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难见到表妹了,但生活中,也不全是让慕容复不快的事情。
在他十六岁的那一年,慕容家里来了两位小客人,都是小女孩。一个叫阿朱,她的身世比较凄惨。慕容博在外云游访友的路上,见到了一个小孤女,没有爹娘照顾,在市面上流浪,有一日受一伙流氓欺凌,眼见她就要被几个流氓猥亵,慕容博见到之后马上施以援手。略施几手功夫就重重惩戒了那些流氓,然后就问这小女孩家在哪里,自己可以送她回家,这小女孩述说了一段让人心酸的往事,让慕容博感伤不已。小女孩叫阮玲玉,很小不懂事的时候就被父母寄养在一户普通农家,那家人曾经告诉过她是一户姓阮的人家送过来寄养的,给她取名阮阿朱,最初那户农家由于没有孩子,对她还算好,后来那家又生了个男孩,就开始嫌弃这个养女,经常虐待她,她自己就是被家里赶出来的,现在也无家可归。慕容博仔细端详了这个小女孩一阵,见她分明就是个美人坯子,雪肤红唇,身段窈窕,小嘴若樱桃,眼神里透着机灵。慕容博心想,复儿这么大,只是这一个孩子,没有兄弟姐妹,与别的人家里那样一下子好多兄弟姐妹一起的孩子相比,身边缺少玩伴,从小就孤单,有这么一个小女孩正好可以弥补他童年的缺憾。想到这里,就先让这个小女孩到此地的一家酒楼里饱餐了一顿,然后将她抱回家。
另一个小女孩阿碧,是被他的父亲亲自送到慕容家。他的父亲来头不一般,是名振武林的聪辩先生苏星河的大弟子康广陵,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在苏星河的弟子中傲视同侪,他最擅长的却不是武功,而是弹琴之艺。康广陵与慕容博因为都喜欢弹琴所以才成为知音,但两人对对方的武功家数、门派传承、家族过往等一概不问。康广陵将亲女儿送到慕容家,并说自己将长期离开女儿,引起慕容博的好奇,就问这是怎么回事?康广陵无法搪塞,只能说出实情,那就是他师门有一个仇家,十分凶残,自己想帮助师父苏星河对付他,却担心自己女儿幼小,受到连累。慕容博有心帮他,但有想这是他师门的事情,自己毕竟是一个外人,不好干预。慕容博也是志在复国,心无旁骛,不愿意卷入江湖纷争里导致横生枝节,影响自己复国的精力。康广陵在慕容博家里住了几天就匆匆离开了,临走时,对慕容博正色道,“无论遇到任何人,不要说阿碧是他的女儿,只说是他随便收的一个徒弟即可”。慕容博见他如此郑重,也就答应了,甚至这个秘密对慕容复也是一样隐瞒。
这两个女孩来到慕容家后,慕容夫人公开在全家宣布“阿朱、阿碧她们就是我们慕容家的小姐了。哪一天阿朱、阿碧这两个小妮子有了归宿,我们慕容家全副嫁妆、花轿吹打送她们出门,就跟嫁女儿没半点分别。”
两个小女孩的到来,给慕容复原本单调的生活平添了很多乐趣和烦恼。这两个小女孩各有5、6岁的光景,却经常缠着16岁的慕容复陪他们玩。慕容复原本的生活中,除了读书就是练武,没有任何乐趣,慕容复只是凭着对父母的孝道勉强坚持,内心早已抵触,见到这两个小女孩追着自己玩耍,正好有了借口逃避父母的高压管教。慕容复起初对父母很忌惮,不敢每天太张扬,所以只抽一点时间和阿朱阿碧两个孩子玩耍,但他发现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的,就越发的大胆,每天玩耍的越来越多,到后来终于连武都不练了。慕容夫妇见到儿子的做法,心中十分纠结,一方面,他们内心对慕容复还是抱有一定的希望的,希望慕容复能够福至心灵,豁然开朗,突然领悟到武学的精髓,成为顶见高手,另一方面,慕容复是慕容家的独苗,慕容夫妇如果逼得太厉害,慕容复万一有个闪失,他们如何向慕容家的列祖列宗交代?所以他们只能顺其自然。
慕容复在前世的记忆里,还残留了很多有意思的故事,比如什么“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落密欧与朱立叶”、“卖火柴的小女孩”等等,他经常讲这些故事,讲到高兴处抖得两个女孩如花枝乱颤,讲到悲伤处两个小女孩潸然泪下,她们已经在内心将慕容复当成世界上最有智慧,最体贴她们的人了。阿朱和阿碧见慕容复和自己一起玩,就越发的放肆,竟然要慕容复陪自己一起睡觉,结果让慕容夫人知道了,把慕容复狠狠收拾了一顿,鸡毛掸子打断了一根。慕容夫人对慕容复说训斥道:“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了,男女有别,不知道吗”慕容复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话,眼泪就在眼眶了打转。他想不通母亲为什么打他,阿朱和阿碧只是想在睡觉前听他给她们讲故事。
慕容复18岁那年,慕容博越来越感觉气氛不对,原因就是有一件特殊重要的事情让他感觉棘手,少林寺高手玄悲大师突然来访。玄悲大师是少林派有数的能入慕容博法眼的高手之一,武功造诣极高,已达当世一流境界。最大绝学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大韦陀杵”,七十二绝学第二十九门,一共十九招杵法,但招招极为厉害。
慕容博亲自在燕子坞参合庄上独自接待玄悲。玄悲和尚身材高大,状貌奇伟,仪表不俗,长长的白色须髯随风飘扬,脸上看不出他一丝的心情。
慕容博见这位僧人双手合掌,不怒自威地面对着自己,这次奉玄慈方丈之命,专程到姑苏来向姑苏慕容氏掌门慕容博讯问“雁门关大战”中的报错信一事。
玄悲是开门见山,并不想在姑苏多做停留。他刚一发问,慕容博心中暗自猜想,少林方丈玄慈与自己故交,而这个玄悲和尚自己从未见过,这次用这种方式来问自己,必然是玄慈内心对自己很不相信。这个玄慈,本来曾因为是自己的好友,被自己作为复兴燕国时在武林中的一股助力,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看来复兴燕国的前景不太妙啊。
慕容博心中忧虑,表面却没有任何反映,而是镇定地对玄悲说,“大师问得有道理,换做是我也会和玄慈方丈一样想法,要来问问。我也是误信人言,结果一时心急,就马上告诉了玄慈方丈,惹出这么多的事情。大师远来是客,就请在我的参合庄小住几日,容我给你详细解释,此事说来话长。我也常在江湖上听说大师精通少林绝技,我正好也是好武之人,家里有个还施水阁有一些武功的典藏,正好与大师切磋一二。”
俗话说,“举手不打笑脸人”,玄悲本来是在心里准备对直接质问慕容博之后,慕容博可能的几种表现甚至当场动手都在自己的算计中,惟独慕容博这样的表现就象一团棉花,自己想发力都无从着手,只能苦笑着答应。
在参合庄里,慕容博对玄悲花了很长时间解释,虽然知道不能尽释玄慈方丈之疑,但对方也抓不到自己的切实把柄,很难说自己就是有意蓄谋假传信息。不料风云突变,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玄悲在慕容府上发现姑苏燕子坞中的一些地名,“参合”“燕”等都能让人联想到东晋时期燕国的一些事物,燕国的国主正是慕容氏。参合庄内有一些很隐秘的所在,连慕容家的家人都难以进入,慕容博和一些神秘的江湖人在来往。所有这些,让玄悲感觉疑惑。他当面试探慕容博,问过之后又后悔,每个大家族都会有一些隐私不足为外人道,他以为慕容博可能也不便于回应,自己不会勉强。不料慕容博听到他的问题后,脸色变了一变,然后说出了一些听起来合理的理由,玄悲毕竟不是常人,善于察言观色,从慕容博反映的异常之处中发现了蛛丝马迹,猜到了慕容博必然其志不小,他的每一步行动都不会是偶然的。
玄悲在参合庄住了几天,连还施水阁都没去几次,就急忙得对慕容博推说少林有要事要他回去处理。慕容博不便勉强,就让他离去了。这个玄悲离开后,慕容博回想玄悲的各种表现,越来越怀疑他发现了自己谋反的意图,决意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将他灭口。
慕容博思忖很久,终于下定决心,采取假死之计策,以瞒天过海。一天早上,他突然故作发病状,马上招来慕容夫人、慕容复、及四大家将。留下了几句“记得祖宗遗训,时刻不要忘复兴大燕”,对慕容复特意叮嘱“虽然复国不一定要靠武功高,但我慕容世家在武林中数代得享大名,你武功低微,为父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后,就很快“去”了。全家大放悲声,当然慕容夫人和慕容复都知道内情。慕容复有前世的一些记忆,知道父亲的死是装的,在入殓前专门试探了一下,结果居然不能试探出真假,不由得感叹父亲闭气功夫的高深。
是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大变故,竟至慕容博这一中原武林顶尖高手假死来避祸?原来慕容博自幼受祖父、父亲之教,以“复兴燕朝”为毕生之志,然其时宋辽交好,兵戎不兴,全无可乘之机,只能挑起宋辽两国武人之间的冲突再从中举事。於是慕容博赶赴少林寺传假讯,说辽国派出高手,於重阳节前后大举进袭少林寺,意在劫夺寺中所藏武学典籍,以上乘武功传授兵将。不出数年,辽国大军南下,疆场之上,宋军决非其敌,汉人江山便危亡无日了。此事关系着天下苍生及中原武林的命脉,少林群僧当即传讯,召集各路英雄共谋对策。雁门关是辽国南下要道,中原武林更集中好手,守在雁门关外隐僻之处,伏击了辽国的高手,不想辽国高手虽只有一人,却武功高强,远超中原群雄。此去伏击的第一批中原高手几乎全军覆灭。后来幸存的中原高手经过查探,竟发现是一个天大的误会,辽国的高手根本就不是想去劫夺少林秘籍而路过雁门关的,中原群雄都是枉死。慕容博深知,上次对玄悲说的敷衍的话,未必能被少林采信,如果少林深究起来,自己不好应付过去,只能假死。他相信,如果少林方丈玄慈知道自己死了,就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那么整个慕容氏的声誉将得到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