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条件?”小皇帝怔怔地问道。
“圣上是否考虑过,正式出使蜀国,可是一件大事,特别是我们要把战火烧到人家的家门口去,如果仅派我一个小小的礼部郎中,也未免太儿戏了。最少在蜀国人看來,我们大齐纯粹是在应付和欺骗,连个有分量的大臣都不敢派出來。”
“哦?”小皇帝一拍脑袋,他这才意识到,宋铮虽然是自己“老师”,但这位老师的职位的确不高。宋铮最高的职务应该是右司监正,这逄是从四品的官职。那么,宋铮若离开右司的话,那么只有礼部郎中的官职,这是一个正五品。至于宫廷教习,根本不在官位;而御前都卫一职也是个虚的,更是一个荣誉称号。
每逢三日一朝的时候,御前都卫要站在太极殿门口看门,朝会完了就结束职责。往往几个月才能轮上一次,所以御前都卫也不在品级,只不过是拿一份裨将的俸禄。这个职位往往是授与功勋子弟的,比如黄岳那厮一直顶着御前都卫的名头。
如此算下來,宋铮出使蜀国时,只是一个五品官。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來说,哪怕是文武双状元,也是很高的了,也是大齐历史上最年轻的。要知道普通进士就算入翰林院,也不过是个七品,与一个知县等同。
“宋师,你的条件是不是擢升?”逄瑛舒了一口气,给宋铮升官,他还是很愿意的。
宋铮摇了摇头,“臣以十七岁领五品郎中,已难孚其任,再给臣升职,恐朝野震动。臣的条件是,需本部主管侍郎为正使,臣为副使,如此方能体现我大齐对蜀国的重视。”
“主管侍郎?那不是二国舅?”小皇帝愣了一下,不由得咧了咧嘴,喃喃道,“宋师说得倒也在理,如仅让宋师一人去,的确有些鲁莽。行!就依宋师之见,我这就找宰相商量。”
“圣上莫急。我先问一问,圣上以为相爷会答应么?”
“他既然让宋师去蜀国,承担大任,哪能自己不做出点什么。”小皇帝恨声道,他也感到自己好像被黄元度忽悠了。
宋铮摇了摇头,“圣上可知此去蜀国的危险程度么?”
“怎么?蜀国敢杀我大齐使节?”小皇帝至今仍然认为,宋铮跑一趟蜀国,顶多路途艰难,劳累一些,不会有什么危险。
宋铮只嘬牙花子,这位小皇帝毕竟还是太年轻啊。沒有办法,宋铮只好将自己的分析说出來。特别还提到原皇城司副都统蒋魁现在就在蜀国,并担任了殿卫司掌兵将军的要职。蜀国的殿卫司,其职能与大齐的皇城司和西夏的飞龙苑相仿,也是一个情报机构。而殿卫司掌兵将军,则相当于皇城司的都统。
小皇帝知道宋铮与蒋魁的恩怨,那可是堪称死敌的。而大齐要把战火烧到人家的家门口,人家哪会对大齐使节客气。
直到此时,逄瑛才明白,黄元度让宋铮出使蜀国,根本就是包藏祸心。
“宋师,朕不让你去,朕……让那黄嵩去蜀国!”小皇帝咬着牙说道,满脸的焦急之色。
宋铮叹了口气,不得不道,“圣上别忘了,这满朝的大臣都等着置在下于死地呢,这个时候只要相爷登高一呼,明确要治臣的罪,王爷那边也不好说话。毕竟,刚才我提到的那十六万两银子,比起相爷的支持來,可要差得很多。”
的确,大齐对外用兵,糜费何止百万,这些都是要靠黄元度筹措的。如果黄元度不表态,宋铮这十六万两银子还能让逄桧说句话。如果黄元度表态了,那么逄桧肯定不会说什么。
小皇帝颓然坐在龙椅上,忽然举起巴掌來,狠狠地掴在自己脸上,“朕糊涂,朕糊涂啊!”唬的宋铮连忙上前,抓住了逄瑛的手腕。钱满柜则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眼底闪过既嫉妒,又幸灾乐祸的神情。
能让皇帝自掴耳光的,大齐国仅有宋铮一人。
今天的事让小皇帝打击可不小,宋铮不忍心再加火。在松开小皇帝手腕后,宋铮劝慰道,“圣上,事情并非完全无可挽回,且听臣言。”
“还有什么办法?宋师快说!”逄瑛抓住宋铮的手腕,如同要溺水的孩子。
宋铮轻轻挣了挣,沒有挣开,只好任由其抓着,“圣上,你若提议让二国舅去蜀国,相爷必不同意。所以,圣上需要佯作不乐意,拿捏一番后,再提议让卢俊青带司卒保护臣。”
“宋师还真要去蜀国?卢俊青?他不是病退了么?再加上年龄大了,怎能保护宋师的安全?”
宋铮撇嘴道,“他是病了,不过臣敢担保,只要臣离开右司,他的病会马上好!”
“这个老匹夫!”小皇帝松了开宋铮的手,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不知是在骂卢俊青还是黄元度。他当然已经认识到,宋铮只要走了,水丁根本在右司无法支撑。
“所以,在臣离开右司前,必须解决卢俊青!最少,不能让他再担任右司都统!”宋铮斩钉截铁地道,“这是一套连环计,圣上提议二国舅去蜀国,相爷必找各种理由反对。那么圣上退而求其次,让卢俊青陪我去,相爷肯定会以卢俊青年老多病为由,不让他陪臣到去蜀国。如此一來,圣上可以顺水推舟,既然卢俊青多病,难孚其职,那么就让卢俊青让出右司都统的位子。”
“那是不是水丁可以接任右司都统?”
宋铮摇头道,“恐怕很难,水公公刚到右司,情况不熟悉,况且现在右司整顿还远沒结束,就算圣上强行把水公公扶正,恐怕也难以担起责來。”
“那右司都统还不是落入邵知节手中?”
宋铮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容臣先喝杯水,再详细向圣上解说。”他端起小皇帝的茶杯來,喝了一口,低声嘟囔道,“这茶快冲得沒味了。”
小皇帝正听到紧要处,闻宋铮如此说,连忙吩咐道,“小贵子,去内库,把最好的茶叶拿來,给宋师泡上!”
此时,钱满柜早就爬起來,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边,耳朵却是耸着,显然也听得津津有味。不过,他离得远,沒听清宋铮的嘟囔。但皇帝的吩咐,他自是听清了,连忙下去准备新茶。
钱满柜离开西斋殿门,宋铮才低声道,“臣离开右司后,可着木玉担任右司都统,水公公和邵知节任副都统,袁蓉任右司监正。至于右司刑署提刑使及京畿道右司统领一职,圣上要派上自己的人选,同样不能落到相爷手中。”
“木玉?袁蓉?”逄瑛重复了一遍,有些怀疑地看着宋铮。
“这两个人绝对可靠,均已向在下发过誓,要效忠圣上。事实上,这两人与臣还有一些渊源。”接着,宋铮把木玉和自己交往的经历,扼要地说了几点。
小皇帝眼睛一亮。他这才意识到,为何宋铮要选木玉当刑署提刑了,原來,他们早就勾连到一起了。而提拔木玉和袁蓉,黄元度应该会答应。虽然拿下了卢俊青,但木玉和袁蓉也是暗鹰老人,一直得相府信任。
当逄瑛再一次上下打量宋铮时,这才发现,这位仅大自己一岁的宫廷教习,原來是如此深不可测。可惜,因为自己一时大意,掉进了黄元度的圈套,要亲手把宋师送入险境。
宋铮沒有说一句埋怨的话,反而还处处替逄瑛筹划。这让逄瑛感动得无以复加,眼圈都红了。
“方才臣所言的这些安排,圣上需等到明日朝议之后,再和相爷商讨。现在,圣上只需让人给相爷传信,就说臣已经答应去蜀国了,还要暗示他,若是杀了臣,就让二国舅去。想必相爷明日不会领头再参臣了。另外,国公府那边,圣上最好今天也派人去传个话,暗示不追究鹿丙轩。让他也要招呼那些和国公府有联系的官员,明日别再起哄了。”
逄瑛点了点头,“朕马上安排。王府那边,就由宋师亲自跑一趟吧。”
宋铮笑道,“臣领命。另外,臣还请示,今晚臣还要再抓两个贪官!”
“抓贪官?”小皇帝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宋铮都这种情况了,居然还要抓人。
宋铮指了指小皇帝案头上的几本奏折,沒有说话。
“好!只要宋师手中有明确的证据,明天,朕就砍了他们的脑袋!”小皇帝恶狠狠地道。上面这几本奏折,都是主张杀宋铮以谢天下的,偏偏他们中也有两个很不干净,宋铮手里有他们的材料。
既然人家主张要杀宋铮,宋铮自然不会再客气了,先把他们的脑袋拿过來再说。反正只要黄娇、黄元度不开口,逄桧再说句公道话,明日在朝堂上,自己便不会再有危险。
钱满柜好不容易让人取來新茶,沏好了,急急忙忙送进西斋,听见小皇帝杀气腾腾的话语,吓得一哆嗦,茶壶里的水溅出來,正浇到他手上。痛得他哎哟一声,整个茶壶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宋铮心中一乐,却也急忙叫道,“贵公公,不要紧吧?”
钱满柜哪里敢理宋铮,只顾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逄瑛今天本來就懊恼,见钱满柜这副模样,不由得大怒,“混帐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自己去后边,领一百棍子!”
钱满柜磕头如蒜,“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宋铮暗叹了一口气,钱满柜是个小人,这次真要让他挨了棍子,想必会迁怒到自己身上。罢了,为他求个情吧。
“圣上,此事是臣的罪,若不是臣口刁,不会害得贵公公去拿新茶了。贵公公忠心耿耿,也是急着给圣上换茶,才有此失,还望圣上恕罪。”
小皇帝对宋铮心怀愧疚,见他为钱满柜求情,便轻哼了一声,“既然宋师为你说话,且饶过你一次,下次再这么冒失,还要再打你棍子!那些茶在哪里?给宋师提上几斤。”
钱满柜一咧嘴,“在偏殿备着呢。这茶是极品大红袍,内库总共还有三斤。”
“一会儿都取上,让人送到宋师府上去。”
“圣上,我……”宋铮知道这是小皇帝在向自己表达歉意,面子上他还是要推辞一番的。沒等他把话说出來,逄瑛便摆了摆手,“几斤茶叶算了什么,宋师就收下吧。”
“臣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