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祈看着声音的方向,眸光微动,大步像西北方向走去。浪客中文网
“督统,这个人怎么处置。”
“就地枪决!”
西北方曾经林立从生的后院如今已是半壁焦土,小士兵从墙壁后面的阴沟里抱起满身污泥的七八岁孩子,凌乱的发丝缠绕在面容上,依稀可见孩子的小脸已然青紫,微微起伏的胸膛显出微弱的生命征兆。
云天祈看着孩子漆黑的小脸,冰眸里一闪而过的光华,“君儿?”
下一秒他微显的情绪便被眸里汹涌的寒潭淹没,平静无波,“带回去。”说完决然的转身离去,再也不愿多看这浩然的汪洋废墟,情义稀薄。
今年的深夏,是个多雨的季节,雨意连绵,洋洋洒洒,抚弄的路人惬意的凉爽,在外的肌肤痒意连连。
中君一身宽大的蓝白条纹病服,站在第一军区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的落地窗前,脑袋轻轻靠在玻璃上,出神的看着窗外,眼神里是寂寂寥寥的空落。
身后房门轻微的吱呀声,听着来人关门,脚步临近,她眉也不抬的移开视线,将焦点放向更远处,眼里凝聚了点点清冷。
“外面形势怎么样?”她淡淡开口,心知所有的事情并非结束,一切自云家灭亡之后,刚刚开始,等待她的,是更汹涌的暴风骤雨。
“一切正常,别担心,都过去了,云家已经没了,以后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中君看着窗外,犹自冷笑,都过去了?曾经她以为报仇雪恨以后,便可以全然抽身离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带着她们回家,可是结果呢?因为自己的私欲,妄送了苏珍和秋儿的性命,那样美好纯洁的心,诚挚的信任和感情,要用何种方式才能还的清?
家都没了,所为的自由又有什么意义?
“建明,人与牲畜的区别,你知道在哪里么?”
“傻瓜,人有悲欢离合,别想这么多,你的病需要休息,虽然暂时控制了病情,还没有彻底根除。”高建明走到中君身侧,轻轻抚模着她柔顺的碎发,眼神温柔至极,像是看着一件极易破碎的水晶,相处七年,他竟不知她是女儿身,若不是送她到医院,她打算瞒他多久?
“区别在于谁控制主导权。”似是没有听到高建明的声音,中君清淡的低声呢喃,带点寂寥,她一只手触模着水晶落地窗,好似触碰着外界的纷纷扰扰,眼神渐渐凝聚,俯视着窗外的大千世界,电车纵横呼啸,人流熙攘接踵,车如流水马如龙,隐隐可听见留声机里传来柔肠百转,妩媚骄人的歌声,洋楼大厦高耸林立。
这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城市,人们醉生梦死,享受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物质生活,不管国恨家仇,不想是非生死,只活在当下,沉沦迷醉。
只有强大到不能在强大,才能不被人欺负,脑海里刹那间闪过无数的过往画面,悲伤的,痛苦的,快乐的,血腥的,中君抚模玻璃的指尖渐渐环握成拳,眯起眼睛,倔强的抿起唇角将眸里升起的雾气生生逼回眼眶。
“君儿……这不是你的错。”高建明眼里溢出深刻的心疼,看出中君的内疚,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医生的话犹在耳边,她的病本是长久积累的痨病,又凌了一夜的大雨,高烧不退,肺部积水,虽暂时控制,若修养不当,一旦病发,将会是致命的。
编贝牙齿咬进唇里,中君轻轻推开高建明,扬起玲珑的小脸,弯起一抹凄然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是我害死了秋儿。”
从小到大只要跟她靠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剧痛从心脏处四下蔓延,袭遍每一根神经末梢,她愧疚,后悔的快要死掉,她明明知道那一晚的凶恶,明明知道老太太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却将苏珍和秋儿留在云家,亲手交到死神的手里,死的应该是她啊。
“君儿,别这样,你放心,医院这边我已经封锁了所有消息,没有人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离开,我们再也不回来……”
“我要留下。”笃定断然的话语传来,中君锁住高建明的眼睛,坚定而又倔强,唇角依然勾起浅淡的笑意,官僚旧宦,国恨家亡,道德沦丧,人命如芥的世道,哪有什么家呢?与她而言,不也是如匪人一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吗?哪里都一样,只有强大,才有生存下去的资本!
高建明微微一震,愕然道:“你……不走了?”
“哪里都一样不是吗?尽快办理出院手续,我要出去。”
“不行,你的身体还没恢复,现在还不能出去,外面由我先顶着,白虎帮的事我已经交给小吴在打理,你好好休息。”高建明眼神一动,清瘦的面容一闪而过的不安,断然拒绝道,显然中君突然的情绪转变,是他始料未及的。
“外面当真一切正常?云天祈没有任何反应?英租界没有表态?张金贵的旧部没有蠢蠢欲动?”
敲门声不合时宜的乍然响起,高建明猛的扭过头,逃离中君犀利的眸光,慌乱的往房门走去。
“什么事?”高建明开门,拧眉问道,语气不太友好。
“是云先生吗?有人送花给你,请在这里签个字。”送花的少年带着灰白色鸭舌帽,捧着一大束百合,身后还跟着三人抬着大大的竹编玫瑰花篮,玫瑰的珠刺和花瓣上闪烁的新鲜的露珠,礼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