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七剑 正文 第三回(2)

作者 : 未了生

只转瞬之间,这风入松就以迅捷无伦的剑招,夺了那四个高手手中的兵器。|我|搜小|说网他四个如何不吃惊?都怔住了,不知言语。房德坤犹不服,又打来一镖。风入松脑后生风,便知有暗器袭身。他也不看那镖的来向,就把剑一提。那支飞镖正好打在他提起的长剑剑尖上。更惊人的是,那飞镖竟不跌落,居然绕着风入松手中那柄长剑的剑尖打起旋转来,“嗖嗖”地转个不停。不消说,正是风入松以极为高深的内力粘住这支镖,令其旋转于剑尖而不跌落。

风入松露了这一手,那四个人都惊呆了眼,无不诚服。金铁掌把半截棍子一扔,拱手道:“风三剑客名不虚传,佩服!”铁云飞等也都一齐称道:“佩服,佩服!”

风入松凝住剑,气息徐收。长剑剑尖的那支旋转的红缨镖便停了下来,向下跌去。风入松提掌一接,接住这镖,然后把手递出,对那房德坤道:“金镖奉还尊驾。”房德坤把镖接过手,又作了一揖,却道:“技不如人,惭愧,惭愧。”风入松客气地道:“多承尊驾容让,咱们不分胜负。”这些都是场面话。

风入松看了看这四个人,才又道:“朋友们适才都是误会。我与你等一样,都是误遭小人暗算”说着手指柳大郎那几个随从,接着又道:“这些人是何居心,在下也不明了。总算各位都无恙。”说着又把前前后后的事,一一告知那四个人。最后,他又道:“这姓柳的恁地可恶。虽失他跑了,但总要擒他回来,问他个明白。”

风入松这番话说完,只道那四个人会附和,谁知竟无一人搭腔。过了良久,铁云飞等三个锦衣卫才拱手道:“多承义士相救,吾等感激不尽。他日得缘,再行报答。此恩铭记,绝不或忘。现下吾等还有他事,确要离去。今番良晤,大慰平生,一朝为别,更求日后重见。风侠士,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他三个转身即要走。

“你们三个撮鸟走可以,他留下。”风入松还没说什么,金铁掌却开口说道,手上则指着地上被绑着的褚君宝道,“明人不说暗话。老子大老远来这,就是要劫夺此人。你们依就依,不依也得依!”

那三个锦衣卫听了他这话,都立时变了颜色。贾长啸最先怒道:“放你女乃女乃的屁!”金铁掌缓缓提起双掌,说道:“姓金的自知不是这位风爷的对手,不过要对付你们三个阉党走狗,还是绰绰有余的。来吧!”说着,双掌平推,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掌力涌了过去。

铁云飞、贾长啸二人各出一掌相抵,这三个人掌力撞到一块,各人身子都是一震。金铁掌收了掌,却道:“你们想走可以,教他把天机踪迹的秘密告诉我!”说着手指褚君宝。

这“天机踪迹”四个字,铁云飞等三个锦衣卫还是头遭听闻,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风入松却心道:“此人果然是冲那武林秘籍而来的。”只听金铁掌喝道:“金某身负血海深仇,我必须得到‘天机踪迹’。否则,我此仇难报!”

风入松一凛,便问道:“金义士,不知阁负何仇?能否告诉风某,愿与一同参详。”金铁掌听了,却目光冷冷地凝视着风入松,过了良久,才道:“我的仇?仇深似海!我的仇家,罪恶滔天。没有人可以帮得了我!除非能够让我得到‘天机踪迹’。让我练成上面的绝世武功,我才可杀得了我的仇家。风入松,我知道你是侠客,是好汉,是豪杰。不过,我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我金铁掌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就不需要别人来帮忙。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来阻碍我。”说到此处,这金铁掌眼中早已喷出火来,双拳抖擞不停,显然他情绪十分地激动。

风入松沉吟了沉吟,却道:“江湖恩仇何日了,世间纷争几时消?金义士既执迷于江湖间的恩怨纠葛,风某却也难劝。不过,这‘天机踪迹’只怕就是个妄言,未必是真。”金铁掌怒道:“什么真不真,假不假?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就算是假的,我也不会后悔!我这仇,能报便报;报不了,我一死而已。大丈夫行事,哪有那么多????拢糠缛胨桑?悴挥煤臀壹偃始僖濉N淞终?赖娜耍?宜?疾幌嘈牛∈裁础?性??馈??裁础??呙拧??裁础?鹆晔?呓!??际枪撩?鲇??腥松?帷D阕呖??p>风入松虽吃他言语间的谩辱,却丝毫不以为意,只叹了口气,犹劝道:“天下事,常常难说的很。你那仇,既然不愿明说,风某也不敢过问。不过,风某只是希望金义士你可以想清楚你面前的路;哪个该走,哪个不该走。你说武林正道里,大都是沽名钓誉之徒;这话不错。唉,试问天下间,又哪有几位真正的侠士呢?”

铁云飞等三个锦衣卫早不耐烦了,转身便要带着褚君宝走。金铁掌便上前一步拦住,喝道:“想走?把人留下!”那三个锦衣卫都是脸色一变,贾长啸却道:“风三侠怎么说?”

风入松正自沉吟,不知该如何解劝。左右一看,却见到贾有德和钱为本那两个兀自被柳大郎的随从们押着,便要上去救他们走。这时,老远处就见尘土飞扬,两匹骏马各驮着一人,雄赳赳地驰近。风入松仔细一看,心下大怒。原来那来的二人中,其中的一个便是柳大郎。

柳大郎一勒缰绳、收住马,欠了欠身,却道:“此干人尚都在此。那一个便是褚君宝。”他手指褚君宝,正指与另一骑上的那人看。那人瘦长的脸,脸间透出一股阴森森的神气。|我|搜小|说网却见他眉毛花白,长长的耷拉下来,眉角直挂腮边。瞧年纪也就四十左右。又见他身形消瘦,双肩奇窄,整个人好像被钢板挤压过似得。风入松心中一凛,暗叫:“难道是他?”

这长眉客叫作万俟孤星,人称“长眉无极”。江湖里有句话叫作“长眉无极到,草木尽飘摇。”是说此人心狠手辣,做事决绝,不止取人性命更且斩草不留,是个在江湖里恶贯满盈的角色。这“长眉无极”万俟孤星在武林“侠义盟”的“恶人榜”榜单上,一直名列前茅。三年前,“武林史官”司马春秋罗列江湖十杀手,将此人位列其中之一。他排名第五位。

万俟孤星也不下马,稳稳地坐在鞍鞯上,把目光迅速地一扫马下诸人,随后冷冷地说道:“五百两黄金,差一文,我杀你全家十口人;差一钱银子,我杀你全家千口人。”这话却是对柳大郎说的。柳大郎在马上微微一笑,说道:“五百两黄金,算得什么?绝不差你分毫!”万俟孤星哼了一声,便从腰间取下一口弯刀。但见这弯刀弧度甚大,近似满月。刀光寒冷如水,轻风拂过,竟发出哀哭之音。真不知有多少人,曾冤死于他这柄弯刀之下。

风入松一看见那长眉客拔出这柄弯刀来,便再不怀疑,心知此人必是名动江湖的冷血杀手“长眉无极”万俟孤星无疑。他这柄弯刀,便叫作“满淹弧月刀”,是一件武林里名头很响亮的兵器。相传此刀,为当年永历大帝的一名禁卫亲兵所有,靖难之役时,便曾斩首万级;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这刀饮过的颈血,几可汇成涓涓溪流。

万俟孤星把刀横在臂弯下,傲睨马下诸人,忽然眼光停留在风入松处。风入松与他目光一对,心中不由一寒。突然,那万俟孤星纵身而起,身子闪电般跃离马背。风入松眼前一花,也未看清他身形趋至何处,便见那万俟孤星已坐回到马上。再仔细一看,此人左手赫然提着一具头颅;断颈处还在滴血。

“啊!房兄弟……”就听铁云飞和贾长啸颤了声音惊呼。风入松倏地转过头去,便见那房德坤的一颗人头已被割去。他一具无头尸首摇摇晃晃地站立着,冷月相掩,倍显凄怖:这万俟孤星适才跃离马背、跃回马背,只一霎间工夫,就出手割掉了北京城十八大锦衣卫高手之一的“八臂哪咤”房德坤的首级,真是形如鬼魅,快似闪电,又狠辣至极!

房德坤的无头尸身晃动了一会儿,便扑地倒了。铁云飞、贾长啸二人又惊又怒,攥紧了拳头,却又不知该如何。他二人惊惧地凝视着马上的长眉客,心中骇异非凡。

万俟孤星脸上浑无表情,目光却又停留在风入松处。风入松也为他适才的这一出手而感到惊骇无比,手中长剑不由得攥紧,剑身不停抖动。忽然,万俟孤星又一跃而起,风入松大惊,这次他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万俟孤星的身形,把他看得死牢。就见这万俟孤星奔向黑风寨一干人当中,但看血光飞溅。风入松才看仔细时,那万俟孤星又已跃回到马背上。黑风寨二寨主“花蝴蝶”言玉书的头却已经没了。

这般如鬼如魅地飘忽杀人,饶是风入松阅历极广,却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此时不惊反怒,心中恼极此人下手狠辣。风入松一声清啸,提剑飞身而起,直扑万俟孤星。

就见风入松长剑连颤,寒光大盛,冷冷的剑尖瞬间织成一张网,罩在万俟孤星身周。万俟孤星不由脸现惊佩之色,立即举刀遮拦。旁观众人但见他二人刀剑好似冰雹乱打一样的相交,却谁也看不清那一刀一剑的去路。忽然,万俟孤星遽然又纵离马背,疾入黑风寨那一干人当中。风入松大怒,提剑飞身随至,剑招迭次,纷纷指向万俟孤星后背诸穴。眼见那风入松剑尖抖动,犹似开了梅花数朵;然则梅花未谢,一瞬间,这万俟孤星即返身跃回马上。就见他左手间又已提了一颗人头。黑风寨三寨主杨大壮项上已然“空空如也”。

风入松纵横江湖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迅速杀人的手段,也从未见过如此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他此时怒不可遏,早把平生本事一一展全,那“徐来剑法”总共的一百二十三招自他手底淋漓尽致地挥洒,?然如意。

万俟孤星但把一柄弯刀使得回旋飞转、张弛捭阖,与风入松缠剑恶斗,全力施为。这万俟孤星虽恁地狠辣,武功又是出奇地高,不过和这风入松平手相斗,也只是斗个旗鼓相当。适才他突袭杀人,虽然极显鬼魅。不过那被杀的人除了房德坤是失于防备以外,另两个黑风寨的贼却是早先被钱是命暗弄了手脚,动弹不得的,若要杀他们,原是极易。若说他万俟孤星最慑人的地方,便是他的动作身法实在太快。一般的人在失于戒备的情况下,遭他毒手,疏不足奇。

万俟孤星和风入松堪堪战至百合,心中俱佩服对方了得。万俟孤星心道:“姓风的果非浪得虚名!我这柄弯刀一百招里竟奈何不了他。”风入松却思:“长眉无极恁地厉害!除非周捕头和刘四弟在此,平常的人真是难以轻易取胜他。”

这万俟孤星何以至此?这就要从柳大郎身上说起。

※※※

且说那柳大郎骗得黑风寨大寨主姚爱桃下山,两个人一行走出半里。忽见对面走过一伙人来。姚寨主便勒住马,定睛去看。原来是县里的官差。只听那伙人中一个道:“刘家那丫头愈发出落得标致了,适才见了,半晌竟没认出来。”又一个道:“听说许给了住东街王八胡同第四家卖果仁的温遛早。嘿,嫁错人了!”头一个道:“你听谁说的?”那个道:“前儿个,我见了贩蜜饯的张二姨,那时……”他几个正云里雾里的胡侃,姚寨主却拍马近前,“嗖”地拔出腰间宝刀,喝道:“老子是黑风寨的姚爱桃。你们要死要活?”那几个官差起先一愣,随即仔细一打量,立即就辨认出眼前这马上的人,正和平日里张贴告示上画的那黑风寨贼首模样一致。因此不由得不信,忙地都跪了下来,举手告饶。姚寨主恶笑道:“把你们几个的头抬起来,容我端详端详。”那几个官差敢不听话?都把脸高高抬起,仰对着姚寨主。姚寨主把眼来细看这几个官差,忽然皱了眉头,恚道:“没一个中意的!”又道:“转过去,把裤子月兑了。”那几个听了,十分愕然。却谁也不敢迟疑,连忙扭过身,把裤子扒了。却听姚寨主喝道:“扒净了。我要看看你们的腚!”那几个忙地把衬裤也都月兑了,光溜溜地露着蛋子。姚寨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俱不中人意。”

柳大郎心里偷笑。他笑什么?既笑这几个人尴尬,又笑那姚寨主唐突。原来这姚寨主不近,却喜欢问男人求欢。他观看这几个官差的,便是为此。眼见这几个官差都不入这姚寨主之眼。他正十分扫兴。

忽然,姚寨主跃下马,不由分说便抱了一个,拖着那人生拉硬拽地便往一颗松树后面跑。那人提着裤子,哭爹喊娘的乱叫,只道这土匪要杀自己。柳大郎蹙了眉头,心里便犯恶心,忙背过身去,不往那边去看。就听树后面,传来那名官差的哭叫,正扯着嗓子嘶道:“小人刚拉完屎,没擦干净。大王饶了小人吧!”姚寨主却喘着粗气叫道:“我有纸,我给你擦擦。”那人却哭道:“小人的一准不中大王的意,就是小人的模样,便也是如此地丑陋,定然坏大王的兴头。大王不如留着好兴致,寻个容貌和气质都好的,再行乐事不迟。”姚寨主听了,果然打住了,急问:“你知你这县里哪个男子是好的?”那人如蒙大赦,忙道:“适才咱们刚逮了个姓王的小白脸,十分俊俏。现正关在牢里。只要大王愿意,小的一定让大王去得着他。”姚寨主听了,即信了他话,只道:“你敢瞒我,我到时碎割了你!”

说着,姚寨主拉着那官差从树后面走了回来。那人已经提了裤子,却兀自满面泪痕。姚寨主忽然抽出刀,奔上几步便把另几个官差一一剁死。回过头来,恶笑道:“你敢不答应,他几个便是你的榜样。”那人吓得腿也都软了,心里只知叫菩萨。

柳大郎心里十分不悦,便不停地满口埋怨,深深怪责姚寨主耽搁正事,又数落其行止龌龊。姚寨主怒道:“你闭嘴!”柳大郎恼恨地道:“还不让说?”姚寨主怒道:“你再和我多说废话,我就弄你!我就弄你,你信吗?你信不信?”

柳大郎听了怎敢再说什么,只得随他去。姚寨主便擒着那官差,往景德镇县城里去。哪知进了城,就见县令李甲带着一队人,正押着那魏娇尔往府衙回。姚寨主老远处看着县令李甲,竟好似着了魔一样,心里急叫:“哎呀呀!这县令李甲,人到中年,竟是越活越有味道!瞧他这具富态身子,这副鼓囊肚,这圈肥肠脖,这对大耳垂,这片小红唇,这口女敕白牙。长得真好!好个官相、福相、旺夫相!哎呀!满城的男子,并方圆百里以内,真是竟无一人能及得他的一丝风韵也。今儿我不栽了他的后庭花,我不姓姚!”

姚寨主不由分说,硬是撇开了柳大郎。柳大郎如何能劝留?那姚寨主早一溜烟地去了。等到天色见晚,他便趁黑模进了那县令的府里。他施展轻功,李甲府里的人自然谁也没发现他。饶是李府甚大,却也没费多大劲,只半柱香的工夫,就找到了李甲的所在。破窗探头往里去看,见这李甲正在非礼一个女子,却还没月兑光了那女的衣服。赶这时那李甲正妻李氏便撞了进来,见了屋里情景,不由分说便张口一通乱骂,却只揪着那女的往死里打。那女的便是魏娇尔。窗外的姚寨主心说:“可怜本县的头号大官,竟讨了这么个母夜叉,活了若许年,也真正地不易也。管教我伺候你一世,你岂不无穷尽的受用?”他见那县令李甲转身逃出屋子,便忙地破窗而入。

那李氏猛见从窗口跳进一个人来,大吃一惊,还没呼出声,就被姚寨主一指点倒了。魏娇尔啼哭着、遮着半露的身子便夺门跑出。门口的两个站班下人还惊诧着,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姚寨主就上去一刀一个,比着脖子根儿齐齐地切剁了,然后把尸身拖进屋里。随后,拿脚蹭净了门口的血。这时,见魏娇尔哭着跑出的李甲瞧出来不对,便急地走回屋来。正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在行凶。腿早吓得软了,一交坐到地上。口里方要呼,就被姚寨主一把捂住了。姚寨主不由分说,立时点了他的哑穴。李甲惊愕万状,打嗓眼儿里却溜不出一句声来,心中只道:“难道此人要杀我不成?还是要打劫于我?”

姚寨主喜的急不得,狠狠地将那县令推到桌子上,扎猛子似的就扑了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这赃官的腰,嘴上快然而叫:“旁人看着你糟,我独看着你骚。你方把那小妇儿**了,我如今且替她还个因果报!可叹你平日作恶多端,贪赃纳贿,只把良民欺;而今得我这般绿林好汉,月兑了你的裤子将你奋进地**。你莫哭,你莫闹,你须知‘善恶终有报’。来世你投胎落个好牲口,该把今生的桩桩欺民孽债一一去还报!”

姚寨主糟蹋完这县令,便伸手解了他的哑穴,恶狠狠地道:“你敢声张,我就剁了你。门边儿那两个没头的就是榜样!”李县令又悲又惧,只哭说:“全凭大王主张。”姚寨主方要问他别事,却听门外有下人回报:“大人,贾府来人求见。”

※※※

且说柳大郎见那姚寨主死活非进县令府邸不可,硬是要干能档子龌龊事。心里气恼不得,但骂:“烂泥扶不上墙的货!给脸不要脸!真不识抬举。”恼虽恼,却也无可奈何。转过一条街来,忽见街边的一个酒馆里嘈杂。里面沸沸嚷嚷的,就有个酒保跳脚地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到我们这耍横!没钱就滚。”却见一个瘦长的汉子端坐于内,神色十分阴沉。这人相貌疏为奇特,雪白的一对儿眉毛皆长似拂尘一般。双目目光如炬,却只端望着面前的一碗酒。脸上无髭无须,瞧年纪约有四十多岁。身形颀瘦,像经人手里搓出来的面条。柳大郎初时看着诧异,待沉吟,便忆起此人是谁来,不由吃惊:“不是他是谁?长眉无极!”就看那人正被酒保没鼻子没脸的数落,话里话外听着,像是在说他吃酒不给钱。

“我说,**的在这儿学驴叫呢?吵吵什么!”柳大郎一抖落袍子就进了那屋里,一把碎银子拽在那酒保脸上,骄横地骂道:“不就是喝你家几碗酒吗?操!我们这位爷还能真差了你的?瞅瞅,拽你脸上的够不够?”酒保虽被他这把碎银子砸得脸生疼,但一看进来这位客人这穿着,这气派,这劈头盖脸的一番话,就知道这是位来头很大的主;可是吃罪不得。忙地俯子拾起银子,不需掂量,凭着业务手感,就知道这银子足有十两多。脸上早堆下笑来,油涮舌头似的说道:“哎呦哎呦——,我说您这位大爷可真是屈杀小人了。小人哪敢和您二位爷吵吵?打死小人也不敢。就是借小人二斤胆,小人也不敢呢。看您这位爷说的,这许多银子足富余了,就喝光了咱家酒窖里的所有酒桶也实实的够了。这位大爷啊,您适才说得对,小人适才是学驴叫来着。您多包涵哪。哦,海涵一二。”最后他还学着说了个文词。

“滚你妈的蛋!”柳大郎一句话骂开了那酒保,自是懒得听他??隆W???恚?阆蚰浅っ伎凸傲斯笆郑?档溃骸靶值芰?愠保?坪茁ケ叨?习舜蠛诺睦习濉D?还芫徒形疑?×?泳褪恰W鸺荻酪?诖耍?拍?薨椋?鄹缑嵌?行南嗯悖??恢?鸺菰史瘢坎宦墼跹??饩普嗜?窃谖彝飞稀D?还芡纯於?睾龋?∏榈睾龋?趴?睾取D?秃裙饬苏饩暗抡虻娜?啪谱?樱?捕疾话?摹T鄹缑嵌?椭挥姓庖环荻?蛐牡桌镎嫘呐宸??囊馑肌!彼?低暾庖幌?埃?侨送芬膊惶В?春鋈话丫仆肜锏木聘?懔耍??胍煌疲?谄?淅涞氐溃骸拔移缴?皇苋耸┥幔?皇苋硕骰荨D闶鞘裁炊?鳎?臼裁醋宰髦髡爬次?医岢?抗觯闭馊怂祷翱谄?糜玻??司谷绱瞬煌ㄇ榇锢怼?p>谁知这柳大郎丝毫不怒,神色一点都没变,依旧挂着个笑脸,却倏地把大拇指一竖,赞道:“好!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尊驾可真有古人之风!我佩服,我佩服。我可真是五体投地了也。”那人依旧没有好脸色,理也不理他,只哼了一声。柳大郎又道:“咱哥们儿这要是没走眼,我猜您就是那位江湖里鼎鼎有名的长眉无极万俟大侠吧。”那人又哼了一声,却“啪”地一声将一柄弯刀往桌子上一拍。柳大郎见了一惊,忙叫:“弧月刀!真乃是闻名不如见面。您果然是万俟大侠。幸会,幸会啊——!这个……这个……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那人的确便是长眉无极万俟孤星,江湖里排名第五位的杀手。大侠云云自然全是胡说。他这人杀人无数,杀的人哪管什么是非善恶,只要雇主出钱,价码合适,他就杀。这么个穷凶极恶的人,莫说和“大侠”二字不沾边,就是在恶人堆里,也是数得着的坏。万俟孤星也识得柳大郎的名头,知道这是个天南地北第一会耍贫嘴、玩花腔、抖落心眼子的人。三教九流俱通,为人八面玲珑;黑白两道吃席面儿,官府江湖走融通。更兼家财万贯,各地广开着无数家赌场妓院,真个日进斗金,四通八达。万俟孤星倨傲地道:“我不喜欢和人废话。你就说吧,你有要杀的人没有?有就开个价。我有能耐就接,没能耐我就走。我不耐烦听你说那些油腔滑调的话。酒,我不用你请。我宁赊,不教人请。这是我三十年的规矩了,也不该在你身上破例。我要接了你的活,我自然有钱买酒喝。”

柳大郎就再爱耍嘴皮子,此时也再不弄那多余的唇舌了,便直白地说道:“痛快!我教你杀这几个人,便是……”说着便把风入松以及那几个锦衣卫并黑风寨余人的姓名告诉了这万俟孤星,连姚爱桃也指给了他。万俟孤星静静地听完,也不寻思,便开口道:“这生意我接了。五百两黄金。”柳大郎也不含糊,立刻应承,只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万俟孤星却冷笑道:“我不是什么君子。不过,你要知道,杀手远比君子要讲信用得多!”说着便站起身来,又道:“酒,先搁这。等我杀完了人,钱拿到手,再回来喝!”柳大郎则爽快地道:“我先付钱给你,你喝完了酒,咱再走。”万俟孤星头也不回地便出了那酒馆,只背着身子说了声:“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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