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七剑 正文 八、一句输赢皆权术,满枰棋子是机心(2)

作者 : 未了生

“当务之急是要拦截李渔火!”田尔耕忽对骆轻容说道,“孙承宗这条老狐狸很不简单。[全文字首发]不论将来怎样,都不能教信王和孙承宗联络在一起。”

原来孙承宗乃当今皇帝老师,官封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天启二年广宁失守后,朝廷启用孙承宗经略辽东,负责关防。他可谓外有军权,内有政权,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魏忠贤素欲拉拢孙承宗,奈何不遂己意。由此,位高权重的孙承宗便成了魏忠贤在朝中的最大顾虑。而孙承宗年近花甲,自是人生阅历丰富,老尔弥辣,在官场浸婬多年,更可谓玩弄权谋于股掌之间。他对魏忠贤表面恭谨,保持谦退,不与其发生正面冲突,使其不能抓住自己的把柄。暗里却积极拉拢朝中重臣,提携年轻才干之士,增加辽东军饷和兵力,培育自己的势力。只待时机已到,便要矫诏发难,以“清君侧”之名,兴兵入京,剿灭魏忠贤集团。

然而终于教魏忠贤抢先一步,向熹宗进谗言,离间其君臣。

前文也曾说道,明熹宗天启帝并非蠢人,况且孙承宗又是他老师,是以这朱由校并未被奸臣所蛊惑。然而天启五年,柳河兵败,却正是天赐魏忠贤党羽一个攻击孙承宗的良机。阉党重臣竞相参劾孙承宗,污蔑其里通番邦,意图不轨,拥兵自重,图谋篡位。这是极其严重的罪名。古往今来,有多少赤胆精忠的英雄,都是死在这条莫须有的罪名上。但熹宗朱由校虽然为君糟糕、做人混蛋,但头脑并不糊涂。他自是决计不会相信,是以见奏不准,见疏不批,一力保护他的老师。但阉党重臣硬是抓着这个把柄不放,对孙承宗群起而攻之。最后,孙承宗自己终于被逼不过,便上疏请求告老还乡。

表面看,在这场政治斗争中,阉党无疑是打倒了孙承宗,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其实不然。孙承宗这一请求告老辞官,实乃妙着。何以见得?

一,孙承宗为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更经略辽东,统帅三军(当时,明室和后金军事冲突严峻,因此国家主要军事力量都布置在辽东),可谓外有军权,内有政权。自汉唐以来,中国封建王朝的臣子,能够既封宰相又手握军事实权的能有几人(明清已无实际意义上的宰相,但内科大学士一般会被民间俗称为“宰相”)?所以这孙承宗可谓高处不胜寒之至。况且又是皇帝老师,真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退此一步,实为韬光养晦的妙着。

二,孙承宗在宦海沉浮几十年,其势力可想而知。无论是内政诸臣,还是军部将领,都有其嫡系和亲信。因此,要打倒孙承宗,就必须彻底将其定罪,更要把孙承宗的整个政治集团全部击毁,正所谓连根拔起。然而,孙承宗这一告老辞官,使得阉党集团自以为达到目的,取得胜利,是以不再追求其罪名;而对于他的嫡系臣僚自也是无从攻讦打击。因此,阉党的这次政治攻击,完全未能触动其根基。反倒最大程度地保存了孙承宗集团的实力。[我搜小说网]

如果有人怀疑,这孙承宗既已不再掌权,他一介布衣又如何能再领导自己的整个政治集团、左右朝局,使朝中重臣和边关诸将奉其号令?这只能说怀疑的人,实在太小看孙承宗在国家政治中心几十年的沉浮和影响力了。

这里或可以简单说说帝王学、屠龙术这玩意儿。

其实,那帝王学、屠龙术学问深奥,义理精神,非几句话就能说清的。你不读尽“二十四史”,不深悟“诸子百家”,谁敢说自己懂得帝王学、屠龙术?这里讲的几句,也不外乎是最浅显、最表面的东西。

且说这帝王学、屠龙术大抵是围着那“权、情、心、利”四个字做文章。“权”字诀,即是玩弄权术。这里的要义,在于如何利用手中的权力,使其发挥最大功效。权力本身只是一个工具。使用这门工具的最关键处,便在于要使得权力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恰当的程度,应用于最合适的对象。善于玩弄权术的权术玩家,绝不会滥用手中权力,而且更懂得控制手中的权力,亦即自我抑制。聪明的权术玩家懂得,令权力膨胀并非高明处;真正高明的,乃是利用权力的一记“会心一击”,即把权力迅速地、有效地应用到实处,取得事半功倍之效果。如果一味追求权力,一心攀爬权力巅峰,就不是人在驾驭权力,而是权力在驾驭人了,最终人也将被权力所毁。

“情”字决,既是人情关系。中国社会的一切伦理秩序,都是建立在家庭伦理之上的。而家庭伦理的基础,就是情感。也既可以说,情感关系乃是中国社会伦理秩序和社会关系的基础架构。哪怕是步入法治社会以来,依旧有“情、理、法”的上下位阶存在。所以,欲成事者,不论事之大小,都绕不开“情”之一字。与他人建立深厚牢靠的感情,是中国人追求事业成功的必要举措。一个人可以让多少人与自己拥有深厚的感情,可以让何种阶层的人能与自己拥有深厚的感情,就间接决定了这个人在社会上的作为和取得成功的可能性。

“心”字决,即是掌控他人的心理和控制自己的情志。道家曾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儒家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求知人也。”兵家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以看出,中国古代的主要学说体系中,均把“揣摩、掌握他人心理”当做一条极高深的智慧。如果一个人能够清楚地知道对手的想法和心理,又能坚决地控制自己的情感、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这样的人岂非十分可怕?其实,一部帝王学,大体就是一部读心术。为什么说“天威莫测”?因为圣心最不能教他人轻知。一旦皇帝身边的人知道了皇帝的心思和想法,要么这个人会大祸临头,要么这个人就能青云直上乃至于乾纲独断。看来“心”字决,最是非同凡响,义理艰深。

“利”字决,即是予人以利,使人与自己利害相关。这一字诀,最是普通不过,人人尽知。你若要别人肯为你办事、能为你办成事,首先便要人家能够有好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也可以说,前面那三字决,无非都是要归结到这个“利”字上,才会有的放矢,发挥最大功效。

此皆题外话。所以赘言于此,无非叫诸位看官可以晓得,那告老辞官的孙承宗并非离开官位,就再无势力了。他仗着“权、情、心、利”四字,依旧操控着庞大的官宦集团。这些朝中重臣随时可以被他调动启用。所以他的势力不仅丝毫不受影响,却反得以受到最大的保护。你看,那清末的袁世凯也曾迫于清室的猜疑而辞官回乡。然而北洋汉军的诸将领不依旧是甘为其部下,只奉其号令?这便是屠龙术的政治才干了,却非常人能企及。古时枭雄皆谙熟此道,今人阅之,或可为一哂则已矣。

田尔耕亦非泛泛之辈,此人原系宦门子弟,书香世家,是个极有学问的人。而一个有学问的人,一旦变得现实功利、残忍和野心勃勃。就会成为最可怕的权术玩家。田尔耕比任何人都深刻地明白孙承宗的政治布局和他隐藏在深处的实力,因为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和孙承宗具有同样政治斗争层次的人。虽然孙承宗告老辞官,但田尔耕从未没有一刻低估、忽略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所以,他早已布满了密探去监视这个孙承宗的一举一动。

而正如他所料,这个隐居乡里的老人,确然没有停止他的活动。而且,更有绝世高手在暗中保护着他,保护着他的一切部署和行动。这些绝世高手中,便有李渔火这样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人。田尔耕对他所知极少,只知道他曾是熊廷弼的门生。曾以布衣身份随他老师驻守辽东。除此之外,再也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什么。但是信王朱由检微服出巡后,田尔耕却从探子那里得到一个惊闻。原来孙承宗要联络信王朱由检!

这无疑将是孙承宗扭转乾坤、反败为胜,能够彻底击倒阉党集团的最辣手、最关键的一步棋了!这个能够掌控朝局和左右边防三军的隐居老人,若和皇上的胞弟、极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信王朱由检联系在一起,那么这股势力将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个情报深深的震撼了田尔耕。打乱了他几年来的全盘计划和部署。他不得不从新布局。这个情报他并没有向魏忠贤汇报。因为魏忠贤也是他要利用的人。但他相信,这个情报魏忠贤也已经知道了。因为从另一条情报上得知,许显纯已经暗中派出杀手,去刺杀信王朱由检。

许显纯,一个狡猾、卑劣、残忍、没有尊严和信仰却又十分愚蠢的人。这个人所以能够步步高升,成为魏忠贤身边最亲信的人。依靠的不是他的智慧和才干,而是他为人的卑劣、没有原则和无所不用其极。一个世上最冷血的刽子手。就是他亲手用钉子一根一根地钉进杨涟的身体,用世上所有可以想到的残忍手法生生折磨死那位晚明最忠肝义胆的文人士大夫。

但许显纯又是一个愚蠢、没有政治才干的人。他不会布局谋篇,不会观察政治形势,甚至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学无术,肚子里没有丝毫墨水的蠢货。他只是魏忠贤的一只杀人的手、一条咬人的狗,是魏忠贤手下最纯粹的一条狗,是永远恪尽职守地守在主人的家门口,让咬谁就咬谁,让咬几口就咬几口的一条好狗。他知道信王朱由检将会威胁到魏忠贤,所以就要趁着朱由检微服出巡的时机,派去刺客不顾一切置其于死地。

田尔耕觉得自己和许显纯从来都不是一路。他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目标,更有自己的谋划。那就是对魏忠贤取而代之。所以这步棋路要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走,一点都不能出差错。在这盘棋还没有到生死关头的时候,棋局中的各派势力,他都不能去得罪;包括孙承宗,更包括信王朱由检。然而,许显纯现在却派人去刺杀朱由检,无疑是把阉党集团和朱由检之间的矛盾推向了表面化、极端化。而他田尔耕是天下皆知的阉党骨干。将来自己再要和朱由检拉扯关系,就很难了。所以,田尔耕此时此刻,不恨孙承宗,最恨许显纯。

所以,田尔耕才要亲率大军急着出京,要去秘密地勤王护驾。他要先所有人一步,见到朱由检,并向他示忠,亲手剪灭那些许显纯派来的刺客,护卫其回宫。这就是他在目前形势下作出的决断。但是,孙承宗也下了同样的一步棋。他也派人去接应和保护朱由检去了。派去的那个人,便是李渔火。

因此,这一步棋的胜负,倒也简单明了了。两派势力去救,一派势力去杀。就看谁先得手!

但是这庙门外疑为东厂势力的这一次暗袭,又无疑破坏了田尔耕当前的打算。居然在暗中还有一位高明的棋手?!总之,如今田尔耕的秘密勤王行动已经暴露了,他必须改变策略。因为他现在无论如何都还不能和魏忠贤集团决裂。

田尔耕看了一眼身边的骆轻容,然后回身冲众锦衣卫吩咐道:“情形有变。现在咱们分成五队,分头行动。”说着对着面前一名身材高壮、满脸虬须的人说道:“赵巨厥,你带领‘十二煞星’火速前进,务须尽快接应到信王。”又对一名身材奇矮,满脸病容的人说道:“孙鹤氅,你拿我手令去碧水潭找‘十枭’,然后火速赶回直隶,带领‘十枭’去监视孙承宗,今后再不必回京。将来无论何时,只要见到我派人去送给你一只黑纸鹤,你无论如何也要提孙承宗的头来见我。”又对一名弓背驼腰的枯瘦之人说道:“谟烽火,你领‘五毒’去查探许显纯派去的杀手的动向。只要见到,务须将其剪灭!”又对骆轻容说道:“你带领幽鬼和灵烟去寻查李渔火。该怎么办,你应该明白。”

一番吩咐毕,众人齐声唱诺,随即离去。田尔耕望着天上残月,说道:“我率大队人马,即刻回京。”

众人去后,那破庙里倒于地上因中箭而奄奄一息的魏娇尔,再无人过问,更不知其死活。

(作者按:本回涉及权谋类的谈论及历史人物评述部分,皆系妄言和杜撰。请读者朋友们不要责怪作者的肤浅。敬请原谅,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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