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至品乐殿殿门处,引路的宫人停了下来。
“陛下已在内等候,丞相大人快快请吧。奴才入不得大殿,就先在此给咱国丈爷道喜了。”一脸的谄媚,笑弯了眉眼,宫人有模有样的跪下行了个大礼。
“哈哈哈,起来吧,回头记得找本相领赏。”高帽子一带,顿时飘飘然,心头忽起的一丝异样就这么被忽略过去。
“小的多谢国丈,多谢国丈!”那宫人闻言连声道谢,欣喜若狂。
卫平山哈哈大笑,衣袖一挥,迈着大步入殿而去。
待得卫平山身影已远,跪于一旁的宫人方才站直了身子,笑眯起的双眼猛然张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哪里还有一丝先前卑微的奴才样?
嘴角微微扬起,只见他抬手那么一摆,两旁的侍卫霍然上前,立刻将沉重的殿门关起,随后整齐的分散守护在品乐殿四周。
稍加注意的话,可以发现,在场的这些侍卫们举止整齐划一,步伐有力,神情严肃,并不似往日里那些油里油气的皇宫护卫,俨然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出身。在这批护卫的严守之下,怕是一只苍蝇也再难飞出,而外面的人,亦无法得知殿内将起的那场惺风血雨。
话说上官瑞麟一行,离了汾水城,此时正马不停蹄地向国境而去,只盼在司马跃有所动作之前回到照熙属地,多几分月兑身的胜算。然而未曾想到的是,在离汾水城五十里处,便起了动静。
原本空荡荡的官道上,不知几时起,竟陆陆续续的有了百姓的身影,迎面而来。从最初偶尔经过的一俩人,到随后结伴而行的三五人,再到现在视线里那拖家带口的一群人匆忙而来,朝熙众人心头警惕愈胜。
“小雨,何事?”感觉到马车的速度减缓,南风竟时收回了一直落在庆云身上的视线。而对面闭眼装睡的庆云似乎是感觉到了,松了口气,似有若无的嘟囔了句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
南风竟时原本是与上官瑞麟同坐一辆马车的,但自从庆云半道上加入之后,便变成了上官瑞麟一车,南风竟时与庆云一车。许是心虚的缘故,自从否认了自己靖王之子的身份之后,庆云在面对南风竟时的时候,始终做不到镇定自如。而南风竟时,虽有疑问重重,但一想起庆云玉鲮少主身份,竟也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乎,两人一路上各自沉默,气氛怪异的很,此时方才有所缓解。
“少爷,公子派人传话,前面众多百姓,小心为上。”萧雨的话语中透着几分郑重。
莫不是情况有异?掀起车帘一角,南风竟时随即便将视线锁定不远处的人群。从衣着来看,当是乌其百姓,男女老少成群而来,有三三两两搀扶着的步行的,有赶着驴车、马车的。无一例外的是,均大包小包、锅碗瓢盆的带在身上,看似居家迁移。再观众人面上的神情,更是焦急有之,惊恐有之,无奈有之,愤恨亦有之。
哦?看起来似乎是难民。只是近几日未曾听说乌其有难民向汾水而去的消息,此时遇上,似乎有那么点点巧合。
见到朝熙一行,对面的人群中刚开始有些畏惧,四下张望着,犹豫着不再前行。待见对方速度有所减缓,也并未有人出面呵斥众人散开,人群便又匆匆前进起来。这次直至双方相隔十几米处,方才战战兢兢地停下退至两旁路边上,静等对方先行通过。
“公子,是否要上前查问?”
“不必了,走吧。”与南风竟时一般正观察着人群的上官瑞麟收回了视线,那是一位左手怀抱数月小儿,右手搀扶着白发老妪的年轻女子,那一份哀伤却坚毅的神情,必是伪装不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乌其皇宫品乐殿中,察觉情况有异的卫平山仰天长笑。
面前高高在上的的的确确是那个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平日里对自己惟命是从,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主见之人,然而今日他的眼神却是陌生的,凌厉而寒冷。此时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小子,莫不是你以为就凭这三两只小猫便能把老夫拿下?”张狂的语气,掩不住的嘲讽意味。卫平山曾经也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猛将,虽说这些年做了丞相不再出手,然而一身的本领却没有荒废过,看似随意的上前一步,全身劲气稍微释放,那一瞬间,竟令在场的几人顿感压力。
司马跃嘴角轻轻上扬,“阁下说笑了,”却是不再以“丞相”相称,直接表明了今日自己的决心。
“阁下武艺高强,少有敌手。更何况,龚将军和方将军昔日均出自阁下帐下……”话语点到即止,有意无意的向那两人投去了一眼,却叫对方一时间透心凉。
“对于厉害的对手,自然要多留几手的。”司马跃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忽然转了话题,“不知阁下今日是否如常用了早茶?”
意外之语,却让卫平山暗道不好。用早茶的习惯,已经跟了自己几十年,历来是小心谨慎,由卫京亲历亲为。然而今日是缨儿礼聘之日,一旦入宫,也许就宫墙两隔,难以再见,因此小女儿欲尽孝心,卫平山自然随她而去了。
“你,好手段!”无暇去想那茶中到底有什么,卫平山怒极反笑。当下做了决断,提气欲上前拿下司马跃,却意外的发现体内气劲一空,却是怎么也聚不起来。
如愿的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一丝错愕,司马跃又道:“浮生散,化于水中,无色无味。平常人食之无碍,练武之人食之本也无碍,一旦运气,便融入血液,一刻间功力全部散去。更重要的是,此药遇强则强,功力越高,散的越快。”
“哼!”事已至此,唯有一搏了。卫平山长吸一口气,猛的向王座而去。功力不再,但几十年来的武艺总不是白练的,凭着蛮劲,那招式竟也一路虎虎生风。与此同时,龚方二人也终于出手,一左一右拦下了卫平山,三人很快便打成了一团。
那一场混战,司马跃一直冷眼旁观。龚方二人各自负伤无数,却终于让卫平山满身是血的倒在了血泊里。已无生气的眼睛却始终朝着王座上那人,至死亦不肯瞑目。司马跃却放佛看得见那眼神中满满的不甘与后悔。重来一次,卫平山还会不会全力扶自己上位呢?
皇家,怎么可能有小白羊呢?有的,也只是那披着羊皮的狼吧。想到这,司马跃自嘲的笑了笑,既然自己是狼,那么下一个目标是谁呢?
燕无尘很少笑,或者说基本不笑,然而此时,听说国君传召,竟真真切切的笑了。
“主人……”无夜有些担心。这一日,乌其翻天覆地。权倾朝野的卫丞相,早上还风风光光的送女儿入宫礼聘,几个时辰后竟已畏罪伏诛。其家眷仆佣,除了身在异国的卫宁,一律处死,包括那曾经的准国后--卫红缨。随后,司马跃颁布告民书,罗列了卫平山十数条罪状。弑君谋反,通敌卖国……条条死罪。
“无夜,我累了。”言语中,说不出的疲惫。
“……”俨然没有反应过来,无夜一时愣住。不知道眼前之人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从初次相遇,为他所救的那一刻起,无夜眼中,燕无尘便是神一般的存在。从来没有想过,他亦如常人般会累会苦。
“收拾一下,等我回来,咱们便回去吧。”
“主人!”这回来回去的,旁人或许困惑,但无夜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夜一直都知道,燕无尘从来不曾把这国师府当做是家。在他的心里,唯一能用的上回去一词的,便只有玉鲮族。只是一心复仇的他如今为何回去,无夜似乎想不明白。
玉露苑中,气氛凝重的吓人。因为凉亭中的两人,已经静坐了许久。
“陛下,这便是你的决定?”燕无尘淡淡开口。目光越过司马跃,落在其身后之人身上。虽然对方蒙着面,但燕无尘清楚的知道,他是樊少流,御赐国师府总管,亦是司马跃的暗卫首领。
“我想,国师是聪明人。不会叫本君为难的。”对面的男子,依旧笑脸相望。轻轻抬手,将白玉杯中推置对方面前,那杯中液体的颜色绿得直叫人眼睛生疼。
“如此,甚好。”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随后翩翩然起身离去。
“少流,你跟去看看。”对于这位来历不明的国师,司马跃总是觉得自己看不透,始终平淡的神情,看似对一切都不在意,又似乎将一切握于掌中。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樊少流始终不曾回来,司马跃的心头不安顿生,一时间竟烦躁了起来,来来回回的在凉亭里踱着步。谁知,樊少流再也不曾回来,连同燕无尘、无夜,以及那个身份可疑的燕云少爷,消失的如同从不曾出现过一般。整个国师府中,只余几个尚不明所以的下人,一如既往的忙碌着自己的工作。