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情涛刚下出租车,早已在门口等着的柳风不顾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就跑,于伶在后面叫着:“慢点!他还受着伤呢!”她从钱包里掏出钱,也顾不得拿出来的是多少,钱够不够,就直接扔给了司机,“不用找了!”
柳风拉着李情涛边跑边跟他说着情况:“下午那会儿情帅醒来之后到前台去问情况的时候不知怎么大吵大叫了起来,等我赶到的时候问了护士才知道他以为今天还是20号,他把昨天的事都给忘记了,”李情涛停了下来,“啊”了一声,柳风赶紧拉着他继续跑,“你们昨天来医院、他和我们一起出院前以及他抢救蒋柳的事通通都不记得了。我早上来的时候才听说了昨晚的事,我估计是因为这事对他产生了打击,导致他大脑选择性失忆,将昨儿的事都忘了。后来他开始大叫大闹,我们所有人都劝不住,院长到外地出差了,而我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你都没接,可把我给急坏了。这原本……”
柳风的话还未说完,他二人已跑到了李情帅的工作台前,医生护士保安都围在那里,李情涛定了定神,长吐了口气,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刚走进李情帅的工作台,李情涛便没能忍住,泪水夺眶而出,划过脸颊,跌落在地。眼前的哥哥,分明就是一年前那个颓废的崩溃的“植物人”——他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头发给抓得乱的不成样子,身上的白大褂被扯掉了几颗扣子,里面穿着的毛衣领口也被扯开了些,衬衣上的领带给拉了出来,搭在了肩上,而左脚的鞋子扔在一旁,右脚的却不知被丢在了哪里。
“哥!”李情涛哽咽着叫了一声,慢慢蹲了下来,伸出右手轻轻拍在了哥哥肩膀上,“你这是怎么了啊哥?”
于伶在这时赶了过来,她看着李情帅工作台内被扔得到处都是的东西和颓废地坐在地上的李情帅,意外的叫了出来。因着李情涛的缘故,她也来过这家医院两次,见过李情帅,那是一个阳光、自信、开朗又帅气的男子,所以她对他印象不错,没想到今天不知为了何事他变得如此颓废,实在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柳风让大家都散了开来,他叹了口气,看了李情帅兄弟二人一眼,转身回去,准备去看看昨天出车祸的那些伤者现下如何,主要是想着去看看蒋柳的情况——他并不知道把李情涛找来对于李情帅此刻的状况是否有好处,但是,他希望可以,希望阿涛可以安慰他的哥哥,希望他能让他振作起来。柳风虽然也想在一旁安慰,可是自事发之后自己劝了半天也不见有效果,只怕李情涛也无法将其唤回,他只好选择离开,自己骗自己说李情涛这个能说会道的主持人肯定能将他劝回;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是医生,要为所有医患负责,不能为了自己的朋友而放下工作不顾吧;再者蒋柳在这一天中情况都有所反复,虽不似昨日那般需要紧急抢救,但也怕出状况,否则,情帅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李情涛想要开口劝导哥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年前的旧事,不但给李情帅留下了阴影,也给整个李家留下了阴影——不,确切的说,是给他和他的父母以及弟弟留下了阴影,至于他们家的另一位成员,至今都不知道发生过这样的事。李情涛静静地帮哥哥打好了领带,就在他要把领带帮哥哥塞进毛衣里时,李情帅突然“发疯”了,他一把推开了李情涛,大声吼道:“滚开!别管我!谁tmd都别来烦我!”
他那一推,也不知究竟用了多大的劲,将毫无准备的李情涛推开了三四米远,摔下的时候,李情涛的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地上,却不料那左手正巧按在了适才被李情帅摔破的一玻璃杯的碎渣上。
李情涛痛得叫了一声,坐在了地上,用右手扶着鲜血直流的左手,于伶慌忙跑了过来,看着李情涛受伤的手“呀”地叫了一声,那手掌上满是碎渣,整个左手手掌全是血,她抓起李情涛的手,因为先前已扭伤,加之适才李情帅推的那一下劲道太大,他的左手这下给扭伤的更加严重,所以当于伶抓起他左手的时候,他又给痛得大叫了一声。
于伶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有那么痛吗?还是,刚刚给扭到手了?很痛吗?”。原本于伶以为是因为被碎渣所伤李情涛才大叫,但她转念又想那点痛并不足以让他如此大叫,便猜测是否是手腕给扭伤了,她哪里又知道,他的手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扭伤了——开会发现他受伤之后问他怎么回事他回答含糊,并未细说,自然没说到伤手的事,于伶自是不知。
李情涛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这点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我哥他现在才……”李情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于伶有些伤感,她想安慰他,却不知该用何言语来安慰,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是刚刚的出租车司机。这司机是个中年男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子,他露出了一个干净而憨厚的笑容:“大妹子,你刚刚的钱给多了,”于伶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几张百元大钞和几张零钱,“总共是185,您给了600,这是415,给!”于伶接过钱,向这司机道了谢,心想着今儿这事不易处理,倒不如先将阿涛的伤口给处理了,便开口说道:“阿涛,咱们先去包扎一下吧,这手上的伤必须得马上处理。”
李情涛由于伶扶着站起了身,他心中已打定主意,他要把哥哥给骂醒,一定要让他重新振作,不能再度颓废。他轻轻将于伶推开:“于姐我没事的。”他深吸一口气,指着李情帅冷冷地说道:“李情帅你给我起来!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后半句他是吼出来的。
李情帅抬起头,目光还是那样地呆滞、空洞,他只呆呆的瞧着李情涛,并未起身。
“你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李情涛竭尽全力大吼三声,整个急救室的人都给吓了一跳,大家纷纷看向这边,不知发生了何事,是不是李大夫又开始“发疯”了。想起刚刚他那失常的行为,大家还都是不大敢相信,这还是李大夫吗?还是那个阳光积极、永远活力四射的李大夫吗?虽然有人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想看看这事接下去会怎样发展,但多数人还是出于真正的关心,他们想知道李大夫什么时候能恢复,至少,别像现在这样颓废。
李情帅低下头,重又看着刚刚自己看着的那个地方发呆。
李情涛怒不可遏,他转身去休息室接了杯水出来,泼在了李情帅脸上,看他还是毫无反应,便又进去接了水出来泼他,泼第三杯的时候李情帅怒了,他“咻”一下站起身,将李情涛手中的杯子夺了过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对!就这样!来啊!跟我打一架!咱俩打一架!!!”李情涛还是跟刚刚那样怒吼着,李情帅却没有接受这“挑衅”,他紧握双手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工作台台面。李情涛上前抓起他的手:“李情帅!你这个孬种!混蛋!”他将哥哥的手重重摔下,“怎么了?啊?不就是失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至于这样吗你?爸妈是那样地疼你、关心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他们吗?你看着我!看着我!(李情帅用那依旧空洞的眼神呆呆地看着弟弟)哥,失忆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的,更何况,你所忘记的,只是昨天那一点点的事……而已,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发疯、崩溃了呢?你是不是想着说自己是医生,竟然失忆了,然后害怕,害怕影响自己的工作,是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忘记昨天的事?只是你自己觉得承受打击了,压力过大了,所以想要用这种方式逃避啊?”
李情帅空洞的眼神突然泛起了光,却是失落伤感的光,他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擦去刚流下的泪,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是不知道!我好想依稀记得昨儿发生了什么好像很特别的事,但仔细去想,却想不起来,我却又好像记得昨天咱们带着周小姐她们来医院处理过伤口之后就送她们回去了,然后我就来值班了。一整个晚上都很平静,没发生什么,然后,下班的时候我很困,就直接睡在这里了。但同时我却又感觉这一切根本都没发生过,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而且,”李情帅转过身看着弟弟,脸上写满了惶恐,“我又看见他了。”李情涛慌忙问道:“谁?”
“他,”李情帅却如何要窒息般用力地呼吸起来,“他,一年前,急救室,那个他,那个,险些被我给害死的那个……他!”李情涛也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怎么,在这个时候,哥哥竟说看见一年前险些被他自己害死的那个病患。这许久以来,没有人再在哥哥面前提起此事,也不敢提,因为他不知道那件旧事对哥哥到底还有多大影响,他也曾想过,但总觉得那件事已过去了那么久,哥哥应已淡忘不少,影响总不至于太大,依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事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简单,也许,现在再回想起那件事,产生的影响力比当时却还要多上几分,李情涛在想着怎么办怎么办,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宽慰哥哥,只怕,在这件事上,自己也需要人来宽慰。“他躺在那儿,睁大了眼睛瞪着我,好像,好像,啊!”李情帅突然大叫了起来,大家都给吓了一跳,这好端端的说着话,怎么突然就抓狂了呢?不,不是抓狂,这叫声,用惊惧来形容才更加准确。
李情涛大骇,正欲上前,他的手机铃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