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海回到部队后没两天,肖云的信也到了。
信中夹带着一张漂亮的卡片,上面工工整整地抄录着舒婷的一诗:
“雾打湿了我的双翼/可风却不容我在迟疑/岸呵,心爱的岸/昨天刚刚和你告别/今天你又在这里/明天我们将在/另一个纬度相遇
是一场风暴,一盏灯/把我们联系在一起/是一场风暴,一盏灯/使我们再分东西/不怕天涯海角/岂在朝朝夕夕/你在我的航程上/我在你的视线里”
放下卡片,拿起信来,还没等看,王大队长进来了。
林东海很敬重这个把自己从潜艇部队调来的领导。他也很愿意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好好做一些事情。可王大队长说明来意后,让林东海吃惊不小。
“什么?你要转业?”
“小林,你眼睛不要蹬那么大好不好?”大队长笑笑说:“我怎么就不能转业呀?”
“可是?”
“别可是了。找你是帮我看看,转业报告这样写行不行。”
王大队长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几页纸递给林东海。
林东海不敢马虎,他把肖云的信放在一边,认真看起字迹歪歪扭扭的大队长转业报告来。
王大队长掏出烟,递了一根给林东海。林东海忙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给他点上,自己也点燃香烟。
大队长重重吸了一口烟,对林东海说道:“确实是舍不得离开部队。可是,我在团职的位置上已经七、八年了,明摆着是没有提升的可能。老婆一直不肯随军,成天吵着让我回家过小日子。这女人呀,这么多年了,像个活寡妇似的。哦,对了,你家属还好吧?”
“啊!”林东海眼睛没离开报告,随口说道:“好,好。和我妈他们住在一起。”
“那很好了,可以互相有个照顾。不像我老婆,这么多年,就是一个人带孩子过。也真不容易。”
“嗯。嫁给军人的女人都很了不起呀。”
“了不起个屁。每次休假没几天,还不是吵吵闹闹的,烦死了。上次休假没到时间,老子一气之下就跑回来了,受不了她那个唠叨。”
林东海抬起头,看着大队长,他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很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你的不对了。应该体谅她。”
“我体谅她,谁他妈体谅我呀?嗨,过后我也是很后悔。没办法,赔礼道歉,承认错误。”
“嫂子会体谅你的。”
“时间久了,总是这样体谅来体谅去不是办法。哎,别光说这些没用的了,报告怎么样?”
“嗯,这报告,看不出你是想要转业还是想要提升。”
“提什么提,我打定主意要转业了。”
“问题是,领导看了,会误认为你以转业为借口要求提升。你看,你写了这么多热爱部队,热爱海军,做过那么多工作,卓有成绩的,而转业的要求却只是简单提了几句,而且,没有任何转业的理由和家庭方面的困难等等。你说领导看了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
“我要是领导,我就会这样想:应不应该提升你?应该。能不能提升你,不好说。反正不会考虑你转业。”
“嗯。所以,我要请你这个大学生帮我把把关。”
“我看你还是重写吧。既然是要转业,就实实在在地说明转业的要求和理由,别再说热爱部队热爱海军的话了。那些话留在心里吧。”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动笔时,脑袋里想的就是舍不得部队。军装穿了二十年多了,月兑下来真难受呀。”
“这样吧,我先给你写个草稿,你自己再修改。”
“那好呀。就交给你了。对了,暂时还要给我保密。”
林东海当天就把重新起草的转业报告交给了王大队长。
大队长嘿嘿笑着,很不自然。他说:“你还年轻,好好干,别学我。”
林东海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在部队取得像大队长那样的成就。可这样的成就也解决不了他个人生活的实际问题,他还是要走转业的路。
想想自己的今后,他感到一片茫然。
接下来出海训练,他一直提不起精神来。远远看着大队长和别人谈笑风生,不时还跟他挤挤眼睛。他明白,大队长的心里其实很苦。自己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肖云和林东海约定,在每封信的信封背面写上一个字,作为通信的编号。
出海十多天回来,林东海在桌上摊开一大堆来信,信封右下角的字连成一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整整十封。
十封来信,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内容,除了思念还是思念……,此外,肖云第一次在信中提出来,希望林东海能设法调回北方,就算是不能回到沈阳,哪怕是离家近一些的地方也好。
林东海立即想到大连的旅顺港,那里也有一个防救船大队,和林东海的部队是一样的工作性质。可是,怎样调过去呀?
束手无策。
好比自己揪着头把自己吊起来一样,难!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询问大队长。大队长告诉他,这是跨舰队调动,非常难。正常渠道是大队给基地打报告,基地若同意,再由基地给舰队打报告。舰队若同意,会给北海舰队商调函。北海舰队先会征求下属基地、大队意见,若同意,会回函同意接受,并出调令。而这整个环节中,若有一环卡住,事情就办不成。大队长还特意补充一句: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过办成的先例。
林东海听着,脑袋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