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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即将被送入宫的女人,但时下,江采苹的名分,尚有待于商榷,在这之前,自然是不宜见人。逢见生人面,更是能避,理该避开。
奈何困于雨中,李瑁身为寿王府的男主人,既已问及于此,薛王丛与高力士,也就须得把这个难题圆出个说辞才是。
本来江采苹坐于轿辇内,由始至终并未被淋到半滴雨水,可这会儿,独坐于轿辇里,等待着有人代为其,对于李瑁的问询给出个说法时,愣就觉得胸口憋闷不已。一时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刺插在了心尖上,却又申吟不得,那感觉,貌似其本身,竟是那般的见不得光。
“轿辇之中,乃吾的一个旧识。”氛围尴尬之际,诸人之列,临了还是薛王丛接了话。且,言得落落大方,毫无掩饰之态。
闻罢薛王丛言,不知怎地,江采苹呆于轿辇中,反倒生出股子局促不安,颜颊亦跟着,渐渐炙热。
其实,倘说论起来,薛王丛口出的此番解释,确也无假。仅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其与江采苹之间,倒也算得上是旧识。
“哦?”谁想,听罢薛王丛作释之后,半晌,李瑁反而语腔带笑,“想来,轿辇中者,铁定是位天仙般的美人儿了!不然,叔父怎地如此不舍得叫其下轿来?人家是金屋藏娇,叔父倒好……不过,亦情有可原,这般阴凉的天儿,天沉地湿,莫害美人儿染了风寒才是。来人呐,吩咐后房人,多准备几碗姜汤!”
换言之,却也怪不得李瑁。只不过,同样的句,不一样的人说,话味难免就有些变化。就像现下,原本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出自于薛王丛之口后,则令人倍添臆想。再加上李瑁像极无忌的一通打趣话,登时搅得在场者中,多数人均变了脸色。
然而,薛王丛细目微狭,却未加予以辩驳。而高力士虽面有难色,亦呈现欲言又止样儿,但既然薛王丛未置一词,终也不宜多说。何况,事态未完全明朗化前,关乎江采苹的事宜,当然是越少人知晓越好。
李隆基密遣高力士出京,代为其选美,事情尚未办妥之前,并未曾允许过何人,可于半道上便把此信儿撒得天下皆知。不然,又何须高力士以及薛王丛等人从中协办,只需下道口谕,出贴张皇榜,即可将此事搞定,省事之余,岂不也更容易了事。而做奴才的,口风就必须紧,否则,届时不幸翘辫子了,连死均不知是怎么死的。
因于隔着重轿帘,江采苹观不见轿辇外人此时的神色,但之于其自身言,闻李瑁这番话,腮颊则愈发泛热。其与薛王丛,欲想划清界线,似乎愈难遂心,往往事与愿违。悠悠众口,人言可畏,却也挡不住别人犯口舌,总不能拿根针,穿上钢丝去缝堵说三道四者的嘴,如若那样,反弄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且不论薛王丛眼下究竟是出于何居心,到底是为维护龙颜而不惜以己身“献”身也罢,亦或是另抱有何样私心也罢,总之,江采苹对其今时今日的这份“保护”之心,多少还是存有分感激。变相的,也就又欠了其一次人情。
“王爷!”
场景微妙时刻,只见一名家丁,行色匆匆从寿王府府邸奔出,直冲李瑁而来。在瞧见薛王丛与高力士之后,来人立马躬身朝二人深施了记礼,显然,这人认识薛王丛和高力士。
待礼毕之后,来人随即就转向李瑁,方对其附耳述道:“王爷,适才王妃差身边的丫鬟来问,稍时,需不需要其近前伺候?”
尽管这人请示的低声,然由于薛王丛以及高力士,这会儿同李瑁站靠的颇近,免不了仍可听得见这主仆俩人在嘀咕何事。
李瑁自然亦意识的到这点。于是,在听毕来人所请之后,并未急于应允否肯,而是看向了薛王丛。眼神中的意思,甚为明白。
李瑁有意不擅做主张,对此,高力士自是亦不便插话,便唯余薛王丛,只能由其作结:“眼瞅着,夜幕已降,吾等雨里贸然前来,原就不想声张,莫扰府中他人才是。”
“叔父见外了。”薛王丛既已表态,李瑁也就唯有听命行事,随就郑重的吩嘱道,“如是,且让叔父等人好生歇息下为宜,旁事,稍迟再说吧。再个,回头只需跟王妃说声便可,今夜就让其早些休息吧。吾今儿晚上,不去其房中。”
李瑁言毕,却见那来人,仍旧杵在原地,犹豫着未显离开意,遂又当场质疑道:“怎地,还有何事?”
“那,王爷今个夜里,宿在哪房?”见状,来人这才唯喏道。可惜,其这般当众一发问,已是逾矩,同时,亦有损李瑁脸面。
反观李瑁,果就见其,气不打一处往外冒,当即亦顾不得尚有客在旁,便对来人喷了个狗血淋头,且愈说愈克制不住情绪:“吾夜宿何房,是你个狗奴该过问的事麽?吾有诸房侍妾,每晚由谁人陪侍,岂需经汝查问!今儿个晚上,难不成吾不去王妃房中,便无处可去,流落街头不成?你个狗奴……滚!”
“实非仆成心失礼,亦非故意违逆王爷,原是王妃,差人问话。仆、仆只是把王妃的原话,传于王爷……王爷莫恼!”
照理讲,主人家骤然发火,身为下仆,十之八九该吓坏,即便不至于被唬得屁滚尿流,卑躬屈膝,至少亦该为之惶惶。
但再看寿王府的这名家丁,但凡心细的明眼人,均不难看得出,一见李瑁乍暴怒,这人虽然亦赶紧得跪在了地上,可其低着头求饶的那副架式,根本不像是在请罪。且,其言辞间的语气,亦丝毫未显现出恐悚味。令外人触及于目,反倒奇怪,彷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对这人而言,早已为习以为常之事,压根早就见怪不怪了。
江采苹坐于轿辇内,自是观不见寿王府前的这一幕,但于风雨声中,却也可清晰的听见这王府宅院前,这对主仆二人的对白。
都道盛唐寿王乃是个痴情种,与寿王妃更乃是对盼不到头的恩爱夫妻,可适才李瑁的一席话,却叫江采苹心下不由犯疑。难道说,史书记载,真有差错之处?
诸多的影视剧中曾相传,大唐皇帝唐玄宗的梅妃,乃是在其宠妃——惠妃武氏生前就已进宫,且二人曾有过一段剑拔弩张的宫斗历程。可现如今,武惠妃已是卒亡,江采苹人却在宫外,尚未入宫封妃。如此推理来,莫不是,这盛唐的另一对冤孽,寿王与其王妃杨氏之间亦有载误……
心有纠结,与其乱猜一通,反不如眼见为实,江采苹遂悄然挑掀起轿帘的一角,意欲一睹真相。
轿辇虽行在左后方,但若居于此位置处,仅是对周遭行偷.窥之举,却是个绰绰有余的好方位。足以让江采苹览清,寿王府后门前站立着的一干人。
“不长眼的狗奴,也不弄弄清,这是寿王府!你……狗奴,滚!”
眼皮子下,这个看似恨嗔了之人,不用猜,便可知,肯定便是寿王李瑁本人。不只是其积怨已久的表情,可有力的证明其身份,那身衣缎子,亦可表明,其身份不一般的贵。何况,其脚底下,尚于雨地里跪有个人。
尽管隔着段雨幕,但江采苹依然观得清,李瑁确实长的一表人才,肤质白皙得很,之于这古代,亦理当算是个美男子。只是,其暴躁的过激脾性,似乎并不与之这副皮囊相匹配,亦不怎与历史上温文尔雅的字眼相符。整个人,好像实非是个懦弱无争的主儿。
不过,即便是争,恐怕亦须看与谁争才是。倘如与自己争夺某物者,乃是万万人之上者,是这个年头的主宰者,怕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吧,唯有割爱忍让之。但如果这样换位思考,又仿乎与李瑁刚才所言,自相矛盾……
江采苹正定定地打量着李瑁,一时入神,孰料,恰在这空当,李瑁凶罢脚下的家仆,一个抬头,竟不偏不倚正迎对上江采苹那双清滢滢的眸子。
这下,江采苹心底不禁“咯噔”一下子。
而李瑁,却于瞬间,僵滞呆愣,怔住身。
细雨中,挑帘的动作有多美,人各有异。
然此时,之于李瑁,偶尔的一个抬目之后,则撞见了其自认为,不曾见过的最优雅之姿。
茫茫雨幕中,水雾氤氲。
遥遥相望,疑是玉人来。
眉黛弯弯,窥一眼,可遐全貌。
薛王丛与高力士,本是背对着江采苹所在方位,但见李瑁竟于不经意间迷了心神,那模样,失神劲儿,似是三魂被勾走七魄,待不动声色地顺着其注目方向望去,才赫然明晓,李瑁是在关注向何人。
原仅是想一览庐山真面目,别无它图,未料,竟被逮了个现成,江采苹本已有够心虚。不曾期,此刻薛王丛竟也参合进局。迎触着薛王丛炯邃的目光,江采苹更为手心冒汗,诚不想,将事态弄得尴尬地步。
早知好奇害死猫,却明知故犯了。事出仓促,既已被发现,一时势必进退两难。况且,纵使想退回身,掩下轿帘,亦早已来不及。
无奈之下,江采苹别无选择余地,惟有硬着头皮,死扛在那,眉眼全然凝不起焦距感的对视着正在纷纷注意向其的诸人,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