩提心肠,小女子不敢妄言。”随转回身,运气轻轻调顺林风气息。

静云来到江兴身边,冲急得团团转的寇瑛微微一笑,便如春风融雪一般将不安的寇瑛安抚下来。静云接过无尘递来的针,出针如电,连刺江兴数处大穴,然后握住剑柄,低声喝道:“起!”长剑便由江兴体内抽出,伤口却没一丝血涌出,静云由怀里又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两颗,将一颗捏碎细细的施与江兴伤口上,又要将另一颗放进他嘴里,江兴却双唇紧闭,一时放不进去。寇瑛在一旁看见想起方才柳烟凝给林风喂药之举,不由得脸上飞红,静云取来一根长针寻得江兴一处穴道微一扎,江兴张口申吟一声,静云趁机将丹药送进他口中。寇瑛见他停手,便问道:“大师,他怎么样?”静云道:“幸亏柳施主出手尚留一份善念,长剑虽穿胸而过却未伤及心脾。否则以她的飞刀手法,这一剑早已送了他的性命,是她手下容情了,阿弥陀佛!”寇瑛回身看了看正在照顾林风的柳烟凝,心中无限感激,知道她那一剑是含怒而出,不取江兴性命已是万幸。静云道:“他虽无性命之忧,这伤却不是三五日能好的,姑娘须好好照顾。”寇瑛连连点头,又道:“大师,我表哥怎么样了?”静云道:“若不是林小施主拼着真气逆行将穆施主的寒气迫出,他此时已是死人了。”寇瑛看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穆延,不无担忧地说道:“那表哥为何还没醒来。”静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寇瑛心中大急,问道:“大师,您说话啊!”静云道:“等寇老施主回来再细说吧。”寇瑛不知他心中所想,却隐约猜到穆延的伤并没有好,担心不已。

赵一横回来时天已微亮,乍见重伤的林风,登时大怒,冲柳烟凝问道:“丫头,风儿怎么回事?”柳烟凝愤然盯着躺在一边的江兴,怒道:“林风正在给姓穆的治伤,是这厮突施杀手,引得林风真气逆行,伤及经脉。”赵一横奔到江兴身侧,见江兴半身染血,人仍在昏迷之中,他虽在暴怒之中却不想对一个昏睡无半点力气的人痛下杀手,便转而向一边的寇瑛怒道:“寇家丫头,这是什么道理?!”寇瑛摇头哭道:“赵大爷,我二叔不知道林少侠正在救表哥,他只当林少侠是杀人凶手才做出这等错事。您瞧在他已经如此的份上,放过他吧!”赵一横眼见她哭泣不止,心中烦躁,便转到静云身边问道:“老和尚,我干儿子没事吧!”静云道:“赵居士放心,他内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且他内力精纯又有老衲的储梅丹之力,这等伤十日之内定能痊愈。”赵一横素来钦佩静云医术,听他如此说便放下心来,忽然瞥见地上的空瓶,讶道:“老和尚,你将一瓶的储梅丹都喂给他了?”静云看着帮林风调息顺气的柳烟凝苦笑道:“不是老衲。”赵一横恍然,古怪地盯着柳烟凝喃喃说道:“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储梅丹的贵重之处。”寇武州回来时天色早已大亮,寇瑛见他回来,心中一喜,起身想迎他,不想方起身便觉眼前一黑栽倒地上。寇武州急忙上前搀起,抬头看时却见地上江兴横卧在地,身上沾满血迹,又瞧见柳烟凝和林风,登时怒道:“林风你又做了什么!?”柳烟凝冷哼一声道:“且问问你兄弟做了什么吧?”寇武州厉声道:“是你伤的江兴?”柳烟凝道:“是我又如何?”寇武州双手提拳,悍然扑来,赵一横也提起拳头,与他对拳,只听咔嚓一声,寇武州的指骨竟折了数根,痛呼一声跌落回去,暗自惊叹,好霸道的拳劲。赵一横道:“你先救活你闺女再说吧,谁是谁非她定会给你说明白!”寇武州不顾手疼,抱起寇瑛茫然四顾,不知所措。静云道:“寇老施主不必担心,寇姑娘只是自昨日到现在,心神担忧,又一夜未眠,方自困乏之际,她方才见了寇老施主神情激动起身之时血流不畅,气息不通以致突然昏厥。容老衲扎一针,她便好了。”寇武州急忙将寇瑛抱至静云身侧,静云随手施针,寇瑛便嘤咛一声醒了过来,见了父亲,提了一夜的心顿时有了着落,抱住寇武州痛哭起来。寇武州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阿瑛,你先别哭,将昨夜之事说出来。”寇瑛这才止住哭声,将昨夜的情形一一细说于寇武州听。

寇武州听完寇瑛的讲述,默然不语,赵一横道:“你现在还怀疑风儿时杀人凶手?”寇武州依依旧不说话,赵一横心中怒起,大声说道:“柳丫头,咱们走!”柳烟凝抱起林风,紧随其后,寇瑛心中惭愧,拉了拉寇武州的衣角,寇武州看了女儿一眼,叹了口气,走上前拱手说道:“几位留步,且在镖局中休息几日,让宏武镖局以酬相助之情。”柳烟凝不理他径直走了出去,赵一横则是斜睨了他一眼便又转身要走。寇武州老脸一红,又道:“几位,现在整个洛阳城的武林人和官府都在找林风,不如让林风现在此养伤,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在宏武镖局的。”赵一横冷笑道:“武林人为何在找他,是谁做下的事?”寇武州尴尬不已,静云从一旁走出道:“赵居士何不暂住几日,老衲也好调养林小施主的伤势。”赵一横骂道:“老和尚你又来多事。”口中虽骂,人却停住了,柳烟凝发现他停住便也跟着停下,只是一双眼睛从没离开过林风,似是除此之外别无关心之事。静云微微一笑,寇武州见赵一横肯留下来,便松了口气,吩咐道:“芦儿,你去带赵大爷他们去休息。”芦儿点头便要带着赵一横离开,赵一横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无尘,道:“无尘小光头,跟老赵去休息吧。”无尘刚要说话,静云道:“去吧,你也一夜未睡。”无尘双手合十道:“无尘告退。”便随着赵一横等人一起离去了。

寇武州送走赵一横后,回身却见静云一脸凝重,不由得问道:“大师……”静云沉声说道:“先前寇姑娘问我穆施主之事,老衲没回她,只待老施主回来才好见告。”寇武州闻言急忙问道:“大师但说无妨,能救回他一命已是万幸。”静云徐徐一叹道:“原本老衲只待林小施主将他的寒气引出,便有办法将他恢复如初,不想林小施主突然受人袭击……”寇武州惭道:“是老二鲁莽了,这事于寇某也有不是之处,大师,阿延他怎么样了?”静云道:“虽脏腑之厄已解,但寒气逆冲之时,心脉受挫,经脉错位,虽呼吸形状如常人,却心智全无,全身尽废。”寇武州大惊,如堕冰窖,忽闻身后有人“啊”的叫了一声,他回身看时却是寇瑛面色惨白的昏倒在地。寇武州急忙上前扶起她,唤道:“阿瑛,阿瑛!”寇瑛却一无所觉,昏死不醒,静云上前道:“寇老施主莫急,她只是乍闻噩耗,心神受撞,以致昏厥,虽是昏厥却是便于她休息,寇老施主可等她醒来就无恙了。”寇武州道:“可是阿延……”静云道:“这正是老衲要说与寇老施主知晓的,老衲有个方子,是个古方,可调养心脉顺理经络,只是行与不行,老衲也不甚明了。”寇武州急道:“大师请说,但能医好阿延,寇某倾家荡产也要将药寻来。”静云叹道:“方子中只有一味药最难寻,寇老施主可知道九龙泽?”寇武州骇然道:“九龙泽?”静云点头道:“天下间奇珍异草半数出于九龙泽,而老衲古方中有一味药名曰:龙涎草,正是只有九龙泽才能寻到的。此草性刚烈异常,却生于阴湿之处,蛇虫好之却不敢近,以其味似龙而崇之。若能取来这龙涎草,配老衲的方子服用,穆施主的伤应该能痊愈如初。”寇武州道:“若真有如此之药,寇某即使葬身九龙泽,也去将药讨来!”静云诵了一声佛号,默默转身离去。

过得几日,林风托静云储梅丹之效内伤已好了几分,已能下床走动了,便来探看穆延,柳烟凝心中放心不下,便也跟着后面。却听见厅堂之中人声嘈杂,似有人吵闹,林风远远地望见一人,蓦然一惊,转身就走,柳烟凝瞧着奇怪,便也打眼望去,却见厅堂前,一个差官立于厅堂之中,神色严肃,正与寇武州说话,他带来的一众官兵有的吵吵不休,有的怒目横眉,与宏武镖局中的镖师分立两边,眼见就要打起来。柳烟凝认得那差官正是汤如海,不由得抿嘴一笑,不想正在此时,那汤如海也向这边望来,见到柳烟凝顿时大喜,将寇武州撇在一边,急匆匆的向她这边走来,还不时的向柳烟凝身后瞧望。柳烟凝暗叫不好,果然,汤如海在她一愣神的功夫已然来到她跟前,急切的问道:“原来柳姑娘在这里啊,那日柳姑娘为何匆匆离去,累汤某一通好找!”柳烟凝面色一整,沉声说道:“汤大人是官门中人,小女子虽是良善百姓却也不敢跟汤大人过从太密。”汤如海急道:“不妨,不妨,若柳小姑娘嫁了我做妻子,那就算官属了,一切都无妨。”柳烟凝闻言不由得惊道:“嫁……嫁给你……?”汤如海一本正经的说道:“本来想前几日就去下聘的,可柳姑娘一下不知了踪迹,汤某便不得不将此事放下了。”柳烟凝不想他竟痴迷如此,说道:“汤大人盛情,柳家姑侄不敢稍忘,只是此事有待商榷,还请汤大人见谅。”她不想惹上官府中人,是以委婉相告,其实早已不耐,只是隐忍不发。寇武州对柳烟凝剑伤江兴一事心中犹有怨愤,此时见汤如海缠住柳烟凝,自然乐得去应付其他官兵。汤如海见柳烟凝不明言拒绝,心中大喜,便道:“柳姑娘放心,柳小姑娘在汤某这里绝受不了委屈,汤某是官府中人,日后你们也没人敢欺负,不如跟家里人说了一起搬来西京好有照应……”汤如海越说越是高兴,认为柳烟凝万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便一径说下去,柳烟凝越加不耐,道:“汤大人,小女子有事告退了。”说完转身要走,汤如海岂容她走,急忙赶上前,追问道:“柳小姑娘可也在这里?”柳烟凝不悦道:“汤大人,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我侄女吗?”汤如海一拍脑袋,叫道:“不好,差点忘了正事。柳姑娘你们一定要先离开宏武镖局,这里要出了个大案子,这一镖局的人都月兑不了干系。”柳烟凝不由得问道:“大案子?难道林风在这里?”汤如海摇头道:“不是,反正你们尽早离开这里,再不过多久这里便要被重兵围住,任何人休想再出去。林风的案子早搁在一边了。”说完转身急步走向寇武州,柳烟凝喃喃自语道:“什么事,这么严重,林风现在有伤在身,静云大师和无尘都不怎么会武功,若真如这姓汤的所言,岂不糟糕……”想着便匆匆离去。

又一日,洛阳城醉仙楼内,宾客纷纷,有江湖豪客,有寻常百姓,众人都在说着今日早间洛阳城内的一件大事。临窗坐着一个中年文士,手中纸扇轻摇,额头微蹙,似是在烦恼什么事,他对面却是个道士,道士三十几岁,眉眼分明,坐在那里便如一块岿然不动的山石。中年文士叹道:“前几日,我便隐约觉得洛阳城之事有些不对,今日果然出事了,想不道这祸事竟出在宏武镖局身上了。”那道士微微抬头,道:“大师兄,宏武镖局事关镇边粮草被劫案,此等大事,他宏武镖局怕是想月兑离干系也不容易,你可有什么线索?”中年文士摇头道:“洛阳城中为了那个叫林风的少年闹得沸沸扬扬,于洞真一战更是名动江湖,可是我看那林风生性淳厚,定然不是惹下这些是非的人。我在猜是有人故意用他恶头陀弟子的名号和他身携鹰盒的事,将江湖人引都引来洛阳,也将朝廷的注意引到洛阳,再伺机下手夺粮,让朝廷以为做下劫粮之事的便是聚集在洛阳城里的江湖人,或者直接便是宏武镖局的监守自盗。可笑的是,朝廷竟真以为是宏武镖局做下的,当真要为难宏武镖局。能做下如此大案的,江湖上少有人有这份魄力,绿林里也没有哪个寨子有这份能力。而且我听说那日林风在洪武镖局被人打成重伤,以林风的武功,宏武镖局内没人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凤翔谷的小姑娘在他身边,这里面也定然另有蹊跷,说不定里面有什么人暗中操纵。”那道士道:“我在萨师兄那里听说,那日劫粮的人手段异常狠辣,随行的各镖局镖师和护卫官兵都被一招毙命,无一人生还。萨师兄赶到的时候只见得一片尸首,好不凄惨。是以萨师兄才让我赶来这里与大师兄商议。”中年文士轻轻一叹道:“窥一斑而见全豹,恐怕自此之后江湖便成了多事之秋,朝廷怕是也不得安宁,真不晓得你我师兄弟这番为朝廷尽力是福是祸。”那道士昂首道:“当年廉皇叔有恩于师父,师父是方外之人不好还恩,我辈弟子自当为他老人家尽力。”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师弟,你真以为当年廉皇叔于师父有恩?”道士一愣,道:“师父亲口说的啊。”中年文士但笑不语。

正在此时醉仙楼上来了两个女客,前面那个年纪虽长却风姿绰约顾盼风流,一身火红的衣裳尤为显眼,另一个是个青衣少女,娥眉低垂,步步生莲,若不是随身的一柄奇形长剑几乎让人错以为是哪家的深宅闺秀。两个女子一上得楼来,醉仙楼里的客人便都将目光放在二人身上,有冒失的竟呆愣当场,那红衣女子回身一瞪,凤目凛然生威,众人纷纷将目光收回,只是有胆大的还在偷偷地瞧看。那中年文士见了红衣女子微微一愣,纳罕道:“她来这里做什么?”身边道士不明中年文士言中之意,便问道:“大师兄,这红衣女子是什么人,怎么这般……这般……”中年文士笑道:“这般厉害是吧,呵呵。她就是雷娘子。”那道士瞪得眼睛说不出话来,正愣神间,雷娘子霍然将目光盯在他身上,那道士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头皮骤然一阵疼痛,遂骇然转过头去。那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雷娘子手下容情,那是高某的小师弟。”雷娘子也认得这中年文士,便对身边少女说了几句话,那少女神情有些失落,低眉不语。雷娘子来到中年文士旁边,说道:“高大侠怎么会在洛阳,难不成也看中林风身上的鹰盒了?”这中年文士正是那一日与洞真一起的高子羽,高子羽听她语气之中颇有几分恼怒,不由得笑道:“雷娘子又怎么会在这里?”雷娘子冷哼一声道:“高子羽,我知道那日和洞真一起的就是你,那日洞真没伤了林风便罢,若是真伤了,别说洞真,就是你我也不会放过。”高子羽纳罕这雷娘子与林风是什么关系,雷娘子竟如此关心他,却也不想惹恼她,便道:“雷娘子莫怪,那日有高某在,洞真断不能真伤到林风的。”雷娘子心急林风的下落,便道:“你可知道林风现在何处?可真是和那个凤翔谷的小丫头在一起?”高子羽摇头道:“自那日一别,高某便再没见到他。”雷娘子道:“那请高大侠见到他的时候跟我知会一声,雷娘子先谢过了!”说完转身就走,回到那青衣少女身边。高子羽身边的道士,低声叹道:“好个厉害的女子。”高子羽笑道:“师弟年纪还小,不知道当年雷娘子纵横江湖时是如何模样,如今她已嫁作人妇,性子收敛了很多了。你刚才看她的时候有些冒失,她心生不悦遂用内劲运于双目警告你,你方才是不是头痛得厉害。”那道士骇然,道:“世上竟有这种武功?”高子羽道:“本来是没有,只有顽石老人奔雷拳劲和玄电指劲,到了雷娘子这里玄电指劲已经出神入化,这玄电指劲便有了如此之能,论到指力上的功夫乃师尚叹不如。”道士道:“真是奇女子啊!”高子羽闻言望着雷娘子的眼神蓦然一黯,神色有些迷离,叹道:“是啊。”高子羽沉默半晌,又道:“平师弟,你不是要去宏武镖局一趟吗,若能探得林风的下落,你便回来告诉我。”那道士一愣,讶道:“师兄,这是……?”高子羽抬眼望着他微微一笑道:“如我没记错,平师弟身上有一块廉皇叔给的令牌,那些军兵绝不敢拦你。”那道士拱手道:“小弟这就去。”说完起身匆匆下楼而去。

那姓平的道士循路来到宏武镖局门前,只见大门前站着许多军兵和差役,或执枪槊或腰带跨刀,将宏武镖局的大门堵了个结实。有个军官模样的人看见道士来到近前,便喝住道:“此处已封,闲杂人不得入内。”道士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令牌虎踞于上,纹浪在下,中间一个廉字尤为显眼,那军官见了令牌急忙俯身施礼,道:“属下不知道长是皇叔底下的人,还请道长见谅。”道士将令牌收回,打了个稽首,道:“在下受飞骑营萨将军之请,特来查问。”那军官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崇敬,道:“既是萨将军请来的人,道长请进。”说完命手下人让开,并为道士打开镖局大门。道士由军官引着进入镖局之内,只见镖局内也有许多军兵,见了军官来了,纷纷施礼。正在此时却听闻府内有人大声骂道:“本姑娘出去买药也不行吗?这里可是宏武镖局,可是我家!”道士微一愣,随即朝声音的方向走去,那军官也随行在后,道:“道长,这定是那寇小姐闹脾气。看她样子像个大家闺秀,谁知脾气竟这般大。”道士转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往里走,转过一个屋角,果然见一个姑娘正与两个守门的兵士争吵,遂走上前去,道:“姑娘且息怒,若缺什么药,贫道一会儿让人取来便是。”寇瑛回身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啐道:“哪里来的道士,你们真当宏武镖局作大街了,这般随意出入。”那随行的军官怒道:“小丫头忒嘴利了,真是该打!”话音方落,屋内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小女自有老夫教训,还轮不到外人来多嘴。”说话间自屋内走出一个老者,魁梧过人,威风赫然,只是眉角鬓间多了许多愁绪。那军官也知道寇武州的名号,见他出来便不再多话。道士见了寇武州道:“天台山平敬宗奉师兄之命特来拜见寇总镖头。”寇武州闻言一惊,急忙延请入内,道:“原来是平道长,快请入内说话。”平敬宗一拱手,走了进去,那军官也想进去,不想寇武州忽得将手掌一推,那军官伸手抵住,便觉脚步虚浮,蹬蹬连退数步才止住,再抬头时却见寇武州早已将门掩住。

寇武州一掩上门,便道:“是高大侠让道长来的吗?”平敬宗摇头道:“大师兄虽然也让贫道来,不过却不是本意。贫道此番来却主要是为了劫粮一案。”寇武州惊道:“道长是朝廷中人?”平敬宗又摇头道:“不是朝廷中人,却为当今廉皇叔做一些事。再者贫道三师兄萨守坚便是塞边飞骑营的将军,那匹粮草正是他们将士紧需之物,此番便是受萨师兄之命来此探查此事。”寇武州心中一凉,他也知道那匹粮草的重要,虽是朝廷军队和三家镖局同中洲三侠一同护送,但朝廷派的是个靠裙带起来的酒囊饭袋一般的昏官,于带兵护卫一无所知,于是宏武镖局便成了其中之重,而且据那日汤如海所说,整个护粮队一日之间尽被杀戮,所余仅有私自回镖局的江兴一人,这正是嫌疑之重。平敬宗见他不语,便道:“寇总镖头不必多想,只需将事情前后说清楚便好。”寇武州长叹一口气道:“平道长是高大侠的师弟,寇某哪有敢不敬之理。只是粮草丢失之事,我宏武镖局确实不知,我二弟中途回府也是为了镖局中出了事,他忍不住才赶了回来,先如今受伤在床,人现在后面,平道长若不放心可去后面亲自查看。”寇瑛在一边道:“二叔现在话都说不了,又能说些什么?”平敬宗犹记得宏武镖局二镖头江兴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怎么会被人伤得这般重,于是问道:“江二镖头被什么人所伤?这么重?”寇瑛方要说话,寇武州用眼神止住她,道:“前天夜里镖局里来了贼人,我二弟一时不慎被飞贼所伤。”平敬宗见他如此说,知他有意隐瞒,心中疑窦不已,便道:“寇总镖头可否让贫道去探望下江镖头。”寇武州微露难色,却仍道:“平道长前面请。”说着自己引平敬宗来到一间屋内,屋内药味弥漫,江兴躺在床上闭目昏睡。寇武州走上前去轻轻唤道:“二弟,萨将军派人来查问,你醒醒。”平敬宗见江兴缓缓睁开眼,面色蜡黄,双目无神,显是重伤在身,遂俯身上前问道:“江镖头,你可知道粮草被劫了?”江兴无神的双目蓦然一睁,转向一边定定地瞧着寇武州,喉咙中动了动,却终没说出声来,胸口急剧浮动,缠着伤口的白布隐隐渗出血来。寇瑛急忙上前安抚,冲平敬宗怒道:“我二叔还不知道粮草被劫的事,你非要如此刺激他,没见他伤口迸裂了吗?”寇武州也是一脸怒色的盯着平敬宗。平敬宗却面色不改,道:“镇边粮草是朝廷大事,关乎数万将士性命,岂能马虎!”寇武州怒形于色,却也不好就此和平敬宗争执,宏武镖局确实是丢镖在先。屋内一阵默然,只有江兴急剧的喘息声,寇瑛见状急忙将静云临走留给她的丹药给江兴和水服下,江兴渐渐平复。平敬宗见状说道:“寇总镖头,镇边粮草一事宏武镖局没个交待是不能善了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还要请教寇总镖头。”寇武州冷冷的望着他不说话,平敬宗道:“寇总镖头可知道林风的下落?”寇武州冷哼一声道:“原来天台山也觊觎鹰盒啊!”平敬宗脸色一变,说道:“寇总镖头不要误会,贫道只是替大师兄代问一句。”寇武州听他说出高子羽的名字,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道:“平道长,林风杀我兄弟,劫我镖银,与寇某仇深似海,寇某又怎么会知道他的下落。”平敬宗见他不肯吐实也不再多问,拱手道:“寇总镖头最好有个准备,镇边粮草一案这几日便得有个交代。”说完转身匆匆离去。

待平敬宗走后,寇瑛道:“爹,这道士是什么人?这般蛮横!”寇武州望着外面,沉声道:“是神宵真人的第五个弟子。”寇瑛惊道:“神宵真人的弟子??”寇武州点头道:“是,神宵真人共有六名弟子,自而下分别是高子羽、熊山人、萨守坚、袁庭植、平敬宗、朱智卿。其中高子羽最为令江湖中人钦佩,不仅是他武功最高,而且秉性侠义,急人所急,是位名副其实的大侠。其余五人除萨守坚投身朝廷不为江湖所知外,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人物。”寇瑛道:“爹爹曾说救过您一命的便是这位高子羽高大侠?”寇武州道:“是,只是没想到,这批粮草竟是萨守坚所需的,此刻路上又出了变故……”话语中有了许多落寞,这一日一夜间,宏武镖局已尽被官兵所困,如寇武州这样的人或许可以从容离去,一般镖师想离开却是不易,更何况镖局中尚有数百口不会武功之人,江兴、穆延皆重伤在身,岂能丢下不理。寇瑛见父亲神伤,便劝道:“爹爹,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到时宏武镖局还是中原五省镖局之首。”寇武州默然不语,寇瑛又道:“不知道现在林少侠他们怎么样了?”原来,那日柳烟凝瞧见汤如海一行人,担心官府中人看见林风,虽不惧怕,却是麻烦,便悄悄与赵一横他们商议,尽早离开了宏武镖局。果然他们刚离开宏武镖局不久,朝廷便调了一营的军兵将宏武镖局团团围住,却仅仅围住并未为难他们。寇武州起初尚不明这些官兵的意图,直到平敬宗到来,登时明白了,这些官兵定是萨守坚的授意,只是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怨气。寇武州此时听见女儿提及林风,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既恨林风有鹰愁涧劫镖之嫌,又蒙他救人之恩,更有柳烟凝差点杀了江兴,生硬地说道:“不知道,你也不要多惦着他,多想想你表哥的伤。”寇瑛脸上一红,低着头说道:“是。”

二人正交谈之际,忽然窗户被人推开一角,眨眼间跃进两个女子来,当头一个红衣女子看着寇武州,问道:“阁下可是寇武州寇总镖头?”寇武州见二人白日竟能毫无声息的避过围住的镖局的官兵,不由得惊问道:“二位是什么人?为何闯宏武镖局?”那红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寇武州说道:“看来你就是寇武州了,听说你四处发江湖帖抓拿林风?”寇武州心中猜测是八成哪路江湖人物为了赏银而来,便道:“两位,宏武镖局与林风的恩怨寇某自己会了解,不便再请江湖上朋友出面了,累两位远道而来了,寇某赠三百纹银以作路资……”那红衣女子不待他说完便怒道:“你且告诉我林风在什么地方就好,谁要你的银子。”寇武州心中讶异,难道这二人是为林风身上的鹰盒而来,问道:“二位不是为赏银来的?”红衣女子面露不耐,将手一摆,说道:“他是我侄子,我为什么要抓他。寇武州,没想到你竟这般糊涂,以风雷山庄之势林风还要劫你的镖银?你若再执迷,当心我不客气。”寇武州闻言大惊,道:“你是……雷娘子!?”那红衣女子正是日间在醉仙楼的雷娘子。寇瑛闻言在一边细细打量着这位她崇敬多年的江湖女豪杰,只见雷娘子姿容动人,身段风流,一张凤目隐隐生威,眼角微微镌刻着几条细细的鱼尾纹,却别有一番撩人的风韵。寇瑛赞叹之余又见雷娘子后面默默站着一个青衣少女,手中握着一柄奇形长剑,剑鞘隐隐有些弯曲。青衣少女柳眉低蹙,唇红面润,娇俏的鼻子彷如软玉一般,青衣若云,宛然如仙,只是娥眉低垂,寇瑛瞧得不仔细,心中不由得猜测这少女是什么人,是雷娘子的徒弟吗?还是雷娘子的婢女?雷娘子沉声说道:“寇武州,我再问你一次,林风现在什么地方?”寇武州摇头道:“雷娘子,寇某真的不知道他现在何处,昨日他便和赵大爷一起离开了。”雷娘子眼睛一亮,惊喜道:“赵一横也在?”寇武州道:“赵大爷确实和他一起,只是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忽然想起一事顿了顿又道:“有一处地方,雷娘子不妨去找找看。”雷娘子急道:“什么地方?”寇武州便将柳烟凝寻的那处茅屋说与她听,雷娘子听完遂转身对身后的少女说道:“你也听见了,他和赵一横在一起,不会有事的,瞧你一路哭的。”那少女脸上一红,却没说话,雷娘子道:“我知道你还是担心,走吧,咱们去瞧瞧。”转身冲寇武州一拱手,然后将窗户推开,双脚错步豁然跃上数丈,单手一抓房檐便翻上屋顶不见了踪影,那少女似是瞧出寇瑛的心思,转身冲她微微一笑,也随着飘身而出。寇瑛呆愣当场,她一直以为自己容貌已是洛阳城少有的,却见了青衣少女回身那回身的嫣然一笑,自己纵然同为女子也不由得砰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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