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死了十年前它死了死得很唐突没有任何的预兆。只是早上一睁眼便看见它卷缩在角落身上的毛比平时脏乱了许多模上去猫的身体并不冷但很僵硬。是的温暖但僵硬的尸体——
这只生前并无快乐可言的猫死得想必也很不快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离开了世界如一颗尘埃落进水沟般的死亡能快乐吗?——
宇慧让我把它埋了我原本也这么打算。她带着一双已不属于她的手同我一起在一片杉树林中将掩埋——
我开着老爸的摩托车载着宇慧车后面挂着一只黑色垃圾袋里面是猫的尸体。我们来到山林中。她让我挖一个一米见宽的坑头上的一群鸟儿用明澈的叫声关注着整个掩埋过程好象一群站在海边观看一艘正缓缓沉没得货船的围观者它们用隔岸观火似的眼神与清新婉转的叫声冲破掩埋尸体这一沉郁悲伤的过程——
宇慧在唱歌在唱一我不知曲名的欢快的歌边唱边使尽浑身力气把猫从黑色垃圾袋里抱出来用手抚模着那脏乱不堪的皮毛。她的额头沁出了汗不知是控制自己的双手太费劲还是看见眼前已无呼吸的猫太伤感而后她哭了伴着那快乐的歌她哭了——
不能称之为坟墓的坑洞很快完成我打算抱过但宇慧却坚持要自己动手我并没有阻止在她刚才坐的地方坐下静静的看她将猫扔入洞中——
她的确是把扔进洞里的一声沉闷的生命从高处坠地的声音后她开始用手而不是用铲子盖上土可盖了没多久宇慧就放弃了让我帮她完成剩下的部分。而这一时间里那歌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隔岸观火的鸟儿们见没什么好再看的了便朝山林深处飞去宇慧来到我身边手上沾着掩埋已故生命的泥土——
“我也会被这样的土埋着的吧。”她试着问“这样又粘又湿的土。”——
“我也会。”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的我回应道——
“如果真要被这土埋着的话我希望埋的人是音山你。”——
“不会的”我说。但不清楚是不会用这土去掩埋宇慧还是宇慧不会被这土掩埋“一定不会的。”我强调一句——
她笑了起来可笑的像是在哭像是在叹息。那表情究竟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呢?在承受如此命运的人不是我不是我的命运我又怎么会明白承受此种命运的感受呢?于是我也只好笑笑得比她更像是在哭是在叹息——
“走吧。”简短的不像话的“掩埋”十分钟不到即宣告结束。我拉起她干巴巴的已然失去活力的手走出杉树林一抬头竟看见在远处的海滩边架着一道彩虹——
这不是梦……——
老板曾说要找到她就不可能借助他人的力量我只能一个人在深浅莫测的海底一寸寸的模索而则说要找到她就必须先遗忘让我努力去遗忘她努力帮我寻找——
但两个人的话我一个也没听进去我只是在醉了一夜或几夜后重新燃起了希望但仅此而已。希望化不成行动的动力好象光用意念无法动汽车一样。我久久伫立在城市的某一个窗口眼睛却望着电视机上的时钟红色的数字显示着4的数字可不一会它变成了4又在几个眨眼之后它成了4……——
“那家医院也没有。”用一眼就能看出的遗憾表情在我床边坐下——
“唔…”——
“过两天再去下一家我认识的那个医生在休假。”——
“唔。”——
“接下去会一点点困难起来毕竟我不是每家医院都熟的。”——
“唔。”——
“午饭吃了吗?”——
“唔!”她和我一同说道跟着出了笑声“别误会看到你这么消沉其实我是很高兴得这说明你在试着遗忘啊遗忘就好象开膛破肚切除阑尾一样没有不痛苦的。”——
“阑尾阿….”——
“开过吗?”——
我摇摇头模着自己的肚脐在茶几旁的沙坐下——
“开刀可是个神奇的事”她大约有意识的想要转移话题“一麻醉人的神经就感觉不到痛了但感觉不到的只是痛你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被人用刀割开皮肤在被人扯动内脏被人抚模而当听见自己的皮肉被人用剪刀‘咔嚓’一下剪断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冒冷汗感觉不到痛却会像痛彻心肺般的冒冷汗这不是很神气吗?”——
“下次试试看。”我从桌子上拿过烟看了看时间又放了回去——
“是不是在人的生命中有多个自己呢?就是说麻醉了的是名叫‘痛’的那个自己而负责流汗的那个自己依然清醒所以即便你感觉不到痛却会明明白白的流冷汗——
“想必是的。“——
“那这么说的话也可以将一个叫‘记忆’的自己给麻醉咯?就是说你没有了记忆但眼泪却还是会止不住地流可弄不清原因。”——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扭动因一夜没睡而酸胀得脖子。见我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起身往水杯里倒上隔夜水一口饮尽跟着说:——
“那如果要你切了身体的某一部分你会想是哪儿呢?”——
我依然扭动脖颈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思索——
“不会是那玩意儿吧?”——
“哪玩意儿?”——
“让你称之为男人的那玩意儿。”——
“会不会呢?”我不知在问谁的回应道“应该不会。”——
“那会是哪呢?”——
“这吧。”我指指自己左侧的太阳穴——
“想做个无脑人?”——
“如果可以的话。无脑人….或者是无恼人。”——
她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该不会是十年以前在她来美国治病的时候就有了吧。”——
“刚刚。”我晃晃脑袋说-
&#像是松了口气“那还好刚刚才有恐怕也会在下一个刚刚就消失了的。”——
“‘刚刚’是指多久呢?”我冷不丁的问——
“这谁知道。”——
“刚刚表示的是一个时间概念吧既然是时间概念就总有个具体的时间才对就好像我们说的‘一刹那’其实一刹那是有具体的时间的。”——
“那‘一刹那’是多久呢?”——
我低头略加思索很快说“一刹那是13秒。”——
“这么精确?”她像是难以置信——
“是很精确”我说“那么‘刚刚’是指多久呢?”——
“总比13秒长吧。”——
“也许……”——
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我们的交谈暂止在“13秒”在她打开电视看一款选秀节目时我去浴室冲澡。水淋遍全身灌入血液才现我已因为不久前的交谈而摆月兑了某种痛苦的挣扎与的交谈能让我感到种解月兑就好像走出浴室后吸入肺中的第一口清新空气一样。虽然我们的交谈说的全是些不着边际甚至是毫无意义的话但那种“无意义”的的确确对我的情绪产生了影响——
在用沐浴露擦满全身时我回想起了那一夜在朦胧中抱着她的情景抱着她像是十年前搂着宇慧时一样两个情景之间没有什么看的见的联系但却是如此的相似仿佛用同一种乐器演奏同一出曲目似的虽然清楚是两个不同的人在演奏可闭上眼的感觉竟是一模一样的——
猛然间我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忽然杀出的恐惧感好像在13秒间心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它拼命的将我朝中心拖我拼命挥动双手。然而无济于事我只能循着固定的轨道沉没——
是不是我在背叛呢?我想。可是我在背叛什么呢?背叛宇慧??还是我自己的过去?——
除了宇慧我坚信自己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能称之为“爱”的感情——
晚上关店后我去厨房简单的烧了碗水饺这里的水饺不是用机器制作的而是纯手工打造所以吃起来味道相当不错可让人惊讶的是在这里醋卖的比水饺还贵可吃水饺不沾醋就完全没有了滋味——
“刚吃饭?”从墓地回来的老板照例手拿一只百合花在我旁边坐下——
“签证的问题帮你大致办妥了明天你亲自去一下就行了。”——
“谢谢。”我夹起水饺放入口中继续说“每天都要这么去吗?”——
“去什么?”——
我指了指他手中的百合花——
“也不是每天可每星期至少去一次有时候店里很忙忙得筋疲力尽也就不去了生病的时候也不去。”他微笑着说而后像想起了什么的补充道“我有糖尿病啊。”——
“我也有。”——
“啊?”老板不信的看着我“不可能吧。”——
“开玩笑的。”——
“就是嘛”他把百合花放到一米远的另一张桌子上跟着改换另一种口吻说“不管你信不信感情是会一点点淡去直至被替换的东西。”——
“嗯….”——
“就好像我妻子死了那么多年虽然不愿承认可自己对她的感情确实在一点点地变淡就算有时会想得一塌糊涂伤心的一蹋糊涂可逐渐变淡这个事实却一直在持续。”——
“多少年了?”我对着水饺问——
“去世吗?”老板说“有七八年了。”——
“具体时间记不清吗?”——
“记不清了是我不想记得那么清楚但我很佩服那些能把这种时间像日记一样记得清清楚楚的人。”——
“在说我吗?”——
“我可没这么说。”老板停了停继而再次加重语气“我讲这些并不是想让你也一定要忘记什么别误会。”——
“我知道。”——
“没有结局的记忆又怎么能开始忘记呢?你说是不是?”他自言自语般的点着头又说“你和我不一样我是看见结局的看见了清清楚楚触手可及的结局有了结局才谈得上开始遗忘没有结局的爱或者说中途突然裂开的爱根本不可能一点点淡忘更别说找人替换。”——
“是吗….”——
我听着老板与她女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不知可否的摇头无从判断对错因为这种问题本身就不属于“”的范畴之内我也无法接受其中的一种至少此时无法接受。我只是在徘徊如同游走在午夜广场上的失恋男子弄不清是要继续追回已然失去的爱还是就此顺势放弃一样我也分辨不出该坚持寻找还是就此奋力忘记——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我不会在没有答案以前回国。要回去就必须要有个结局或好或坏的结局或沮丧或释然的结局。但无论如何我都难以从这结局中得到快乐这个结局是永坠在黑暗漩涡中的黑暗的心除了快乐与幸福外别的什么都有。当然也有死——
“这次没有像从前那么的哭天喊地啊。”在吃完水饺抽烟时老板如此说道——
“什么意思?”——
“从前她和男朋友分手以后势必要弄出很大动静要么几天不回家要么在家几天不出门可这次好像正常的很。”——
“成熟了吧。”我用微含欺骗的口吻说——
“也许是哦。”老板深吸一口烟“记得刚把她带到这里来的时候她还怕的要死看见蓝眼睛的人就远远躲开——
“现在和以前真的大相径庭了。”——
“‘现在’和‘以前’这两个词原本既是代表两种截然相反的含义”我在心中默默想道而后说“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好是好。”他掐灭吸了一半的烟笑起来“差点忘了医生让我戒烟的我还想多活些时候呢。”——
“这倒是没事老想着死干什么呢?”——
老板点点头站起来拿过隔壁桌的百合送到我面前“这个还是给你吧看样子你比我更需要。”——
我微笑着接过老板转身上楼看样子是要回屋睡觉了——
仔细看时我现这次的百合花远没上次的鲜女敕我猜想那是因为没有眼泪的缘故。因为没有了伤心人的眼泪所以百合花也鲜女敕不起来了吧。说来讽刺花的名字叫做“百合”可相送的确是离别之人也许恰恰由于如此眼泪才是能让此花开的艳丽的唯一养料吧——
哎宇慧你在听吗?我相信即使不说出口你也能听见的处在同一世界的两个人即便身隔万水千山也必定心心相息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注定了。我们注定相遇也注定分离。我注定寻找你注定了等待。或许有一天我们会重新相聚也或许没有这么一天可不管身在何处我们都是贴的如此的近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睡息——
对了我开始考虑的建议了她建议我忘了你不是遗忘只是“忘”“枉”而已。(本作品由原创文学网授权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