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三十二年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大圆的月亮高挂长空,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数落星辰几颗,却也不敢近邻皓月,生怕隐去了自己的光芒。
飘零山庄内又是一场聚会,魏香居然也是到场凑在一起,虽不像魏零般坐在魏正身旁,可魏正心情却也是大爽。前几日,他终是将一直伴在自己身边的祸事抛了去,想想秋无月那一纸信笺已要了不少人的性命,更是落下了无数的伤痕,侠客岛的事魏正已不想再参与,不为别的,只为能平静的生活下去。
恰逢中秋佳节,魏正将自己的心事向众人说了一番,除了一众门人替魏正惋惜之外,其余诸人皆是欣然赞同。想想能远离乱世纷争,逃月兑江湖杀戮,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何其逍遥自在,故连魏香也能与季湘君共处一室,一同分享这佳节明月。
见得众皆欣然,魏正感到无比的欣慰,毕竟自己以前身在江湖,难免身不由己,对家庭儿女或是众弟子都是关怀不足,想想自己以后便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再也不理世事纷繁,真是……但,转念想想又确实有些惋惜,如今的决定与自己当年的想法大相径庭,可又想及季湘君、想及季家堡还有马自知说的种种,魏正终是觉得自己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实在正确的。
其实在马自知回到飘零山庄之前,魏正便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不那么坚定而已,再说那时自己即使想急流勇退也是不行的,因为只要那一封信函还在自己手上一日,自己是永远都不会离开那个充满血腥和杀戮的江湖。现在一切都已经妥当,秋无月的事情已是了结,手中的那张催命符也抛了开去,也是该放下心来好生过日子了。
习良老先生说得好:天理循环,分合自有定数。世人只是沧海一粟、势微力薄、亦无都天造地的能力,与天公相斗无异于螳臂当车。再说自己年事已高,归隐山庄多年对那些争名夺利的事情已是看得轻了,或许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魏正已是看得清楚,无论是你杀我还是我杀你,到头来还不是给一抔臭土给掩了,再多功名利禄又有什么用?
想想,人到世间走一遭,图的却是何物?赤条条的来却又**果的去了,带不走诸多繁华,也带不走那些情愫,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了也就心满意足,却总是多出许多磨难,岂不是自寻烦恼?!看着屠金和徐春妮母子,魏正又望了望魏香和魏零,有此二人伴在身边,此生足矣!
江湖是什么,天下又是什么,这些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自己再也无须记挂那么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名,想到这里,魏正轻声咳嗽了一下,众人连忙住了声,料得他有话要说。
果然魏正在望了望在座诸人后说道:“恰逢中秋佳节,老夫想起一事,要给大家交代。”说到这里魏正顿了一下之后接着说道:“想老夫自一十五岁踏入江湖,到而今已经四十余载,血雨腥风的生活早就让老夫倦怠,这才躲到这飘零山庄来独享清净。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不曾好生照料香儿和零儿两个,特别是香儿,老夫觉得亏欠她的实在太多,于是决定自明日起广英雄帖,就说我魏正明年中秋之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纷争,悉心照料他们姐弟二人,希望各位江湖豪杰前来作个见证。”
马自知听完魏正的话,显是吃了一惊,却也没说话,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魏正门下众弟子有些赞同有些反对,但统统都给魏正坚定的语气吓住了,也不着言语。只有魏零欢心,在一旁问道:“爹,是真的吗?”
魏正模着魏零的脑袋,笑着道:“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魏零听后又想了想道:“为什么呢?”
魏正不想魏零竟有此疑问,也是迟疑了一下道:“你不喜欢爹爹陪在你身边吗?”
魏零连声道:“喜欢,喜欢。”而此时,魏香则是把目光转向了季湘君。她现季湘君也在看着自己,魏香却是没回避,她从季湘君的眼神中看得出,爹爹的这个决定并不是季湘君的意思,看是在魏香心里却还是有几分猜疑:定是因为那季湘君的缘故!
这时魏正又道:“千书。”戚千书连忙站起身应道:“师尊!”魏正望着他道:“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只要把消息放出去便是,英雄帖嘛,少准备些也便是了,我只是想让世人知道我的想法便是。”
虽然戚千书不明白师尊这既要人知道又要少放英雄帖为的是哪般,但师尊既然这么吩咐了,自己也只得照办不言,铿锵应了下来。接着魏正望着风平道:“你真的决定离开?”
风平站了起来,脸色却依旧苍白,也不知道是日照少了还是秋无月那一掌的后遗症的原因。只见他望着魏正道:“还望师尊成全。”
魏正听后,摇摇头道:“我不是不让你走,只是你现在大伤初愈,为师有些不放心你。”
在场众人均不知道风平因何有了去意,但听得他与魏正之间的对话却也是明白风平要离开之意魏正早就悉知,并不是因为听到魏正金盆洗手之后的叛师之举,再说风平也不是那般人物。风平听了魏正的话后神情坚定的说道:“师尊的好意徒儿心领了,只是徒儿心意已决。”
魏正望着风平,终是点头应了下来,只见风平跪地给魏正磕了三个头便离席而去,在座诸人一时均愕住了,没想到这团圆之夜却成了分别之时,竟半晌无语。
京兆府。月光如水。
“半城灯火半城烟,一缕香魂一缕怨,春风不解落红语,偏生梅花独喜寒。去年今日此门别,迟暮春归何时还,兵戈戎马戍穷关,梦里方知心向南。”
一曲清音,并无琴瑟,凄苦无奈之情却是扎根众人心中,多少繁华皆逝去,留得几多烦恼在人间。秋无月冷冷端起酒杯,里面却是一盏清茶,饮下去,苦涩中略带甘甜,回味萦绕在舌尖,须臾也便消淡在无数的哄笑声中。
一声叹息,可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轻瞟在座诸人,却均是宋人无疑,而今生活在金国境内,却已无了半点血性。怪谁,该去怪吗?秋无月没有想得明白,自己一生也算是挫折磨难、当初更是怀拥血海深仇,到头来又是怎样,再一声叹息,就算是造化弄人吧。
秋无月再无心喝茶,也无心继续听闻这些被众人当成是风月之情的曲调,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得楼下街面上传来一阵喧闹,不禁眺窗望去。只见一群武夫推推搡搡的当街调戏一年轻女子,而周遭路人、店铺商人均是已一种好事者的眼神在围观,并无一个人站出来为那女子打抱不平,而那年轻女子除了任命一般的啼哭便无反抗之念,或许她知道自己反抗也是没用的。
秋无月见此,心中一怒,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街上武夫或许是平日横行惯了,此时听得有人胆敢在老虎脸上拔须,也是吃了一惊,更多的却是愤怒,不禁举目望来。但见一蒙面女子站在道旁酒楼的二楼上,为的竟也嚣张跋扈的喝道:“我道是哪路神仙,原来是个娘们儿。”
于是一众武夫便放了那年轻女子,口里说着些污秽的话语,涌上酒楼,将秋无月堵在了角落里,欲寻她晦气。更是吓得刚才还嘻哈大笑的众人鸟兽散去,一些胆子大的则聚在另一个角落里,似要看一出好戏一样,也无了半点声音。
那为之人排开众人,来到秋无月面前,也是瞧了瞧秋无月一会儿。只见秋无月一袭薄纱、身材妙曼,身材体格确是美人胚子,唯一憾处便是她掩了面目,身旁更无几个公子哥儿或是江湖人士陪伴,临近亦无兵刃,大笑这对手下众人道:“这位小娘子定是寂寞难耐,见得众家兄弟手法不错,想是要我们也好好将她慰劳一番。”此话更是引得一众武夫**不住,在另一个角落的众人中也是开始窃窃私语,更是有一声叹息,秋无月知道,那声叹息只是为了应证这为武夫的话,想到自己为何不先现她这个寂寞美人而已。
秋无月心中更是大怒,一声大喝:“放肆!”
随即众人便见眼前一个什么对象飞过,只是度太快,没看的清楚,期间还听得一声惊呼,而后便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便听得一声惨叫,转眼间便听得楼下有人大呼:“不好了!死人了!快来人啊!死人了!”
酒楼上众人一时还未及明白到底生了什么事,有好事者不禁望楼下看了看,只见刚才还在大笑着的为武夫却已趴在地上,不能动弹,脑浆子混着血水洒了一地,于是也跟着惊呼道:“不好了,张三死了!”
这一呼才将众人自迷糊中惊醒,均是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张三怎么一下子便到了楼下,还死了去,不过片刻之后便想起刚才那不明飞行物。
于是众人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秋无月的身上,只听得楼下一阵惊慌和嘈杂,此时竟是那么刺耳。但见秋无月此时更是不怒自威,刚才还将她团团围住的一众武夫陡感后心凉,一股寒意自秋无月身上逼得众人不自觉的后退了数步,敬畏的眼神犹如见到了地府勾魂使,胆子稍小的围观者竟慢慢的挪向楼梯口,作势开溜。
秋无月冷冷的望着众人,心中竟升起无限感慨,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这般怯懦,尽干些欺压弱小、为虎作伥的勾当,难道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男儿?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心生厌世之念,举步行来,欲觅个清雅之地渡了余生,不见这世间脏尘秽土。
刚才还生怕围得松了让她得空溜了的众人见秋无月朝楼梯口走来,连忙往边里躲去,就连那些刚想偷偷溜下楼的家伙也连忙止步,又缩回人堆里去,看得秋无月再是冷笑数声,大步走下酒楼。刚出得酒楼便见得一彪人马气势汹汹的自街头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