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椒妻 第四十七章 你确定?

作者 : 石楠

婚礼这一日,由顺儿和茉莉两个丫鬟伺候着丽娘早早地起了身,青桐作为陪嫁丫鬟,昨日便已经去了郑国公府。

屋里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用的木桶,桶里热气腾腾,香气缭绕,便是所谓的香汤沐浴了。

待丽娘从头到脚把自己洗干净,穿上里衣从桶里起身后,女眷们便一拥而入,擦头发的擦头发,递衣裳的递衣裳。

丽娘家里没有姐妹,也没什么私交甚笃的闺中密友,平日里多跟各种草药与病患打交代,忽而被这么多七嘴八舌的女人围在中间各种摆弄,顿时一脸窘迫,羞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女眷们是见惯了害羞新媳妇的,哪里会手下容情,不是模模脸便是掐掐胳膊,一个个儿口无遮拦地胡咧咧着:

“哎呦,瞧这细皮女敕肉的,白得跟家里的冻油似的,真真是咱们小镇上飞出去的金凤凰,生来就是做夫人的命。”

“可不就是,看这细腰翘臀的,一看就知道好生养,以后给咱们小公爷生十个八个的小小公爷出来,嘿……”

“就是就是,别看咱丽娘年纪不大,可该有的都有,以后啊,小小公爷还不会缺女乃吃。”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众女眷炮轰,“傻了吧你?像国公府那样的大户人家儿,哪有少女乃女乃亲自喂女乃的,人家都是请女乃娘女乃孩子的。”

……

丽娘虽然缺了婚前教育那一课,但对于生孩子女乃孩子的话题,她还是有些本能的抵触,闻言不由得羞红了脸,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里去。

及至穿好了层层叠叠的里衣,便是梳头。

此梳头非彼梳头,须得一位福寿双全德高望重的妇人执此礼,口里还得念“一梳梳到底”什么的。

梳好了头,丽娘的长发也差不多干透了,又有专门的婆子来给她挽了脸,去了脸上的细小绒毛,预示着她已经由少女变成了**。

挽了脸后,那婆子又用凉水给丽娘敷了脸,去了脸上的热红,然后才由专门画新妇妆的婆子来,在那张洁白细腻得如剥壳鸡蛋般的脸上修眉上妆。

丽娘的五官原本便生得精致细腻,即便不上妆也是天生的眉如墨画唇若施朱,又加上皮肤白皙,成日里素面朝天也难掩其容颜丽质,但新婚不比其他,哪怕你美得跟仙人下凡似的,也必须得画上专门的新娘妆。

花钿、描红、胭脂、厚粉……待层层叠叠的新妇妆涂到脸上后,丽娘顿时觉得镜子里看到的那张脸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美则美矣,却如同戴了一副硬生生的面具,就连眨一眨眼,她也担心脸上的粉会扑簌簌地往下掉,更别提微笑什么的了。

上好了妆,便算是去了一件大事,此后着霞披戴凤冠,又是引得女眷们好一阵咋舌。

穿戴整齐后,便轮到新媳妇向娘家父母亲眷拜谢养育之恩,又向祖宗牌位等行礼告别,因花厅与前厅外客太多,丽娘不便出面,于是这行叩拜大礼的位置便选在了内院柳眉院子的小厅里。

郑老太太坐在正位上,穿了身大红色的对襟缎面新袄,脸上带着喜气,倒像是富贵人家儿的阔老太太似的。

次位坐的才是柳眉,伯娘坐在柳眉下首,至于丽娘的姥姥和舅娘,那已经出了接受拜谢的范畴,无法受新媳妇的礼了。

丽娘从主位上一一叩拜下来,及至跪倒柳眉身前时,已是泪盈于睫,将哭未哭了。

柳眉想到日后要见女儿一面只怕殊为不易,也是心中酸涩难当,却怕哭花了丽娘的妆,只得强忍着,待丽娘去她伯娘跟前叩拜时,这才背过身去抹了抹眼。

拜完了嫡系亲眷后,丽娘又去了外院的小祠堂,拜别了过世的父亲,这才回到房间里坐着,等待柳眉招呼完宾客后来跟她讲话。

冬日的天儿昼短夜长,丽娘觉得自己还没跟娘亲说上几句话,便听见外头司仪高喊:“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

女眷们再次拥进房里,给丽娘盖上大红盖头。

当红盖头遮住她视线的那一霎,丽娘险些哭出声来,此后三年,娘亲孤单单一个人,日子该怎么过?

柳眉却不知道丽娘心中的担忧,见她抓着自己的手很是用力,还以为她只是害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握着她的手出了闺房门,一路穿过外院的花园,出了花厅再出前厅,然后往门口行去。

直到司仪喊第三遍“请上轿”的时候,丽娘才由柳眉和其他女眷搀扶着出了郑府大门,娘儿俩抱头哭了一场,再由大伯家的长子郑拓背着,送上了花轿。

此一去,便是一入侯门深似海。

此一去,便是三年青春任虚度。

此一去,便是亲人咫尺难相见。

此一去,便是狂卷风云折芳草。

门外前来迎亲的,是身穿锦绣绛袍、头戴双翅珠花纱帽、骑着高头大马的小公爷柴靖远,今日这一袭大红色吉服衬得他玉面含春,竟与往日的沉着与冷静大为不同,倒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却也更显得他丰神俊朗,英姿不凡。

前来送亲的女眷见到这般模样的柴靖远,定力差一些的,早就羞红了脸,定力好的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恨不得穿着凤冠霞帔出嫁的人是自己家的女儿。

柴靖远见丽娘上了花轿,这才翻身下马,朝着柳眉与郑老太太行了个礼,然后在鞭炮与锣鼓喧天中,重新翻身上马,一路敲锣打鼓地往郑国公府行去。

与之同时,颖国公府昌平郡主的花轿此时也已经动身,前往迎亲的乃是郑国公府的二公子,柴靖远后母所生的弟弟柴靖西。

两顶花轿同时抵达郑国公府,不过待遇却不尽相同,今日国公府中门大开,却只有嫡妻的花轿能从此处进门,郡主的花轿只能从正门旁边的侧门抬入。

可见,即便是平妻,占了个妻字,可到底还是越不过嫡妻去,从此以后少了一个嫡字,其他的一切全都是浮云幻影。

两顶花轿停在轿厅里,由两位福寿双全的老妇人扶着两位新娘同时进入大厅。

丽娘盖着红盖头,只能看到脚下方寸之间的地面,只能看见一双自从她下轿后便一直走在她前面的白底皂靴,以及一截大红色的珠花衣摆。

这便是自己这三年的时间里将要依托的夫君了,虽然是假的,可丽娘的心里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她没有嫡亲的兄弟,跟大伯家的两位兄弟也并不怎么亲,可以说她身边亲密的男性,除了爹爹外,便是那药铺掌柜王朝元了,如今爹爹已逝,王朝元又是那般恶心,这样算下来,小公爷便将是她身边最亲近的男性了。

两人这样的关系,要说丽娘还能心如止水,莫说旁人,就算她自己也不信。

可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跟自己又只是交易关系而已,倘若真的动了心,只怕会从此万劫不复吧?

丽娘啊丽娘,你可要守好自己的本心、别动那些不该动的念头啊。丽娘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

木然地跟着司仪的口令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然后送入洞房。

丽娘一路跟着那双皂靴默默地走着,忽而眼前一片大亮,随后跨过门口的马鞍,进了一间屋子,再往左一转,进了另一间泛着淡淡香气的屋子,有人扶着丽娘在床边坐了。

“呀,小姐,可算等到您来了。”

耳边传来青桐欢喜的声音,却立即有一道威严的声音呵斥道:“噤声。”

丽娘暗暗发笑,心道这青桐在哪里都改不掉咋咋呼呼的毛病。

正笑着,眼前的盖头却忽然被一截秤杆掀开,丽娘脸上的笑容还未及褪去,入眼却是柴靖远那张俊秀无比的脸。

今日的两人与往日都是大不相同,所以四目相对之下,忽而都有些怔忪,一时错不开眼。

青桐掩嘴偷笑,便是先前呵斥她的那位严肃妇人,也是一脸的笑意。

丽娘跟柴靖远愣愣地对视了片刻,最后丽娘败下阵来,瞬间羞红了脸低下头。柴靖远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忙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后转开脸,看向另一边。

“请新人饮合卺酒。”那位严肃的妇人自房内桌上端起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盏银杯,两盏银杯的杯脚套在同一根红绳上。

柴靖远此时已经定住了心神,坐到床边离丽娘两尺远的地方,那妇人端了托盘过来,双手举着托盘放在丽娘跟柴靖远中间。

银杯里装着满得近乎要溢出来的酒,象征着美满幸福。

柴靖远抬手取了一杯拿在手里,然后用目光看向丽娘。

丽娘有些迟疑,脸红红地问:“要全喝吗?”。

其实这些步骤今天白天时已经有人给她讲过了,但是她以为喝合卺酒只是个仪式罢了,却不想是这么满的一杯酒。

那妇人点头道:“是,必须全喝,请大少女乃女乃举杯。”

丽娘端起酒杯,把目光转向柴靖远,又问了一句:“你确定?”

柴靖远不解其意,只微微皱了皱眉,在他想来,丽娘应当不是这般不爽利的性子,怎地今日这般稀奇?于是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举起杯来。

丽娘无奈,只得同样举杯,两人四目相对,将手中满杯佳酿悉数饮尽。

酒方一下肚,丽娘的脸便红得跟她身上穿的霞披一个颜色了,有些言辞不清地道:“后……后面的仪式大概不能进行了……记得帮我洗了脸再睡……”

后面这一句却是对青桐说的,才刚说完,酒杯便月兑手掉了下去,一盏握在柴靖远手里,一盏吊在半空晃晃悠悠。

丽娘戴着凤冠的小脑袋失重般地摇来晃去,脸上露出一个憨傻至极的笑容,然后身子向后一仰,倒在了床榻上。

倒下去了还不说,还巴了巴嘴,翻了个身,咕哝道:“不许摇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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