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一路疾行,终来到西猛族与北胡接壤的边境,“王爷,前方二十里处发现蓝老将军他们留下的暗记。”
虽是人乏马疲,但听到这个消息,大家仍是振作起来往前赶路,骑在东方朔身侧的纪峦轻叹一声,“蓝老将军也太能躲了,竟藏到这山岰子里头来。”
东方朔没有说话,只是埋头赶路,不久就来到一处树林,林木茂密几不见天日,也不见路,只有几只羊散在附近吃草,他们一靠近,羊儿就抬头警戒发出叫声,不一会儿功夫,就见矮树丛间钻出个人,卫祥生站在东方朔马前警戒,定睛看去,是个熟人,便低声向东方朔禀告:“王爷,是老将军身边的亲卫。”
“嗯。”
那人看到东方朔,随即露出大大的笑容来,跟着竟是往东方朔马前一扑,跪倒在地,嘴里嚷着,“王爷,您可算来了!”
东方朔翻身下马,张虎牵着马护在他身边,张龙则上前将那亲卫扶起,“这是怎么回事,老将军呢?你们怎么会躲到这里来?”
一连串的问话,让那亲卫青涩的脸上一片茫然,东方朔微叹口气,开口道:“蓝将军呢?”
“喔,将军在前头,王爷请随小的来。”然后又为难的看了他们一眼,东方朔随他视线望去,知他受命看着此处,他们一行人马众多堵在此处,若有人盯着此处,不就将此地曝光了?他朝卫祥生示意,卫祥生见了便问那亲卫附近可有地方安置他们,那亲卫才反应过来,连忙朝来处吹了哨音,不多时又钻出个人来,此人也是蓝守海身边亲卫,名叫陶然。
他年纪与关平相仿,两个人一起到蓝守海身边当差的。北征初时他因伤了一眼,留在宁夏养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关平兄弟平步青云,因此蓝守海出门巡视卫所,他说什么也不愿再被留下,硬是跟出门来,原以为是平常的例行公事,没想到竟来了西猛。
陶然见到东方朔。先是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不过眼里暗含的忧虑掩藏不住,他问明情况后,让那小亲卫领卫祥生他们牵着马去掩蔽处,自己则领着东方朔去见蓝守海。
“岳父他可好?”
“好,好。”陶然迭声应好,东方朔伸手拉住他,“我不听虚话,老实说。”
陶然才颓然的垂了头道:“王爷,将军伤了腿。情况不是很好,军医说。只怕,只怕那条腿要废了……”
叱咤战场数十年的蓝守海,可承受得住这个打击?看陶然的神色,东方朔暗叹一声,想来岳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吧?
罗大夫的大徒弟挤上前来,“可截去了?”
“嘎?”篷头垢面的壮汉逼到脸前这么一问,陶然怔住。东方朔一手拦住了壮汉,对陶然道:“他是罗大夫的大徒弟罗东,日前甫从雪山那头回来。
陶然是知道罗大夫的。当然也晓得他底下十来个徒儿,个个都能医术精良的圣手,独大徒儿名不见经传,听说早年因此人与罗大夫意见不合,被罗大夫一脚踢出去,后来也不知人去了何处,不想此时突然冒了出来。
“喂,老子问你话啊?你们将军的腿可截去了?”罗东大眼圆瞪嗤鼻问道。
陶然怔了下,摇头道:“没有,没有足够的麻沸散,军医不敢动手。”
罗东点头,“成了,快带老子去瞧瞧。”东方朔有些担心的开口:“罗……”
“叫老……叫俺大哥就成了!”罗东猛然记起,眼前这人的老子可是坐在龙椅上头的皇帝,临时改了口,东方朔从善如流:“大哥,我岳父的伤…….”
“放心,放心,有老……俺在,保证他能四肢健全的回去的。”罗东挠挠篷乱的发,“俺还想让我家老头子把他骂我的话给吞回去咧!”
东方朔点头,心里不由庆幸,幸好临出门顺手把罗东给拎出门,陶然在前引路,一路钻着茂密杂乱的树丛,最后来到一处略平坦的空地,空地上架了几顶帐篷,陶然带他们来到角落顶最小的帐篷前,“王爷,小的就不进去了。”陶然面露苦涩笑容。
东方朔点头,在门口自报身份后,便带罗东径自入内。
蓝守海端坐帐中,看到他们,便从书中抬起头来,淡然招呼:“来了!坐吧!”
“岳父…….”东方朔见因伤痛而月兑了形的蓝守海,不禁一阵心痛,对他来说,蓝守海这岳父比亲父更加可亲,眼眶一红声已哽咽。
蓝守海倒比他看得开,“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可不记得曾教你这般软弱!”他轻拍几下伏在身侧的东方朔,然后转头去看罗东。“你这小子可回来了,你爹没揍你吧?”
罗东嘿笑两声,“揍了,他要揍不动俺,俺才要担心咧!”
东方朔闻言抬头看向罗东,罗东不好意思的笑咧了嘴,“俺没跟你说?罗大夫是俺爹。”
算起来,罗东与蓝守海同辈,他还比蓝守海大上几岁,不过他素来玩世不恭,他爹把慕越当自家孙女儿看,他就把慕越当妹子疼,摆明了就是跟他爹打对台。父子两几年前因一个病人,引发冲突,罗东被罗大夫踢出门,他便当起了走方郎中,最后听到他的消息,是在四年前,这回是他在外地听闻慕越有孕在身遭人下毒,才匆匆赶回来的。
他回来得迟,慕越毒已解,胎儿在罗大夫和杨老大夫的看顾下,健康得成长,正想自己无用武之地想开溜了,却被老父逮个正着,要不是东方朔他们要出远门,需要大夫随行,只怕他已被老父揪着耳朵去跪祠堂了。
东方朔不以为意,“大哥可要先帮岳父看看伤口?”
“那是自然。”罗东很自觉的打开药箱,拿出利剪拆开蓝守海右腿膝盖上的纱布,仔细检查一番后,道:“这不只是利器所伤而已,这伤人的家伙上还上了毒,你们那军医只怕没注意到伤口染了毒,只顾着解决伤口化脓的事。”
“罗东兄果然见多识广。”蓝守海奉上顶高帽子,罗东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放心,有俺在,保你没事的啦!”边说边手脚麻利的拿出一瓶药罐,让人送热水来,迅速调了药汁冲洗伤口,药汁一淋上伤口,蓝守海痛得唇白面青几欲昏过去。罗东连忙从药箱里拿出一靛蓝药瓶,倒出一颗小药丸,递给东方朔,让他给蓝守海服下。
蓝守海原咬着牙不肯吃,罗东转头道:“喂,你若不吃,回头俺就跟慕越那小丫头说,她爹忐没用的,连吃个药都不敢,比她没用多了!”
闻言蓝守海忍不住用力的瞪他一眼。随即张了嘴让东方朔喂药,罗东手脚也快。趁他服了药昏沉沉的,动手刮去了腐肉,撒上药粉解毒,忙了好一阵,才动手将伤处包扎起来,蓝守海也已昏睡在东方朔怀里。
“好了!把他放下让他好生的睡上一觉吧!这段日子,看来他都睡不好。”罗东收拾自己的东西。喊来亲兵将冲了伤处的污水拿出去掩埋。
“记得啊!别随处乱倒,挖个坑倒进去,然后把这撒上去。再把土掩回去。”罗东细细交代着,亲兵点头应诺,小心端着木盆出去。
罗东又替蓝守海把了脉,随即满意点头。“成了,咱们出去,让他好好睡一觉,嗯,有什么吃的不?”陶然低声回答,罗东听了后挠挠头,“有没有办法熬点稀粥?”
陶然怔了下,难道罗东问这个,不是因为他自己饿了?
“不是俺要吃的,啧!你们将军只能喝点稀粥,不能给他吃太油腻的。”
“是。”陶然唤来小兵,让他交代下去,自己则留在东方朔跟前,东方朔问:“有没有地方可以说话的?”蓝守海在睡,他们实不好在这儿吵他。
陶然点头,领他们到另一个帐篷,待众人坐定,东方朔道:“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陶然垂着头低声道:“都是小的不好,引狼入室。”
东方朔冷冷的看他一眼,还没说话,旁边另一个亲卫就抢先为陶然说话:“王爷,此事不怪陶大哥,实在是那贼子诚心行骗,咱们压根没想到,他们竟能耗费这么大一番功夫!”
“从头说来。”东方朔直接打断那人辩解的话。
原来蓝守海的亲卫多数升迁去了别处补缺,蓝守海就要补人上来,陶然因之前在家养伤,结识了邻家一名小伙子叫吴兴的,吴家是打西南搬来宁夏依亲的,可是亲戚家早搬离了,他们只落暂时在宁夏落户,吴家老爷子在客栈里当大厨,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帮人洗衣补贴家用,两个大儿子跟着老父在客栈当差,一个给老爷子当下手,一个当跑堂,独独小儿子吴兴十五六岁,古道热肠的性子,在邻里间颇有好评,便与他攀谈了起来。
吴家人知陶然是蓝守海的亲卫,便央他帮小儿子的忙,请他在军中给他寻个差事。
后来北征大胜,陶然的同僚们升官发财,他们请客吃酒时,不忘招呼陶然同去,陶然素来心胸宽大,原也不以为意,带着吴兴同去几回,后来吃了酒,吴兴许是为他抱不平,对他说了些话,当时陶然自个儿也吃了酒,觉得吴兴说的话很对味,他那些同僚们明知自己受了伤,可能前途尽毁,还请他去吃酒庆贺他们升官了!
陶然脸色羞赧,“当时不以为意,后来将军要巡视卫所,小的受了他撺掇,不顾伤势未痊,就提前回营,还带了他一块儿。”
“后来呢?”东方朔要知道,蓝守海他们是如何来了西猛,又是如何受了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