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南安城?”首先说话的是桂靖熙。禾缬觉得他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兴奋感觉,她看了一下圆面里出现的城池,青砖古城,也没啥特殊的,怎么这皇帝如此怪异?“是的。”何乘恭敬回答。“原来边陲之地也有如此壮观的城池。”皇帝开始感慨。
禾缬楞了楞,南安城虽然比不上玉华京,也是一郡重地,这个规模以禾缬的眼光来看不算大,桂靖熙却表现出很惊异的样子,她忍不住问:“至尊觉得南安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桂靖熙一愣,他是标准的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皇帝,二十岁上继承皇位,之前虽有历练,都在京城左近。他虽然坐在了帝国的最高处,但是对帝国的了解可以说大多数都是来自于书面和别人的讲解,在他心目中,朱果南边的桂郡毒蛇猛兽盘踞,聚族而居的土人野蛮彪悍,就算是用王法教化,这些人也很难服从。朝廷将那里收入版图,为的是那里的银矿和金矿,也给那里的人一个接受王化的机会,他从来没有想过南安城会是一座看起来和玉华京周边城市差不多的城市,也许他派去的官员汇报过南安城的情况,他也看了那些奏章,只是在内心的最深处,他还是觉得南安应该是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地方。他看着禾缬,一时间竟不知道怎样向她描述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那些想法此刻看起来是那样的幼稚,完全不适合他作为皇帝的睿智和英明。他犹豫许久,终于一笑:“朕不曾见过南安城。”
禾缬楞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电视机照相机网络多媒体之类的信息传递方式,皇帝也不知道自己国土的真实情况。何况哪怕有了那些信息传递方式,人们对没有亲身去过的地方也还是会有种种误解,比如当年在大学里就有同学问过内蒙古的同学是不是骑马住帐篷?云南的同学是不是出门骑大象?海南同学是不是每天出海打鱼?苗族同学会不会下蛊?各种问题虽然不靠谱,却是人们对陌生地方想象的结果。连信息发达时代都不能阻止大家的想象,这个信息不发达时期人们想象空间大点那也是正常的。
华胥黎轻声说:“你们想看些什么?我的力量不足以支持太长时间。”“看城外,看看那些乱贼的情况。”郎亦宁开声,毕竟是王朝的最高军事长官,在这种时候,他也希望看到敌人的情况,以便接下来作出正确的判断,所以不会浪费机会。
影像抖动,再次清晰的时候,大家看到的已经是一片营地。营地里的人穿着褴缕,大部分人面有菜色,脸上和手上皮肤都是风吹日晒风霜辛劳的痕迹。他们以前大多是靠劳作养活自己的农人,此刻却成为杀戮的士兵。
“一干刁民!”何乘重重说。“你什么意思?”习惯了前世思维的禾缬想也没想月兑口就问,问出后才觉得在这种时代,犯上做乱的大概都是刁民,她这样一问反而奇怪,心里不由有些紧张。
何乘倒没有感到异样,他只觉得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空谈什么爱民如子,却不明白有些人可不是什么良民,他认为对这些人就该狠狠对付,不过他也知道在这个房间的人大概表面都要听些仁善的话,以免史书上落下个残暴的记载。他笑笑说:“龙神仁善,对这些刁民有怜悯之心,臣本不该多言。只是这些人受属灵教蛊惑,不听圣人教诲,叛君背亲,做出这种犯上作乱的事,如果不重重惩罚,一旦放任,只恐其他地方的人效法此等行为,反成大祸。”
杜端华轻轻一咳:“升之,龙神只是还未知道属灵教的情况,才会有这样的疑问。我们先看清楚情况,待会儿再向宫主解释。”
何乘见尚书令发话了,微微欠身说:“是。”禾缬本来就怕自己被看出马脚,此刻微笑点头,更不多言。
禾缬看半天也没有从南安影像中看出什么来,正在郁闷的时候,华胥黎低声说:“我的法力已经无法支持。”话音一落,影像抖动消失,珍珠色的圆幕散成小小光蝶,滑着优美的弧线,消失在华胥黎左手中。华胥黎鬓边头发全被汗水浸湿,面色疲惫,禾缬伸手扶他坐在椅子上。他靠着椅子,竟是精疲力竭。禾缬不由担心,小声问:“阿黎你没事吧?”华胥黎轻轻摇头,靠着椅背闭上眼休息,连讲话都没有力气了。
桂靖熙到何乘一干人都面色严肃,坐回原位。杜端华向何乘说:“升之,你先向宫主说一下属灵教的情况,让宫主对目前的情况心中有数。”
何乘应了一句,开始向禾缬说明属灵教的情况。属灵教信奉的神衹并不是像龙神和乌斯神那样的本土神衹,桂郡过去的神衹,在历次一统战争中基本全被龙神夺魄,而当地土著对龙神的信仰还没有完全取代众神的位置,属灵教传入了。属灵教认为世间神衹除了他们所膜拜的真神外,都是伪的,不能称为神。神衹中皈依真神的,可以称为神使,其他不信真神的,都是魔。真神终有一天要降临世间,分辨善恶。信奉真神的将得救,生活在真神之地永离苦难,不信奉真神的,则会坠入恶魔之境,天天受到各种惩罚。桂郡的属灵教一开始是最穷困的一些人入教,他们期待着自己死后能够月兑离苦海,后来慢慢传开,信仰属灵教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一个村寨都是属灵信徒。
这次乱事,属灵教在中间起了很大关系,在围攻南安之前,属灵教甚至叫出了“灭妖扬圣”的口号,将朱果官吏视为妖魔,对教众宣称灭杀妖魔就是积累功德,更容易进入真神之地获得福报。“属灵教还宣扬入教之人都是弟兄姐妹,无长无幼,无尊无卑,简直就是惑乱人心的魔教。如果这次不灭了这种魔教,今后就流毒无穷。“何乘总结说。
禾缬拼命按捺住自己想要反驳何乘的话,在她看来属灵教就算是因,也不是主因,为了获得福报而作乱,在她以往的概念里这种人都是疯子。但是她现在在的朱果会不会民众有这种想法?禾缬不敢确定。她默默看着其他人。
桂靖熙说:“杜卿家,郎卿家,如今已经知道乱民情形,两位卿家意下如何?”杜端华看了看禾缬,正要说话,只见华胥黎勉强站起一揖:“至尊,臣此刻精神不济,可否请宫主送臣回降嘉宫为臣治疗?”说完身形摇摇欲坠,禾缬忙扶住他。
桂靖熙见他脸色苍白话音无力,点头说:“掌梦此番精力耗损,就有劳宫主照顾。”“是。”禾缬行礼后扶着华胥黎出了垂拱殿。
御龙玖一直在殿外等候,见他们出来迎上来,惊诧说:“掌梦你怎么了?”华胥黎轻声说:“我没事,详细情况回宫再说。”御龙玖再不多问,三人上了车架向降嘉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