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暖繁弦脆管,
万家竞奏新声。
盈盈,
斗草踏青。
人艳冶,
递逢迎。
——柳永《木兰花慢·拆桐花烂漫》
卢氏见女儿欢欢喜喜地跟着沈妙棠出门游春,心里却没有真正放下:“老爷,我看女儿离那沈家小姐还是远些的好。”
李道真正在让仆从为他整理绫衣下摆:“夫人觉得有何不妥?”
“那沈妙棠今日一身艳丽打扮未免有些过了吧,沈大人也不管管。”
李道真不以为然:“这清明时节原本就是年轻人纵情欢乐的日子,何必那么挑剔。”
“沈流鳏居那么长时间,沈家连个当家主母都没有,也太不像话了。”卢氏还在抱怨,“你看看那沈家小姐今天的装扮,翠袖黄衫薄花长裙,过于张扬,也没有人指点她一下。”
李道真劝道:“夫人过虑了,我看那沈小姐的装扮青春正恰,反倒是我家女儿,今日莺莺燕燕的,她一身樱色的衣裳反倒过于素净了。”
“老爷你怎能将我家女儿与那些市井人家的女子相比,那樱色长衫配上蒲公英色腰带,浓淡刚好,又是南洲产的上等丝光绸,显得清丽月兑……”
“好啦,夫人,再不出门,我们可就赶不上夏丞相的家宴了。”
春光苒苒、新燕呢喃,清明乍雨、群花烂漫。当此时节,气息清润芬芳,路旁丛生青翠,林间鹂音婉啭。紫桐应信风而开,繁茂满枝,春意最浓、鲜妍如画。游乐的人们倾城而动,豪富之家的人们带上熟食美酒,骑宝马、坐香车,到郊外踏青游乐。
“沈姐姐,你最近可读了什么有趣的故事吗?”。马车内,李明鹤亲切地拉住沈妙棠的衣衫问道。
沈妙棠数着说:“我一个冬天可是读完了《梦溪笔谈》、《天工开物》。”
李明鹤对此闻所未闻:“那些都是什么啊?”
“都是些很有趣的书啊,我现在可是学会了怎么做木马了。”
明鹤不解:“学会了那个又有什么用呢?”
“就是觉得有趣啊。”沈妙棠笑的如沐春风。
李明鹤着实觉得新鲜,只因为觉得“有趣”就可以花费大把的时间,是她怎么也不敢做的,“我每天只是背着女四书,还要做针黹,可无聊了。”
“你就没有读过什么其他的书吗?”。
明鹤只觉得郁闷:“我爹书房里有堆成山的书,可是母亲说那些书不是我应该读的,一直不许我读,不过我还是偷偷翻过几本,但是还看不太懂。”明鹤兴致勃勃地说着,“我已经读了《幼学》《女诫》﹑《内训》,现在在读《诗经》、《女范捷录》,将来还要读《女论语》。”
沈妙棠故意捉弄她:“小鹤将来嫁了人可是贤妻良母啊。”
明鹤撇撇嘴:“沈姐姐你说什么呢,我还小呢。”
“你明明都快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你现在读的那些书,分明就是那些贤妻良母的范本。”
明鹤娇羞地歪过脸去看风景,沈妙棠也掀起了帘幕一角,看着眼前的如画春光感叹着,“真美啊,我平时都是和弟弟跟着父亲四处走工地,极少能见的这样的景致。”
“我总是听母亲说,沈伯父一心为公,总是以公事为重,家事都是姐姐在打理。”
沈妙棠开始抱怨:“都说长姐如母,可是我明明才十五岁,哪里就能为人母了。要是能像妹妹你那样就好了,每天只是看花绣花。”
明鹤支着下巴打听:“姐姐原来不喜欢那些工程什么的啊?”
沈妙棠犹豫着:“倒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怎么弄过那些女红针黹,想想觉得挺新鲜的。”
“那我和沈姐姐换换可好?”
“算啦,我常听你抱怨一连两三个时辰都要坐着不动,想来还是那些会动的木马木牛有趣。”沈妙棠再看窗外,“如此美妙的春光,妹妹可愿意随我下去走走”
一听到下车游春,明鹤兴趣盎然:“乐意之至。”
顾斐骑着一匹枣红色的良马与李宣并肩而行赏春观景:“如此景致,今日就算只是出游倒也值得。”
李宣笑道:“你这家伙,明明是你把我拉出来的,却这样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顾斐叹道:“我本来是冲着今日的清议来的,结果,没想到聚会上尽是些无聊的风花雪月之事。
“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怎么偏偏你顾云歌就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我哪有清心寡欲,只是志不在此罢了,清心寡欲的人明明是你好吧,整天与那些古籍作伴,”顾云歌随手折下一枝柳条:“要不是我拉你出来,你岂不都要待在书库里面发霉了。”
“你还说我,你的志向难道不是纵马大漠追亡逐北、西风策马扬鞭仗剑。如今让你待在京中吟诗弄文,不也是让你发霉吗?”。
顾斐感叹道:“这世间能有阿宣你这样的知己,死而无憾。”他低头说道:“我听说去年冬天柔柔人遇到了疫症,元气大伤。今春恢复过来之后就对雁门、云中、定襄、河套四处进行了十余次劫掠,又摧毁了无数人家的幸福。”他看着遥不可及的天际,“此刻我们可以在京中的春光里策马游乐,而那些失去了家园、被掳劫到北方的人们,他们眼里的春天又会是什么样子。”
“今日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阿斐,你我都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报效国家。”话未落音,就听到附近有清朗的笑声传来。李宣凝神驻足:“你听,大概是京中游乐的仕女们。”他笑道:“如今良辰美景,不要辜负了才好。”
顾云歌勉强笑了笑,他之前心中郁闷,并腿一夹,身下的枣红马疾驰而出,在春日的翠色中飞奔。
那厢李明鹤正与沈妙棠遣开了大半的仆从在树阴处聊私房话:“沈姐姐,我见那些女子都将红纸结在树枝上,可有什么讲究?”
“傻丫头,那是她们在求姻缘呢。”
明鹤好奇:“姻缘这东西,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求了?”
“要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是盲婚哑嫁,能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归宿,谁也说不准,那些女子所求的,其实到头来也只是个好愿景罢了。”
“沈姐姐这话说的……”明鹤犹豫着,“好像姻缘不是什么好事似的。”
沈妙棠掩嘴一笑:“好姻缘自然是好的,只要遇到了良人,就怕鹤娘你快活的也爹娘都顾不上了。”
明鹤作势要扑向她:“沈姐姐你又拿我寻开心了。”
正当两人笑闹成一团时,却听到近处传来愈加清楚的马蹄声,只见一团枣红色的影子向她们奔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