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英娥遭劫
他这一正襟施礼,原常悠脸上的神情便轻轻松动,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亲叔侄,患难与共走到了今天。
他恢复了心情,和颜悦色地对着原坎德:“皇叔但说无妨,你我是君臣,也是叔侄!”
他是重亲情的,所以才能在原坎德的劝说下,为保有原氏一族挺身而出,当这个傀儡皇帝;才会在褚荣诛杀皇族之后,为了报原氏的血海深仇一步步谋划至今。
原坎德在心中快快地计较了几番,四顾无人,方缓缓道:“我们如此布置,却有人抢在前头将褚远朔救走,陛下难道不觉得其中大有蹊跷吗?”。
原常悠顿时醒悟过来:“皇叔的意思是,宫中有耳目?谁的?”
“陛下忘记了,如今在赵郡驻扎着的,等着褚荣发号施令的那三个人?”
三个人,指贺欢、褚远兆与督军绍宗,可是原常悠自然而然就想起贺欢。
“贺兴慕!”饶是原常悠再好气度,也禁不住失声喝道:“难道是他一直在暗中操纵一切?!”
“何止于此?”原坎德也不点破,只侃侃说道,“我出入褚府多年,那褚家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贺欢与……”
他的话停住了,很多事情,点到就够了。这是他精明的地方。
皇帝并不是傻子,褚英娥与贺欢的那一点暧昧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皇帝侄儿与贺欢有几分相肖,温文尔雅,心思深沉,却也是个重性情的。原坎德在赌,赌皇帝对褚英娥有几分真心,赌皇帝为了这点情愫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原常悠的脸色有点灰暗。他本不是轻易将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人。
原坎德心中有了底,却还不忘加上一把薪火:“皇后生产的日子也快到了吧!”
之前号称皇后褚英娥早产,只是权宜之计,是原氏叔侄的计谋,原本就是不作数的。但是如今原坎德先在原常悠心中做了铺垫,再提起褚英娥月复中的孩子,一时间却让原常悠恍惚起来,心中有什么东西慢慢崩裂,各种各样的心思便都跑了出来。
他原本就是个多思善虑的人,被推上皇帝的位置之后,不得已包装了一层帝王的外衣,不管做得好不好,终还是要对抗褚荣的婬威,张扬皇室的高傲。如今褚荣一死,他肩上的千钧重担好似放松了一半,有些功德圆满的感觉,倒也不再避讳着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按照日子,皇后是两周之后临盆。
“陛下!”
神色惊慌地跑来的是看守皇后凤仪殿的守卫,看守皇**殿的都是原常悠亲自挑选的亲信,名为严加看守,实际上是在原坎德的眼皮子底下更加牢靠地保护褚英娥母子的安全。皇叔对褚家的恨有多深,原常悠比谁都清楚。当年廊桥那一声令下,几乎让他失去了所有亲近在乎的人,只留下一个原常悠,就这一条,褚荣就是多死几次也不足以弥补他犯下的滔天大罪。
“什么事如此慌张?”原常悠豁然起身呵斥,但是言语举止中的慌乱无处遮掩。
有趣!褚荣一死,他便全流露出来了!可是你杀了人家的父亲兄弟,还指望褚英娥和你放下心防,双宿双飞?原坎德眯着眼睛看着。
“皇后娘娘她,她……”那守卫二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耳朵却特别大,原本看着就有些滑稽,如今皇帝叱问,他一急之下竟然结巴起来,显得更加可笑。
可是在场的两个主子都笑不出来,那原常悠飞快地瞟了原坎德一眼,便飞身上前,揪起侍卫的衣领喝道:“皇后到底怎么了?!”
“皇后,皇后,皇后要生产了!”
“咚!”是和柱子相撞击的声音,原坎德想要出手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人整个就被推到柱子上,脑袋撞破了个洞,人也瞬时便软了下去,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原常悠双眼就像直了一样:大婚当日褚英娥的抗拒,洞房之时流下的泪水,斥责皇贵妃的淋漓尽致,遭到软禁时的不可置信……可是他在心不甘情不愿地掀开褚英娥霞冠凤帔上的红盖头的时候,那个青梅竹马的皇贵妃就已经成了昨日黄花,他的眼中只剩下这个声名狼藉的女子。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眼缘这一说,哪怕是仇人的女儿,明明知道不能去爱,他还是飞蛾扑火一样地冲上前去,随着褚英娥的喜怒哀乐,调整着自己的心绪……
原坎德连唤了两声陛下,见原常悠没有反应,连忙向外唤人进来抬下去,转身轻轻对皇帝说:“陛下这又何苦?为这样一个女人值当吗?”。
他是铁了心要引着原常悠想到褚英娥与贺欢有染,原坎德打破脑袋都想不到,褚英娥在成为皇后之前做的是敏帝有名无实的皇贵妃,而与贺欢也从来没有肌肤之亲,偏这几年贺欢都一直在阳城做督使呢!
原常悠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目光深邃地看了褚荣一眼。
皇后这一次是真的早产了,这么巧,这儿褚家父子刚刚伏诛,那边皇后便早产了,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人将褚荣的死讯告知褚英娥。
“厚葬!”原常悠没有像平常一样和原坎德商量,只是在冲出门的时候抛下这两个字,那是对那个枉死的侍卫的一点补偿。
原坎德心中一咯噔,跟在他身后一起向凤仪殿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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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殿中已经乱成一团,褚英娥动了胎气,要生了。
皇后遭软禁,还要封锁消息,这一段时间,褚英娥和筱红筱翠等人的日子本就不那么顺风顺水,褚英娥还好,虽是想明白了缘由因果,却也顺天由命。
她一直都是顺天由命的,从那一年那一日父亲将自己送进皇宫开始。
如今她已经贵为皇后,有一个比皇后还权贵的娘家,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只能顺天由命。
她无法把握自己的心,心中装着贺欢,就再也容不下别人,可是后来贺欢施舍的一点点温情,却是再也无法将她的冰冷的心暖和起来。因为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在贺欢的心中,自己只能占据怎样的位置。
褚英娥是痴情的,也是骄傲的,她对贺欢不再抱有幻想。
好在还有孩子,这是她褚英娥自己的孩子,实实在在的一块骨血,生平第一次,能够让她自己拥有,真正属于她的人,这一生,她已经知足了,哪怕父爱多么虚幻,手足之情多么淡薄,贺欢的爱多么细微,这一路走来,直到月复中有了这一个骨肉,褚英娥才觉得,自己真不枉到这尘世间走一遭。
所以风光无限也好,软禁囚禁也罢,褚英娥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虎毒不食子,父亲再怎样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亲外孙,原常悠再怎样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亲儿子。
那就够了。
可是父亲死了,弟弟也死了!
传话的人只说是“悉数伏诛”,褚英娥并不知道褚远朔幸运地逃过了这一劫,她只道自己娘家人全数遇难了,包括自小命运多舛的三郎褚远朔。
这个打击如同晴天霹雳,她受不了。
肚子一阵又一阵地疼着,疼痛很快传遍全身,褚英娥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